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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可回收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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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和埃雷拉打完架之后的几天吧。

那一天应该是晚自习下课之后,九点半多了。我和云绫华告了别,独自往家走。

三月的夜晚,冬天的余威还掌控着山区的小城。无论是街上冬装素裹的行人,那些依旧不生叶子的树,似乎都没有昭示春天已经到来。

而且那天温度似乎格外的低。

我走在行人寥寥的街上回去时,寒风拍打着我的围巾。至于那件配色诡异而款式肥大的校服,还是不要指望它有什么御寒功能了吧。

我想那天回去的时候情况就是这样,本来一切应该和普通的日子相同。

在我靠近家楼下的那条巷子时,我看到埃雷拉喜气洋洋地跳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保持着人类的形态。

“哈喽哈喽,智人老爷。”她笑容的灿烂让我感觉到一种隐隐的不详。

“你好,”我站住脚,有点怀疑地把这家伙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呃,你来干什么?”

“哎呀,老爷前些日子不是对我唠叨,见到了新的一定要来找你汇报嘛。”

“你找到新的……”我回视了一下无人的街道,“新的复兴者了?”

“老爷,这千真万确呀。”

“是谁,什么物种?”

埃雷拉扯着我的围巾把我拽到了巷子口,“你看看就知道了。”

“别拽着我,你这魁梧的畜生。”我翻了个白眼,完全抵御不了这家伙相当于两头大个体雄虎的力量。

在巷子的入口,在标着“可回收垃圾”的垃圾桶旁边,安静地坐着一个小男孩。

我瞟了埃雷拉一眼,她兴致勃勃地把我推到了前面,“喂,朋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英明神武的智人老爷。”

小男孩抬起头来望着我,神色是一种特别的若有所思。仿佛一个忘记的前半生的老者正在追忆青春。

我再仔细看了看笑嘻嘻的埃雷拉,她看起来一点羞愧的样子也没有,应该不是在玩我。

所以我走上前去,双手按住膝盖,弯下腰把脸靠近小男孩。

这个孩子外表上看应该年龄只有个位数,白嫩的皮肤和肉嘟嘟的圆脸想让人揪上一把,灵动的大眼睛仿佛装着星空。

我思考了一会要怎么开口。

“你好。”还是先打招呼吧。

回答我的是沉默。这孩子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他听懂了我的话,还是摆着那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着我。

“呃,那个,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摇了摇头。

“不愿意吗……”我微笑着挠了挠头。

“他不知道啦,”埃雷拉站到我旁边,“我找到他的时候,可能他才刚醒过来。不过他好像什么都忘记了。”

我忽然注意到小男孩一只手的食指上有一道划破的口子,血已经凝固了。

怎么可能?复兴者是不会受到现实世界的伤害的。

“喂,你没晃我吧?”我愈发怀疑,“在这个国家,拐卖儿童可是……”

“你看我敢吗?”埃雷拉把食指指准了我的鼻尖,“喂喂喂,给我打上了那个该死的羞愧烙印的不是老爷你吗?只是这一个可能因为本体是谁都忘了,所以就完全是智人的样子罢了。”

“好,好,好。”我举起两个手掌表示安抚,“信你总行了吧。”

然后我又转向了那个孩子,“如果这个坏阿姨说了谎,你就告诉我,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好不好?”

孩子的眼瞳震动了一下,良久,他的唇间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爸爸,妈妈,被吃掉了。”

“啊?”我大为惊骇地看了眼埃雷拉。

“我声明一下,这事和我无关嗷。”埃雷拉连连摆手,她的震惊十分短暂。大概是因为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掠食者吧。

我琢磨着下一句该问些什么,不过看到孩子天然的鬈发微微地颤抖,我就准备先把这事放一边了。

“你冷吗?”

“嗯。”

非生命体也是会有冷觉的吗,甚至还会发抖?

我看埃雷拉就像没事人,哦,应该是没事恐龙似的。

我解下围巾,仔细把它盘到了孩子的脖子上,“冷的话,要不要去我家里?那里比外面暖和一点。”

“你会吃掉我吗?”孩子好奇地抬起头问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吃掉爸爸妈妈的,也是两条腿的,很快,很厉害。”

“……如果我要吃掉你,你有办法反抗吗?”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了抚孩子头上柔软的鬈发。现在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复兴者的影子。

“那走吧。”孩子思索了两秒钟,从地上站起来,只到我肚子那么高。

“你呢?”我望向了埃雷拉。

“其实呢,我是来找老爷领赏的,“埃雷拉调皮地笑了笑,“比如说给我把羞愧的感情给去掉之类的……”

“在你眼里,我像个蠢货么,”我缓缓地说,“如果像的话,那我的人生可真是场悲剧啊。”

……

横竖还是让埃雷拉再次进了我的家。我首先确认了一下小男孩手上的伤并不严重。

“你说这孩子什么也不记得了?”

“句句属实。”

“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做?”

