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困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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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元旦大朝，曹操愈加骄横，国舅董承感愤成疾，帝命太医吉平，前去医治，不数日，病疾渐愈。是日，乃元宵佳节，吉平看病毕，董承留其共饮，天晚酒酣，不觉伏几。忽，王子服等四人至曰：“大事成矣！刘表结连袁绍，起兵五十万，南北杀来，马腾结连刘备，起兵二十万，东西杀来，曹操尽出许都人马，分头迎敌，城中空虚。今夜元宵，相府大宴，我等聚家童，可得千余人，一起杀入，擒拿曹操！”董承大喜，即披挂上马，引家奴各持刀枪，与王子服等径至相府。下马提剑，直入后堂，见操正在饮宴，董承叫曰：“曹贼，哪里走！”抢上一剑，砍倒在地。猛然醒来，原是一梦，口中犹骂：“曹贼，你亦有今日！”吉平问曰：“国舅欲害曹公乎？”董承惊惧。吉平曰：“国舅勿惊，平虽为医者，然未忘忠义，倘有用某之处，万死不辞。”董承曰：“此言真心否？”吉平遂指天发誓。董承出衣带诏与平，乃叹曰：“今大事不成者，盖因无兵可用也。”吉平曰：“操贼素有头疾，每病发即召某医治，早晚一剂毒药，可取操命，何须刀兵？”董承大喜谢曰：“如此，大汉社稷，全托君矣!”吉平辞归。

董承步入后堂，忽见家奴秦庆童与侍妾云英在暗处私语，承大怒，唤人拿下欲杀之。夫人求情，乃免，各背杖四十，将秦庆童锁入柴房。秦庆童夤夜越户跳墙，径往相府出告密事。操乃藏其于府中。天明，董承闻秦庆童逃脱，以为远遁他乡，遂不为意。

是日，曹操诈称病发，召吉平用药。操卧榻上，吉平当面熬药，暗自下毒，药成，吉平亲手送上。操知有毒，迟延不用。吉平曰：“趁热服下，少汗即愈。”操曰：“汝渎诗书，必知礼义，君用药臣先偿之，父用药子先偿之，汝为我心腹，何不为我一偿？”吉平曰：“药用治病，何须人偿？”平料事泄，忽抢上一步，扯住操耳强行灌之，操手推药，倾洒于地，青砖崩裂，火焰跳燃。左右一拥而上，将吉平拿住。操起身怒视吉平曰：“我哪里病发？特试你耳！”命押至后园拷问。

曹操高坐小亭，吉平绑倒于地。操曰：“你乃医者，下毒害我，必有指使，说出指使之人，饶你不死。”吉平骂曰：“操贼！欺君罔上，天下人皆欲杀汝，岂独我乎！”操再三盘问，吉平只是大骂。操怒，令狱卒拷打，两个时辰，皮开肉绽，血溅满地，操令暂且押下。

次日，曹操设宴，请众大臣会饮，唯董承托病不来，王子服等俱至。酒行数巡，曹操曰：“筵间无乐，有一人可为众官醒酒。”众人侧目，见长枷钉着吉平，拖至阶下。曹操曰：“此人结连逆党，谋反朝廷，欲害曹某，所幸天令其败。与此人同谋者，还有六人。”吉平大骂曹操欺君霸权。操令拷打，吉平数次昏绝，被水泼醒。王子服等四人，如坐针毡。操见吉平无求饶之意，命人拖下。

宴散，操留王子服等四人用茶。曹操曰：“本不想留诸公，无奈有事相问，你四人与董承商议何事？”王子服曰：“只是聚饮，并未议事。”操又问曰：“白绢之上，所书何也？”四人俱说不知。操唤出秦庆童对质。贱奴指曰：“你等六人，一起画押盟誓，岂能赖得？”王子服曰：“此贼与家主侍妾私通，被责生恨，故尔诬陷，丞相明察。”操曰：“吉平下毒亦是诬陷？何人指使？”四人皆言不知。曹操曰：“今若自首，尚有可恕，一旦事发，实难相容。”四人曰：“实无可告。”操喝左右将四人监下。

