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孤儿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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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枝头上缠着白孝巾，抱着出生一百二十天的儿子回娘家来了，她不是夫贵妇荣衣锦还乡，她是近乎乞讨才万般无奈地回到娘家来的。华杰的公司清理以后，负债八百多万元，把公司的房子、车子卖了抵了债，还欠一百五十万元，夫债妻还，叶青枝在欠款单上签了字，几天几夜没有睡觉，她想等孩子出生以后到深圳去打工挣钱，把这一笔债还清，但是找熟人一打听，开玩笑，欠一百五十万元，打五十年工也是还不清债务的！赖账吧，这都是别人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你下得了手吗？再说，欠着别人的债不还，活着的人心里不安，死了的人，眼睛也不瞑目啊！我叶青枝怎么会是那样的一个人呢？望到儿子出了世，如今长到了4个月，她思前想后，想在农村种田,孩子由婆婆照护,自己和公爹搞生产,喂一头猪,养二十几只鸡,喂几只鸭,这样顾四张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靠当初三口人分的水田和旱地一共四亩田,而且还分做了九处耕种,一年除开生产、生活、赶人钱、孩子的奶粉等杂七杂八的开支，就没有什么落成了，想还华杰丢下的债就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欠债啊，这是像山压在头顶上一样的，压得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前想后想，想回娘家找一条生路，因为这几年，爬桥村发展非常快，来来往往的客人比较多，而且还招聘了一些外地人来这里打工，这里的人气旺，也许财路要宽广一些。叶青枝头上缠着白孝巾，抱着儿子来到父亲的养鱼棚子里，狼狗一下窜拢来，头挨着她的脚，点着地，眼睛望着她，身子、尾巴不停地闪动，转了一圈又一圈，叶青枝俯下身子，用手摸着狼狗的头，示意它起来，狼狗爬起来了，用嘴唇嗅一嗅叶青枝怀中的婴儿，叶大山一眼看见女儿回了，丢下浇菜水的泼瓢，赶回棚子里，抱起心肝肉疼的外孙，笑了，说：“你是怎么有功夫回来的呢？小朋友都长这么大了，取了名字吗？”叶青枝说，取了名字，叫华楝楝。楝楝，楝树的楝，啊，这个名字好，这个树的汁液苦，不打虫，好呢！楝楝瞪着小眼睛望了一会外公，哇地一声哭起来了，叶青枝抱过儿子，说，他认生。叶大山摘了茄子、豇豆，在鱼池里下了丝网，弄了一条两斤的鳜鱼，煮了饭，蒸了鸡蛋，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饭菜上了桌，叶青枝用筷子夹了鳜鱼肉给楝楝吃，楝楝吃着，用小手抓着鱼肉往嘴里送，看那个馋嘴样，叶青枝笑了，说，只要你喜欢吃，外公的池子里多的是，让你吃个够！叶大山说，小孩子的肾脏还没有长全的，少喂一点鱼他吃，这是土鸡蛋，而且我只放了少许盐，叶青枝用汤匙喂鸡蛋儿子吃，哪里知道，小朋友还不耐烦，他就是要吃鳜鱼，真是一个小吃货。