“这我不知道,”她说着摊了摊手,“这事归你管,老爷。不是你的命令,我才懒得掺合这事。”

“好好好,既然你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进来干什么。”我摆了摆手,看着这个被宽大的衣服围起来的小男孩。

“呃,那个,除了那些两条腿的掠食者,你还记得些什么?”

“……”小男孩微微皱起了眉,好像有什么要脱口而出,不过许久也没有出声。

“想不起来吗?”我撩理了一下男孩的鬈发,尽量温和地问道。

“嗯……”

“这样啊,那我来问你些事情吧。你记不记得你的父母长什么样?”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

“那你见过花吗?”

白垩纪早期发生的陆地革命之中,显花植物爆发式地增长,被子植物日新月异的发展使得蕨类与松柏统治的绿色世界出现了崭新的艳色。如果这个复兴者见过花,我至少能够把时间定位到侏罗纪晚期及以后。

“花是什么?”

“花啊,有一片一片的花瓣,有的长在树枝上,有的开在草上,颜色很漂亮,而且有香味,见过吗?”

小男孩呆坐了一会,然后笃定地点了点头。

好,第一步确认。

接下来是那个所谓的“两条腿”,至少它不是智人,对吧。

与两条腿相对应,那么这位复兴者的本体应该是四足行走的动物。

两条腿的掠食者,而且在花诞生以后,我只能联想到兽脚亚目。

侏罗纪晚期及以后的兽脚亚目,天呐,真是大海捞针。

不过至少似鸟龙类、窃蛋龙类、西北阿根廷龙科以及阿瓦拉慈龙类之类的一大堆都不大符合凶悍的掠食者形象,驰龙科之中的一批小家伙也可以排除。

首先确认一件事吧。

“你说的那个‘两条腿’,它手短吗?是不是只有两根手指?”

复兴者的眼睛灰暗下去,我从中看出幼崽看着父母葬身于血淋淋的利齿之下的绝望。

“是。”

好,至少确认凶手是泛暴龙类。

这次猎杀发生的时间是森诺曼期之后,可能发生的地点是东亚或北美,受害者可能是甲龙科、角龙科、蜥脚形亚目的后凹尾龙类等。只有这些恐龙才会遇到两根手指的泛暴龙类,对方可能是暴龙科,或者真暴龙类的虐龙、独龙。伤龙生活时间吻合这一点,但由于其发达的前肢与指爪,所以可以排除在外。

“他不会放本体?”我把目光转向埃雷拉。

“如果会的话为什么不放呢?”

那这就麻烦了。

我要用什么方式唤起这个复兴者对生前的记忆呢?

“你估计,‘两条腿’的体格多大?”

“很大。”

“比你更大?”

“大得多,像山一样。”

除了证明复兴者死亡时是幼体之外一无所获。

接下来有点让我犯难。我从来没见过活着的暴龙类长什么样,颜色还是声音完全一无所知,我所知道的特征完全局限于骨学。

哎呀。

那么就只好出下策了。

把所有可能的物种的名字全部写一遍。

我从左手抽出灭绝,将它化为钢笔,从书架上取下《普林斯顿恐龙大图鉴》,翻开书来开始工作。

小男孩坐到了我的身边,看着他完全不熟悉的文字。

不要以为赐给复兴者名字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它不仅仅是抄写一遍学名而已。这要求我遵循一定的程序,乃至于对笔画的顺序以及字形都有标准,只有像练习书法一样仔细下下来才是有效的。

如果只是练书法也就算了。

最要命的是它会耗费使用者的精神力量,让人感觉到一种一点一点叠加的劳累感。

我是从角龙类开始的。

第一个写上去的是纤角龙。

我也就记得这个了。

剩下的是无比折磨的工作时间。

一个接一个的学名书写会给我带来越来越沉重的疲倦,看着那些我耗费了心力写出来的字母闪烁片刻便消散在空气中,更是令人血压飙升。

两个观看我这种表演艺术的观众倒是很耐心。

我还算清醒的时候,发觉小男孩一直很好奇地看着图鉴上的那些恐龙,而且一直想问我一些问题。

埃雷拉那个家伙则是一脸可悲的表情。我说的是她的表情很可悲。我知道她很想笑,而且很想捧腹大笑,但她一旦笑出来就会感到愧疚,所以就只能摆着一副似笑非笑、想笑而不敢笑的表情,好像一头失去了生殖器官却还在疯狂地四处寻找异性进行交配的帝企鹅一样可悲。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什么时候,我终于被疲劳击垮了。

我只记得沉重的脑袋被异常强大的地心引力拉向地面,恍惚之中我只觉得如果继续强撑着,我的七颗颈椎就会被脑袋压得颗颗断裂。我无力抗拒睡眠的诱惑,终于是不省人事了。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睡眠是如此令人快乐的事情,我朦胧之中感觉自己被某个人像只小猫似的提起了,轻飘飘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脸与枕头接触在一起,那种触感仿佛被天堂的彩云所承载着,飞升往永恒的乐土。

然后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