操带甲兵径往董承家探病，董承只得出门迎接。至厅落座，操曰：“国舅为何不来赴宴？”董承曰：“小疾未愈，不敢迎风。”曹操曰：“此乃忧国之疾也。”董承愕然。操曰：“闻吉平之事否？”董承曰：“不知。”操冷笑曰：“国舅岂会不知？”命人牵吉平于阶下，吉平大骂曹操逆贼。操曰：“其供出王子服等四人，我已拿在廷尉，还有一人待拿。”遂喝问吉平曰：“何人指使你下毒？”吉平曰：“天使我诛杀逆贼！”操怒，命人拷打，身无容刑之处，董承心如刀割。忽，吉平曰：“受刑不过，情愿招供，但须松绑。”操命释其缚。吉平望阙拜曰：“臣未能除贼，天数也，臣先去矣！”忽纵身，撞阶而死。操大惊，乃令牵来秦庆童对质。董承豁然明了，大怒曰：“贱奴在此！”曹操曰：“王子服等皆已招认，你尚要抵赖？”甲兵直入董承卧室，搜出衣带诏并忠义状。曹操看罢大笑曰：“鼠辈胆敢如此。”遂令将董承全家尽数拿下。

曹操怒回相府，即召众谋士，出衣带诏并忠义状，欲废帝另立。荀彧谏曰：“明公能威震四方，号令天下者，以奉天子，赏罚有制，征讨有名之故也。今袁绍饮马黄河，刘表兵据江汉，马寿成砺兵西凉，刘玄德如龙在徐。若此时忽行废立，四方干戈必至矣，明公察之。”操大惊曰：“一时之怒，险酿大错。”遂将董承等五人，并其全家老小，押至各门斩首号令。

次日，献帝与伏皇后正在宫中，忽曹操带剑而入，面有怒色，帝大惊。曹操一不参拜，二不行礼，直曰：“董承谋反，陛下知否？”帝曰：“董卓已诛。”操厉声曰：“非董卓，乃董承也!”献帝战栗曰：“不知。”操曰：“忘了衣带诏耶？”帝惶恐，不能答。操叱武士擒拿董妃，董妃乃董承之妹也。献帝求告曰：“董妃已有五月身孕，望丞相恕之。”操怒曰：“若非天败之，我已灭门矣！留此女为后患乎？”伏皇后哀告曰：“贬于冷宫，产后杀之。”操曰：“欲留逆子，为母报仇？”董妃泪求曰：“乞留全尸，勿暴于众。”操令取白练至前。献帝、伏皇后、董妃大哭。曹操不耐，喝令武士将董妃勒死于宫门外。操又令监宫曰：“外戚、宗族，未奉我令擅入宫门者立斩！守御不严，同罪！”又拨心腹将校三千，充为御林军，命曹洪统领，严防谨查。

日暖雪融，操谓众谋士曰：“今董承虽诛，尚有马腾、刘备在外，不可不除。”程昱曰：“马腾虎踞西凉，山高地远，我今四面临敌，当以书信抚慰，勿使生疑，然后择机诱至许都，图之易也。”操喜。众人曰：“刘备在徐州，分兵三城，势成长蛇，更兼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亦不可轻下。且我一旦东征，绍必乘虚来袭，如此许都危矣。”曹操曰：“不然。刘备人杰也，若不早除，待其羽翼养成，极难图之，袁绍虽强，无用之人，不足忧也。”正议间，郭嘉自外而入。操问曰：“我欲东征刘备，然有袁绍之忧，奈何？”郭嘉曰：“绍见迟而多疑，其帐下谋士，相互嫉妒而不和，无须虑也。刘备新得军兵，众心未服，丞相挥鞭亲征，一战可平。”操大喜曰：“奉孝之言，正合我意。”遂起大军二十万，兵分五路，直取徐州。

孙乾闻报，连夜赶至小沛告玄德。刘备闻言大惊，当即修书一封，差孙乾赶赴河北。孙乾披星戴月，马至邺城，先见田丰。田丰乃引孙乾见绍，呈上书信。袁绍衣冠不整，形容憔悴。田丰问曰：“主公，何故致此？”绍悲叹曰：“我将死矣。”田丰愕然曰：“何出此言？”袁绍曰：“我生五子，唯最小者视为心肝，今患疥疮，命已垂危，倘有不测，我难活矣！”田丰曰：“今操东征，许都空虚，若举兵南下，上可保天子，下可救万民，大事定矣。”袁绍曰：“奈何我心灰意冷，精神恍惚，如何发兵？”田丰再三相劝，袁绍执意不肯，只谓孙乾曰：“回告玄德，倘不如意，可来相投。”田丰以杖击地曰：“因幼子之病，而坐失良机，大事休矣！”袁绍拂袖而入。田丰顿足长叹。

孙乾星夜兼程，赶回小沛禀告，玄德木然失色。张飞曰：“兄长勿忧，操兵远来，必然困乏，趁其初至，寨栅未立，先劫其寨，可破曹操。”玄德喜曰：“素以为三弟，乃一莽夫，前捉刘岱，颇会用计，今献此策，亦合兵法。”于是，整兵以备。

