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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三选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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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悯认同父亲的话。

一国主君一言一行都受到无数人关注,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武王有倚重的继承人,根本不可能将其藏起来,尤其是武国的继承人仅有两位,不是商悯就是商谦,二选其一,多么好猜。

她忧虑的是,燕皇一次刺杀不成,会不会多来几次?

商溯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暂且不会有刺杀了。”

商悯愣住:“父王怎么确定?”

“因为这封亲笔信函。”武王将桌上的明黄色密卷扔给商悯。

商悯展开一看,被其中扭得像麻花的字晃花了眼。

她支支吾吾念:“吾弟……什么什么……”

商溯眼神缓缓变得诧异。

商悯:“这是磕到脑袋的后遗症!我记忆真的丧失严重。”

“……唉!”商溯倒是没怀疑她,但是他无奈的表情让商悯脚趾抓地,坐立难安。

“燕皇给了三个选择,其一是让你嫁给太子姬子翼。”商溯道。

商悯一听就狠狠皱眉,强行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各国王族利益牵扯甚大,联姻是常事,没了个子翼,后面说不定还会来个别国公子。

但商悯不可能嫁给太子姬子翼,因为她要当武王,夫婿必须入赘,太子子翼如何能入赘?若是和燕皇其他几个儿子联姻他们倒是可以入赘武国,可太子?想都别想!燕皇之举其心可诛,商悯若与子翼联姻就相当于断掉了她的继任之路。

商溯也是这么想的,他根本没在第一条上多讲,直接舍弃了这个选项。

他继续道:“其二是让你去宿阳为质……”

“不出所料。”商悯闷闷道,“其三呢?”

“其三我们已领教过了。”商溯道,“要么当太子妃,要么去宿阳当质子,要么去死。若不答应他,刺杀只是开始,远不是结束。”

他语气变重些许,“若你真的在刺杀中身亡,这三个选择对谦儿也适用,届时第一条会变成让皇室公主与谦儿联姻。”

商悯道:“这姬麟来武国,难不成带两个版本的密信吗?看我活着就带原来的那个,死了就带后面那个。”

商溯道:“不无可能。”

商悯收敛心神,凝神思考:“燕皇给的三个选项,其一其二并无区别,我去了宿阳还不是任他们摆布?当了质子,说是到了一定时间就可以放归家乡,可是中间变数过多。”

她断定:“他是打算要是掌控不住我,就趁我当质子的时候把我杀了。”

“悯儿聪慧。”商溯道,“我当质子时归国,其实是得益于武国平梁王叛乱有功,皇帝施恩,许我归国,否则,我怕是还困在宿阳,归国遥遥无期。”

商悯几番犹豫,终究是抬首小声道:“燕皇密信如此咄咄相逼,他不怕把武国逼反吗?”

她怕父亲对这个话题有所忌讳,特意压低了声音。

“他信中说得十分委婉,但意思没变,他料定我们不敢反。”商溯幽幽道,“天下乱局,缺少一个契机。如果仅一国反叛,诸侯群起而攻之,后果就如当初的梁王。”

“我倒觉得燕皇怕了。”商悯思索道,“怕自己掌控不住局面。”

商溯饶有兴致地问:“悯儿何出此言?”

“他怕正面打仗呀。”商悯道,“他怕武国野心膨胀,所以时时敲打,他怕天下不听他燕皇的话,所以要质子来宿阳。若天下归心,便用不着质子,若大燕国力强盛,何惧叛贼作乱?正因为诸侯生出异心,国力兵马日渐衰退,燕皇才急着耍手段对付我们。”

她眼睛一转,笑道:“父王,我武国在众多诸侯国中,应当属于强国吧?”

商溯欣慰道:“不错,我武国重骑兵横扫天下,未有敌手。悯儿,你所想是有些道理,但这天下局势……若不置身其中,很难看清。”

“父王能看清吗?”商悯道,“您在宿阳是不是有人?”

“为父亦不能。”武王苦笑,“我可以知晓质子令,但探不出燕皇是否要杀你,何时要杀你。”

商悯早已猜到父亲有些消息渠道,宿阳朝廷应该就有武国的探子,所以他才能提前得知质子令。只是这探子不是万能的,有些消息能探听到,有些不能。

质子令的下达必定要经过群臣讨论,期间得到消息的大小官员无数。而像刺杀一国公主这种事,若燕皇也有暗卫营,这命令肯定直接对暗卫下,经手的人极少,探听不出实属正常。

武国在宿阳有探子,说不定宿阳那位燕皇在武国也有探子……

商悯思考到这儿一顿,有些古怪地想,可不就是有探子吗?还是个无比招眼的在明处的大探子——王后姬妤。

这个王后摆在明面,猝然消失会引起多方注意,武王杀了一批宫人,但只是让王后称病。

姬妤从成为武国的王后起,身上就被贴了政治工具的标签。不知她身处漩涡,会不会觉得身不由己?

