第32章 父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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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想来上学，是来不了了……”王青山说。
“怎么了？”
“腿折了……”
“摔折了？”
“打折了，被他爸打折了……”
“被他爸打折了？”老木突然失语……
“是啊，他爸太狠了……锁了院门打，我爸我叔他们想拦都进不去……我从篱笆墙洞钻进去拉架……他爸连我也揍了一顿……”
真够彪悍……不，是凶恶……这还是爹吗？
“他爸为什么打他？”
“没有为什么……他爸三天两头打他，都习惯了……只是，没有昨天打的狠……”
……
老木讲了两道题……心里总是不安……什么东西一直揪着……
最后……放下卷子……
“你们自己做卷子吧，副班长，你跟我走，我们去看看王玉河……”
出了教室门……
“真去啊……”王青山问
“嗯，去看看……”
“要不叫上杨老头吧，……咱俩去了，别再挨一顿打……”
“他敢吗？”
“说不准，他爸就是个疯子……”
这话说的老木心里也有些发怯……
他想了想……算了，还是别找杨老头了……杨老头是个大人，有些丑话，他真说不出来……有些丑事，他也办不出来……
自己是个孩子，不怕丢人，什么丑话都能说……
“我们先去看看情况，看看怎么回事……”
……
王玉河和王青山所在的村子叫长坪村，离学校十八里……
王玉河家前……
“你先等等，我先进去看看他爸在家没……”王青山拉住人，小声说……
“一起进吧，难道他爸在家，咱们就不进去了吗……”
推门进了篱笆院……静悄悄的……
“他爸应该没在家……”王青山拍了拍胸口说：“玉河在东屋……”
走到东屋门前，就听见王玉河和他妈妈的对话……
“他把你两下就让他打你两下吧……他打你两下，出了气就没事儿……非要跟他犟嘴……你跟他犟什么嘴啊……把他犟出火来了，这不，打的更狠……受罪的还是你……以前没见你这么能说啊……像以前一样，让他打你两下，出出气就过去了……唉……”他妈妈抱怨着说。
“以前我是个孩子，现在我长大了……他凭什么打我们……我们不是个物件，让他没事就拿来摔两下出出气……我们也是人，有自我意识的人……有自由的意志……我以前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以为他打我是天经地义，所以就忍着……但是，现在，我懂了……他打我们是错的，我凭什么还老老实实的被他打……这次我没准备好……下次……下次他再敢打我……我先把他干趴下……这种人……我听我们班长说过……打趴他一次，他以后就不也再打我们了……”
我……我……我去啊……
听了这话，老木这个汗颜啊……他终于知道这小子为什么挨打了……他把自我意识和自由的意志用在跟他爸的交往中了……
算起来……他挨打……全怪我啊……
老木有点不好意思进门了……主要是不好意思见他妈妈……
“玉河，我跟班长来看你了……”王青山这小子一点儿不理解我的尴尬，直接叫喊起来……
进门之后，王玉河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他妈妈坐在床头抹眼泪……
老木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班长，你怎么来了……”王玉河问……
“阿姨你好……我是王玉河的班长，杨老师听说他腿折了，让我代他来看看玉河……”老木对玉河的妈妈躬了躬身说……
“啊……那你们坐……你们聊……我去门口看看……”她走了……
老木也松了一口气，坐到玉河床前，扒开他的被子，看了看，一根布带缠了一条直棍，绑在他腿上……
“没去医院？”老木问
“去什么医院？”玉河斜了我一眼，说：“村里的老先生给绑的……又死不了人，谁去医院啊……”
我去……这小子心真大啊，也真好养活啊……就不怕留下后遗症……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怎么回事？说说吧……”老木问……
“什么怎么回事？说什么？”他问……
“你爸为什么打你？”
“哪儿有为什么啊……心情不好，拿我跟我妈出气呗……”他平静的说，像是说别人的事似的……
“他也打你妈妈？”老木问……
“一般来说，打我妈比打我狠……这次是特例，我不服气，顶嘴了，他没工夫打我妈，全招呼我身上了……”
“他经常打你们？”
“那看什么算打……要是踹两脚，甩一巴掌，就算打的话，那他是天天打我跟我妈……要是像现在这么重，算是打的话……这是第一次……”他哼哼两声，说：“等着吧，等我养好伤，有力气了，非狠狠揍他一顿，让他再也不敢打我们……”
这真是个宏愿啊……
不过，他爸的问题真严重，确实得治治……
老木想了想，说：“明天，我带大车来，接你去学校住吧……”