爸爸说，青枝，你这次回来，准备玩几天呢？叶青枝说：我这一次回来，就准备长期住下来，不走了。叶大山思索了一会，点上一支烟，说，不走了，好啊，我们家热闹一些啊！叶青枝说：爸，就是要增加一点您的负担喏，楝楝交给您带，我到村里企业去打一份工，挣几个钱呢。叶大山眯着眼睛，笑了，说，他们有哪一个企业要你呢？你是豆腐跌烂了架子还在啊，他们不会要你的；我说啦，你干脆干个体户,开个餐馆,村里的外来人口多,他们总是要吃饭的,再说,生弄熟,对本出头,或许可以赚点钱。叶青枝思索了一会，说，您说的办法好是好，就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叶大山说：我家老屋那里是个地方，就在你们搭的两个棚子里面摆桌子、椅子，在老屋的厨房里打灶，那样待个三、五桌客不存在问题。叶青枝说，就叫个双棚餐馆。对，就叫个双棚餐馆。父女俩商量了一会，开餐馆的事基本上定下来了。叶青枝抱着儿子回到19号自己的别墅里，房子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住，有一股霉味，她打开门窗，把儿子放在床上，楝楝玩了一天，丢在床上就像一坨泥巴，睡着了。叶青枝打扫着屋子，抹了窗台、桌椅，把一切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何满香来了，一进门就说：我是不服，怎么叶书记的门打开了呢，还是你回来了哇！何满香拉着叶青枝的手，说，我的小亲人嘞，你是怎么舍得回的哟！你这一年多是怎么熬过来的哟？叶青枝说，有么法呢，总不能跟着他一路去啊！再说，还有这个小冤孽，叶青枝用嘴指了一下床上睡觉的楝楝，何满香想抱一抱儿子，又担心把孩子抱醒了，仔细看了一会，说，小朋友长得跟你一样，白白净净的，漂漂亮亮的，好啊，只是大人造点孽，有点希望呢！叶青枝把华杰还欠一百五十万元债的情况跟何满香说了，并且说了想开餐馆的打算，何满香说，你的想法好是好，就是怕湾里的人从中使害。叶青枝说，我从各方面都小心一些呢，再说，我现在不当干部了，村里的事情一慨不问不管，照说没有那个害我。

第二天，何满香来帮忙，把棚子的漏洞修补了，还从她家里抬来了大方桌、椅子，叶松山和吴三英抬来了大方桌，叶青枝见伯父和嫂子来帮忙，十分感谢，他们坐下喝茶，议了一会，说，双棚餐馆的招牌就挂在石榴树枝上，只是这被火烧了的屋子，墙倒壁塌，没有一个关栏，开餐馆，都是吃的东西，要是老鼠子爬了怎么办？还有，如果有人偷着放了毒药，那看是怎么得了？叶松山回家拿来锯子、斧头，何满香回家拿来锹和洋镐，在禾场的四周挖了沟，锯来两米长的木棍子，周围栽上木棍，用竹子夹住，用铁丝锁紧，还用没有烧化的木材做了两扇院门，这样一来，一个农家小院就围成了，叶大山抱着小外孙楝楝来看了，分烟帮忙的人和看热闹的人吃，人们逗楝楝玩，他笑着钻进了外公的怀里。

经过周密的准备，双棚餐馆定在6月18日开业，叶青枝请了钟鸣书记、华强主任、陈五毛董事长、叶权山副主任、钟鼎胜会计、骆幺兰妇联主任、建筑公司的钟四鸣经理、装卸运输公司的钟鼎武经理、包装印刷公司的叶望发经理、养猪场的钟德权场长、市场开发部部长兼销售公司的叶劲经理、爬桥酒业股份有限责任公司会计王二苟以及苟哥、何满香、陈根生、陈想生、钟要山、华世平、夏春芝等二十多名客人，为了招待好这三桌客，叶青枝先一天就请了吴三英和张元亮的妇女李世美来帮忙，还请了最著名的厨师叶子黄来做菜，叶子黄开了用料的单子，叶青枝照着采购，譬如做鳜鱼这道菜，一是要选择2斤重的鳜鱼，还要保证是活的，日常用的菜油除外，还要特地买1斤色拉油，为什么呢，因为用色拉油炸过的鱼，颜色呈淡白色，好看，也好吃，如果用菜油炸的鱼，颜色是枯黄色，不好看，也不好吃；酱油、蚝油、料酒、醋、花椒、胡椒、辣椒、味精、鸡精、生姜、大蒜、小葱，饮料、啤酒、香烟、牛肉、土鸡、猪肉、排骨、黄花、木耳等等，鱼，就从老爸的池子里面捞。