“悯儿,我们还有些时间。”商溯道,“姬麟十日后归宿阳,这十日,你静下心好好想想。”

“不管我怎么想,结果似乎都已注定。”商悯轻吐出一口气,“这质子人选非我不可,我不想往火坑里跳,但是有人逼着我跳。”

她忽而一笑,问道:“父亲,假如我执意不想去宿阳为质,您会逼我去吗?”

“我不会。”商溯直视商悯的双眼,“若你不愿意去,我会让你留在我羽翼之下,直到你决定走出来,变成飞翔于天上的鹰。”

“我不去,你会让谦儿替我去吗?”商悯又问。

商溯道:“我会问谦儿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他。”

“谦儿只是个孩子罢了,哪里知晓其中利害。”商悯叹息,“父亲,我觉得你不该回答不会逼我。”

商溯沉默良久,道:“为何?”

“你应该说,若我不去,武国便是反对燕皇旨意,是抗旨,是叛乱,会招来其他各国大军压境,武国会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我王族会分崩离析。”商悯道,“你应该劝我去。若我去了,我可能会死,但是谦儿会继承王位,武国依然是武国,王族依然是王族,百姓仍安居乐业,不必经历战乱之苦,武国失去的只是一位公主。”

商溯长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父亲……我现在叫你父亲,不叫你父王。因为你刚刚对我承诺的话更像父亲,而不像一位掌控一国的王。”商悯道,“作为王,你不是应该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劝我吗?”

“悯儿。”商溯望着她,“在你面前,我想的总是如何做好一位父亲,而不是做好一个王。”

他同样轻轻叹息,“你说得对,你去宿阳为质,武国顶多会失去一位公主,换来国土无恙,百姓安康。可这只是表面,若武国舍公主换太平,失的不止是公主,还有王族的脊梁骨……这是何其耻辱!武国尚武,没有如此懦弱怯战之辈!”

“其实百姓如何,离我太远,我毕竟还不是王。”商悯道,“我只是觉得,百姓敬武王,武王怎能让百姓失望?父亲是王,思我所不能思,想我所不能想之事……所以你那么说,让我很惊讶,我以为父亲会用大义劝我。”

商溯怔怔出神,苦笑:“不怪你如此想,为君者,担有千斤,社稷、百姓、一国的尊严和脸面,要顾忌的东西太多。”

他思量道:“悯儿,于你来说,是百姓更重要吗?”

“我答不出来,毕竟我还不是王。”商悯慢慢摇头,“我只是觉得……若武国因此陷入战乱,死人无数,我可能自己很难过去那个坎,也没什么脸面再继承王位了……哪怕这些还未发生。”

为王者庇护一方,商悯庇护不了一方,那还做什么王?不如退位让贤。

为王者杀伐果断,但前提杀的都是敌人,商悯觉得她可以踩着敌人的尸骨登基,但做不到踩着无辜百姓的尸体登基。

人都说为王者乃天命,不战而逃算天命吗?推四岁的稚子替她面对危险算天命吗?躲在父亲的羽翼之下不敢面对风浪算天命吗?让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算天命吗?

赵素尘说她会是王。

眼前的父亲想让她做王。

那么好。商悯想。

她就去做王,武王!

“父亲……”商悯抬头,神色一片平静,“我不需要想了,我要去宿阳,为质。”

商溯身躯一震。

“你们要我做王,我就去做为王者该做的事。”商悯道,“不仅是因为你们想让我做王,还是因为,我自己亦是想做王。”

她好奇坐上王座的感觉,想知道手握权柄的感觉,想知晓君王如何执掌一国,想看看朝堂之上群臣齐聚是怎样一番景致。

父亲也曾在宿阳为质十年。

父亲说,成王先要历经磨难。

商悯不惧磨难,若她怕,当初何必选择习武这条艰难的道路?在这一刻,她心底已悄然燃烧起了名为野心的火焰。

商溯眼中包含了万千情绪,他张嘴想要说什么,默然良久,最终道:“我上次找你商议为质之事,你也说了类似的话,而我当时对你说……你比我那时,更像一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