曹操引军东进，时值仲春，人马轻快。是日，兵近徐州，探马来报：“刘备、张飞屯小沛，关羽屯下邳，糜竺、简雍守州城。”曹操曰：“擒贼先擒王，兵马直取小沛。”曹操兵至小沛城南十里下营，忽狂风骤起，折断牙旗。操问众谋士，主何吉凶。荀彧问曰：“风来何方？”操曰：“风起东南。”荀彧又问：“折旗何色？”操曰：“青、红二旗。”荀彧曰：“不主别事，今夜敌来劫营。”忽毛玠入见曰：“方才东南风起，折断青、红牙旗，主公以为主何吉凶？”曹操曰：“公以为何？”毛玠曰：“愚以为，今夜必有人劫寨。”曹操曰：“天既报我，当谨防之。”遂分兵九队，只留一队，虚扎营帐，其余军兵，八面埋伏。

是夜，风轻月明，孙乾守小沛，玄德在左，张飞在右，兵分两路，来劫操寨。张飞性急马快，不一时，已到操营，只见火鼓通明，人影晃动，毫无戒备。张飞大喜，引兵突入，见操兵零零落落，人马稀松。飞正惊疑，忽听杀声震天，火光四起。飞知中计，拨马回兵，张辽、许褚、于禁、李典、徐晃、乐进、夏侯惇、夏侯渊，八面人马杀来。张飞左冲右突，前遮后挡，所领军兵，原本曹操旧部，见势不妙，皆弃枪而降。张飞杀条血路，突围而走，只有数十骑跟随。张飞欲还小沛，回路已断，欲投徐州，曹兵漫山塞野，又不知玄德身在何处，只好落草芒砀山中。

再说玄德一路刚近操营，忽听杀声四起，后面冲来一军，截去大半人马，夏侯惇迎面又到。玄德自知不敌，拨马突围而走。奔至半道，忽见小沛城中火起，欲投徐州，操兵遍野无边无际，想起袁绍有言‘若不如意，可来相投。’遂往青州而走。玄德回顾身后，仅有三十余骑相随。忽喊声又起，李典赶来，玄德乘夜色，落荒走脱，李典尽掠从骑而去。

玄德匹马走青州，日行三百里，至青州城下叫门。青州刺史袁谭素仰玄德，闻报即大开城门相迎，留玄德于馆驿，遂发书一封，报禀冀州。次日，袁谭差兵马护送玄德前往魏郡。袁绍出邺城二百里，至平原界口，迎接刘备。玄德拜谢。绍忙答礼曰：“前者，小儿抱病，有失救援，于心不安，今幸得见，大慰渴思。”玄德曰：“备，久欲来投，奈何机缘未遇，今被操攻，城家俱陷，孤穷而来，望乞收留。”袁绍大喜，同入冀州，相待甚厚。

曹操取了小沛，转兵徐州。大军漫野而至，糜竺、简雍只好弃城而走，陈登献了城池。曹操入城，出榜安民，议取下邳。荀彧曰：“云长忠义，必死战守城，我当速战速决，以防袁绍突袭许都。”曹操曰：“我素爱云长人才武艺，欲收为己用，不如令人说其来降。”郭嘉曰：“云长情义深重，与刘备桃园结义，必不肯降，若遣人说之，恐被其害。”张辽出曰：“某与云长有一面之缘，愿往说之。”程昱曰：“文远虽与云长有旧，然，我观此人，非言辞可以说动。某有一计，使云长进退无路，然后文远说之，事可成矣。”操问何计。程昱曰：“云长乃万人敌，非智取不能胜之。先差降兵往下邳，说是兵败逃来，伏于城中以为内应，我军再与云长交战，将其诱于它处，以精兵断其归路，大军趁机拿下城池，关羽必心灰意冷，此时差文远说之，可也。”操闻言大喜，即令数百降兵，径往下邳诈投。云长见是旧部人马，遂留下不疑。

次日，夏侯惇引兵五千，前来挑战，关羽不出。夏侯惇令军兵大骂，粗俗不堪，云长大怒，引三千兵马出城。杀不数合，夏侯惇败走，云长拍马来赶，夏侯惇且战且走。云长赶出二十余里，勒兵欲回，忽听一声炮响，左有徐晃，右有许褚，两路伏兵截断后路。关羽纵马舞刀，欲夺路而走，两边硬弩千张，矢如飞蝗，云长马不能进。许褚、徐晃、夏侯惇力战关羽，直战到日落天晚，关羽无路可走，至一土山，将人马屯扎山头稍歇。操兵将土山团团围困，水泄不通。下邳城中，诈投军兵偷开城门，曹操引军一拥而入，遂令举火，以示关羽。云长于土山，遥望下邳，见火光冲天，心急如焚，几番冲下土山，皆被乱箭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