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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车去宜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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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山送走了他们,回到家中,见青枝娃儿的床上只有铺草,夏组长的床上也只有铺草,他们三个年轻人都卷起行李驾船走了,叶大山的心里像虾子夹,他像被狗子咬疯了似的跑出跑进。

三个年轻人在家里,一路出、一路进惯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间回?

也不知道他们划船的技术像么样?行船走马三分忧啊!况且他们要去闯长江,三千多里水路,该有多少激流险滩?

老天爷啊,您要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啊!娃儿们是穷糊涂了、拿生命在打水漂漂啊!

叶大山在神柜前点燃一柱香,烧了五方纸,跪下作揖叩首……娃儿们都拼性命去了,我在家里抹麻将等死,有用吗?

坐着等死不如出去拼啊!老人怀着酸楚的心情来到哥哥叶松山的家里,叶劲外出联系门面、办理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银行账户去了,侄媳妇有了身孕,在编织毛线衣,大孙女儿上学去了,小孙女儿在逗小鸡仔,母鸡张着翅膀要和她打架,她也不在乎,叶松山在劈柴,他心中有了希望,不论做什么事都有一股用不完的劲头,一见弟弟来了,连忙分烟,吴三英递茶,问道:“叔叔,您是有什么事来坐一下的?”叶大山接了茶杯,回答说:“伢们的都出去了,我的心里不好过,来叙一下的。”叶松山拖了一把椅子和弟弟挨着叙起家常来,叶大山说:“哥,我们当年轻时,在高关水库工地上,天不亮就起床拖土,拖着一板车土上大坝,一天拖几十车,一直拖到腊月三十,吃了年饭,加班拖,在工地上过革命化春节,正月初一还多拖了两车,十万劳动力,硬是用肩膀挑、用板车拖,拖成了一座大坝!”

“是啊,那一年我才38岁,你比我小一岁,37。那时,我们都是生产队里12分的劳动力,是拖板车掌把手的人,别人戏称为‘二把手’,不晓得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当的‘二把手’官哩,哪晓得我们掌的是板车的两个把手,是个农民!嘿嘿”叶松山回忆起24年前的生活,笑得烟呛到喉笼里去了。

叶大山说:“我们拖板车,还蛮有讲究呢,叫做上到(汉西)汗滴(音xi),下到(宜昌)一跄,路过(沙市)砂石,当的二把手。你看,拖着一板车土上大坝,三九天里拉得汗只滴,我们把这戏称为到了武汉的汉西,当时是一个火车站;空车下大坝,车子有惯力,人走得踉踉跄跄,说到了湖北省的宜昌市;路上铺的砂石,我们说到了湖北省的沙市,还是做的二把手的官!这样穷开心,好呢,一天好过。”叶松山笑眯了眼睛,说:“那时候搞集体,吃的是大甑蒸的缽饭,菜是八个人围一圈,一盆子萝卜,一盆子白菜,有一碗煮黄豆就是好菜,还只能独点潘仁美,不准跑马射箭!”吴三英问道,

“那是什么意思呢?”叶大山解释说:“潘仁美,是一个大奸臣,戏文中说,要独点他,就是杀死他的意思;我们把这句话用到了咽黄豆上,意思是说,一次只能用筷子夹一颗黄豆;跑马射箭,一箭射出去,可以穿好多树叶,我们把这句话用在咽黄豆上,意思是不能一筷子撮几颗黄豆。”小孙女在一旁笑得

“咯咯咯,我连肉都不想吃呢!还是黄豆……”三个大人都笑起来了,叶松山说,

“三十夜里吃年饭,在饭缽中用索子穿的五块蒸肉,我一顿就吃了的。”

“是饭和肉一块蒸的?”

“是一块蒸的。”

“那是怎么吃呢?”

“嗯,好吃呢!饭里面有油,吃了舒服一截呢!”

“修高关水库,省里面还拨了钱,我们拖一天板车还有两角钱,一个月是六块钱,谓之草鞋钱,都高兴得不得了,有不少人喊‘高关万岁!’”俩位老人沉静在火红年月的幸福回忆之中,叶大山说:“哥,我来是想跟你商量的,我们约几个人,拖几辆板车去四川,三个人去拖一车土回来,让儿孙们知道,我们为建设爬桥出了力的哟!我才61岁,你也才62岁,别人把我们当成了老人,其实,我们的身子骨还硬朗,尤其是这一颗心,还没有老呢!”