“不去……我去了，就剩我妈在家，他还不天天打我妈啊……”
“你妈妈也去……”
“我妈也去？”他摇头说：“去一天两天，我爸的气攒在一起，等我妈回来，打的更狠……”
“不是一天两天，以后你们都住学校了……”
“以后都住学校，那不成吃白饭的了？我妈更不会去了……”
老木说：“正好副班长也在，有件事情我们商量一下……”
“什么事？”王青山问……
“你们也知道，我一直想让学校的学生都住校……因为没法解决吃饭问题，所以一直没有实行……上次野猪卖了四百块钱，现在还剩三百多，我想全卖成粮食……让同学们都住校……”
“全校学生都住校吗？”王青山问。
“咱们班必须都住校，其它班，看个人意愿，愿意住就住，不愿意住，就不住……”
“五十多个人呢，咱们这三百多块钱能吃多久啊？这钱你不是准备明年春天买鸡种的吗？”
“明年买鸡种的钱，我有准备，应该没问题……现在就是三百多块钱，大概吃不了多久……不过，先住校吧，吃完了，再想办法，大不了，到时候，再让学生们回家住……”
“行吧，我听你的。”王青山说……
“那好……”老木转头对王玉河说：“我们住校，就需要有一个人给我们做饭，照顾我们的生活……正好，你们家是这个情况，我想让你妈去……你觉得呢？”
“我没问题，就是不知道我妈愿不愿意去……”玉河说。
“你请你妈妈来，我说服她……”
王青山飞跑出去，找玉河妈妈回来……
“你们是不是要走了……”玉河妈妈一进来就说：“他爸快回来了……看见你们，怕又生气……”
这是逐客令啊……
玉河妈妈也真可怜，怕他爸爸怕成这个样子……
老木把刚才的想法，对她说了一遍，满以为帮他逃离了这个满是家暴的家庭，她会很乐意……
没想到……她摇了摇头，不同意……
“学校可以给你工钱……”我说……
“工钱不工钱的都没什么……是……”她瞥了老木一眼，然后对王玉河，说：“他爸人其实不错，天天下死力气干活，有什么好吃的也都想着我们娘俩……就是脾气暴躁了些……玉河，你可不能想着不要你爸啊……别光想着你爸打了你，想想你爸的好，什么活都是他干，没让你干过活吧……吃的穿的不也都是紧着你吗……他就是脾气坏了点儿……”
这怎么听着这话里的意思有点儿不对呢……有点怪我的意思呢？
她是不是觉得我在拆散她的家庭……教唆着玉河离开他爸爸呀……
我有这个意思吗？咝……好像真有这个意思……
唉……怪不得杨老头不愿意掺和这种事呢……我在为玉河着想，在他妈妈看来，我也是个外人，没有他爸爸亲近啊……
“阿姨，你误会了……”老木解释道：“这也是为了你们家庭好……让你们去学校住，并不是让你们不要玉河的爸爸了……你们什么时候想回家住，也都可以啊……我只是觉得现在，你们去学校住，对你们，对玉河的爸爸，对你们的家庭都有好处……”
老木捋了一下思路……接着说：
“像现在这样……玉河爸爸天天打你们……他就是再给玉河吃好的，穿好的……玉河也免不了要恨他爸爸……你看玉河现在，心里就想要揍他爸一顿……这样下去，你觉得，他们父子会不会变成仇人呢？到时候，你们的家庭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所以……现在让玉河住校……不会再挨他爸爸的打了……玉河慢慢就会记起爸爸的好来……最少不会再积累怨恨了……还有你，你住在学校，一边是玉河现在腿折了，需要你的照顾……还有呢，最主要的是，让玉河爸爸一个个在家里冷静一段时间……让他感受一下，没有老婆儿子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吓唬吓唬他……等他后悔了，去学校求你们回家，你们再回家，他就不敢再打你们了……玉河爸爸的脾气不好，虽然是个小毛病，你或许不介意，但玉河很介意啊，如果玉河爸爸能把这个毛病改了，不是更好吗？”
“他能改了这个毛病吗？”玉河妈妈问……
“以前，他知道你们没地方去，所以才也肆无忌惮的打你们……以后，你们有学校可住了，你也打你们，你们就去学校住……等他求你们回家……这样下去……他这毛病就不得不改了……”
玉河妈妈还有些犹豫……
“最重要的是，玉河和爸爸两个之间的关系……这样下去，他们父子真的会变成仇人的……你总不希望他们最后变成仇人吧……那怕不为改玉河爸爸的脾气，只为了让玉河不再怨恨爸爸，让他们父子的关系不变成仇人……你们也得去学校住啊……你想想……”
“父子没有隔夜仇……他们哪儿会变成仇人呢？”
“玉河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打他爸爸一顿……你觉得呢？这样下去，他们不会变成仇人吗？”
听了这话，玉河妈妈不说话了……最后也终于同意了……
“他爸爸不会放我们去学校住的……”玉河妈妈又担心的说。
“这个你不要担心，今天什么都不要提，明天我来接你们……到时候，我跟玉河爸爸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