早餐过后，客人们陆陆续续来了，叶劲接待，敬烟、泡茶，叶大山抱着外孙陪同客人叙家常，何满香还是像过去那样，忙急火急地，一会儿拿着扫帚扫地，一会儿抹桌椅，叶青枝在厨房里帮忙师傅做菜，她存着一颗拜师学艺的心，眼睛看，耳朵听，心里想，手里做，恨不能把师傅的手艺一下子学到手里，还是叶劲进来说，青枝，他们要赶钱给你呢，叶青枝才放下手里的活，来到棚子里面，和客人们握手，打招呼，钟鸣书记说：青枝，你结婚没有过客，小孩出世，也没有过客，这一次餐馆开业，应当过一下客。这，我表示一下心意，说着，他拿出一百元钱塞给叶青枝，其他的人也纷纷把钱拿出来，要叶青枝收下，叶青枝的脸红了，双手拒绝，说：大家的心情我领了，但是，钱，我不能收。我开餐馆，开业时请大家来喝杯淡酒，是个亲热意思，想收大家的钱，我做不到。再说，我做生意，多多少少是要赚大家的钱，今后只要大家帮我照顾下生意就都在里面的，何曾只一百两百元呢！一席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酒宴开始了，一万响的鞭炮响过以后，鳜鱼火锅、油焖大虾火锅上了桌，牛肉萝卜、蒸肉、滑草鱼、肉糕、肉丸，一道道菜端上了桌，叶青枝敬酒，首先向钟鸣敬，说，钟书记，我回来开餐馆，还是要您多多照顾的！说着一仰脖子，喝了，钟鸣喝了一小口，说，凭你的劳动力挣钱，不存在照顾的问题。叶青枝依次向客人们敬酒，何满香说；青枝，你不需要一个一个敬得，你一举杯，我们听你的，喝就是了。叶青枝说，那怎么行呢？今天是双棚餐馆开业，还是该我一桌一桌敬酒啊。钟德权起身，举起杯，说：青枝，看着这些没有烧尽的棍棍棒棒，我的心里就滴血，你现在无钱、无车、无丈夫，回娘家开餐馆，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啊！青枝啊，娘家人都幸福了，就是苦了你一个啊！我们怎么会为难你呢？说完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叶青枝强装笑脸，一桌一桌敬酒，何满香看着叶青枝头上的白孝巾，眼泪在眶眶里转，当初多么年轻漂亮的一位好姑娘啊，如今成了孤儿寡母一身债，她是怎么划得来哟？钟鼎武举杯跟叶青枝碰了，说：“叶书记，人穷了，讨米不从娘家的门口过，你现在回娘家来开餐馆，是穷糊涂了吧？再说，宁可跟众人拔裸，不可跟众人烧火啊！”叶青枝面红耳赤，说，我现在是穷，跟你当初一样，是一个穷光蛋，也许你的今日就是我的明日呢；我开餐馆和当**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行当，如果机遇好，我的双棚餐馆是从火中烧出来的，也许会红红火火呢！大家说是不是？何满香心里捏着一把汗，晓得钟鼎武的苕口里放的苕屁，没有想到叶青枝的心胸宽广肚量大，她身在火烧后搭的茅棚里，心里想着宏伟大业呢。人们吃着喝着，一直玩到日薄西山才散去，李世美把剩下的肉鱼鸡鸭饭菜收进冰柜和冰箱里，把碗筷都洗干净了放进一口大缸中，盖上洗澡盆，把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才回家去了，她是叶青枝请的临时工，讲定一个月休息两天，每天上午9点至13点半上班，中午14点至16点休息，16点至22点上班，中餐、晚餐在餐馆里吃，五百元钱的工资，李世美盘算了一下，上午、中午的时间可以照顾孩子，做一下家务，种一亩田，一年还落不到三百元钱呢，一年工钱六千元，抵种20亩田呢，还可以在餐馆里吃两餐，俩口子一合计，就答应了。

叶松山伯父来了，他背了一个捡粪的钉耙，夹着蚊帐、蒲扇，说，青枝，你回家去，这里交给我来守夜。叶青枝万分感谢，回家里去了。

叶青枝放了热水器中的水，把楝楝放进温水中，小朋友拍打着水，笑得咯咯声，跟楝楝洗完了澡，叶青枝自己脱了衣服泡在温水中，一只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把浑身上下洗了，儿子钻进怀里，叼着奶头望着妈妈笑，她抱着儿子，钻进蚊帐里，忙碌了一天，她却怎么也睡不着，餐馆开业了，今后的生意怎么做呢？俗话说三年学个种田佬，十年熬个买卖人，想把别人的钱弄进你的荷包里是那么容易的？反正本着两条，一条是做生意舍得，饭菜的份量都要足；二条是卫生，而且菜要做出特色，最起码的是要做出三道名菜。越想越是睡不着，儿子叼着奶头睡着了，小嘴巴还在一动一动，脸上还挂着笑意，她轻轻地把儿子放在身旁，在他的肚子上盖上一条毛巾，自己用鹅毛扇子煽风,开餐馆,做生意,把别人荷包里的钱弄到自己的荷包里,这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开餐馆一定有开餐馆的道道,这里面的道道靠自己去慢慢地摸索，“业精于勤，行成于思”，她想起读书时的话，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清早，叶青枝就起床了，她把楝楝抱去交给爸爸照护，骑着自行车上街买菜，她拿出昨天夜里想好的需要采购的菜单，一样一样买好，回到餐馆里，把猪大肠、牛肚过过细细地清洗，她想起人们说的一句笑话，嫁给先生当娘子，嫁给屠夫翻肠子，嫁给官员当太太，这是很有道理的，如今我开餐馆，就是动刀子，翻肠子，掌勺子，争信誉二字，只有这样，才会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李世美来了，她穿着白底子红碎花短衬衫，剪的运动员发型，鸭蛋型的脸上略施了脂粉，弯弯的柳叶眉，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根本就不像一个拿镰刀砍干部的泼妇，叶青枝见了，笑道：“世美啊，以前没有过细看你，原来你有这么漂亮啊，像电影明星呢！”李世美笑得用胳膊遮住洁白整齐的牙齿，身体向后仰着，说：“随几漂亮，也漂亮不过你叶书记啊。”叶青枝说：“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叫我叶书记了，叫青枝就行了。”李世美说：“你本来是当了书记的嘛，叫你叶书记怕么事呢？”“那是千万不行的，你喊我过去的官衔，怕别人起疑心呢。”她们叙着家常，忙着拣菜，李世美把毛巾袱子洗干净了，将红辣椒抹得干干净净，将蒂子掰掉，叶青枝将大蒜头的蒜衣剥掉，然后将红辣椒、蒜子和买回的豆豉干、花椒、白胡椒拌匀，倒进夹肉的机器中夹碎，拌上盐，装进瓷坛里，忙完了这些活，叶青枝切菜，李世美煮米做饭，11点40分，就有人来吃午餐了，客人看着菜牌上的清单，青椒炒猪肝、肥肠炒洋葱、瘦肉炒豇豆等等，有十几个花样，客人点什么，叶青枝就炒什么，一份菜，一碗饭，收5元钱，另外送一小碟辣椒酱，饭由你吃饱，有些客人要喝点酒，爬桥佳酿，一杯二两，1元钱，想喝啤酒的，1元钱1瓶，客人们吃着喝着，看着这个餐馆的老板，真是秀色可餐，有的说：“叶老板，你像这样把我们吃，会蚀得裤子都没有穿的啊！”叶青枝哈哈大笑，说：“裤子还是有穿的，要不然，不穿裤子怎么烧菜你们喝酒呢？”客人们笑得酒从喉咙里喷出来了，这个叶老板真和气。和气生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