“好哇,安徽人一个人拖一板车生姜来卖了,回家过年呢,我们三个人去拖一车土回来有什么问题呢?你去跟满香说一声,让她组织一下。”说干就干,叶大山把商量的情况跟何满香主任说了,她说:“只要大家有这一颗心,我们有什么话说呢?当年,我也是得力的‘二把手’呢;为建设家乡出一份力,睡觉都舒服些!我马上去通知相关的股东……”叶大山把耕牛卖了,分田到户以后,农业机械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拖拉机、耕整机、割谷机、插秧机都普及开来了,用拖拉机耕田比用牛耕田划算多了,一头牛,一年到头要喂养,负担不轻,不如用机械,因此他和大多数农户一样,成了机耕户。

他找到叶权山家,说:“权山,我打算去四川,不能马上回来,我的四亩田,请你帮我下一点杂交稻秧,到时候请人帮我整田、把秧插上去,所有的肥料钱、人工钱由我负担,先给你三百元,不够,我回来补给你。”叶权山说:“二哥,青枝在走之前,就向我交待了的,要我把全村的农业生产管好的,这是关系到全村人吃饭的大事。您放心,您的四亩田我会种好的,钱,您就不忙给了。”叶大山说:“说伢话,钱在前面,人在后面,你把钱拿着,以后要办事的。”叶权山留叶大山喝酒,叶大山说:“不啊,我回家还要准备一下喏!”四月十二日这一天清早,何满香率领的板车队在爬桥头集中,二十辆板车,男男女女、老老少少60口人,年龄最大的65岁,最小的18岁,板车编了号,

“爬桥民兵连”的大旗插在第一辆车上,中间一辆车上插着

“第一排”,末尾一辆车上插着

“第二排”,三面红旗迎风招展,锣鼓喧天,人们笑着招手,板车队缓缓上了公路,走了一天,上了316国道,何满香见路边的一个牌子上写着:“有货,到襄樊”。

她便叫大家停下来休息,她和钟杉杉一同去打听。钟杉杉,18岁,初中毕业生,钟鸣主任的儿子。

他们去问明了情况,货老板说:“二十吨货,是玻璃制品,要轻放、轻行,因为这一个原因,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承运车辆。”何满香说:“我们是板车运输,轻行轻放绝对没有问题;而且到了襄樊,您要把货卸在哪里,我们就帮您把货卸在哪里。我们有60名劳动力,多的是力气!”货主十分高兴,答应交何满香承运。

钟杉杉说:“何主任,是不是要先把价钱定下来。”双方议了一回,按吨公里2元6角计价,210公里路,需运费一万零九百二十元,钟杉杉说:“我们帮您直截送到仓库,帮您码好,您总得加一点短途运输费和装卸费哟。”老板笑了,说:“好,小伙子年纪轻轻,就会做价钱了,加你们600元钱。”钟杉杉当即把商量的意见写成了合同,一式两份,双方都签了名,按了手印,钟杉杉还特地看了老板的身份证号码是不是跟合同上写的相符。

何满香领着大伙把货物装上了板车,向襄樊进发,看看天色晚了,有的人肚子饿了,要歇下来做饭,何满香说,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集镇,我们把车停在集镇上做饭、歇夜,都要方便一些,同时,我们到菜市场看一下,如果有菜贩子丢弃的菜,只要没有烂,我们还可以捡回来炒得吃;到建筑工地转一下,有丢弃的木板、棍子,我们可以捡回来烧。”她这一说,把大伙的劲头鼓起来了,一直把车拖到了集镇头的一片开阔地上,大家分头忙开了,果然捡回了包菜、芹菜、大蒜、萝卜、木柴,给了一元钱商店老板,用她的自来水,老板说:“我怎么会要你们的水钱呢?你们出门人,造孽!”人们要买盐、调料的、打酒的、买烟的,生意都在这个商店里做。

每辆板车上都自带有一个铝古子,煮饭、烧水,有一个平底锅炒菜,三块砖头一码就是灶,二十口灶的火光把人们的脸庞都映红了,吃了饭,洗了脚,叶松山拿出修理箱,问大家有没有车胎要补的,他带有胶水、锉、剪刀、旧轮胎,这位当年在高关水库为全队人修板车的老哥,一点老手艺还在发挥余热。

叶大山到街上的破烂堆里转了一圈,提着几双别人丢弃的力士鞋、皮鞋回来了,说:“你们有鞋子走烂了的,把这拿去穿。”人们哈哈大笑,

“留着,有用的。”各辆板车的人在车底下铺上草垫,垫絮、床单、被子,把一块大尼龙布从板车把手上搭下来,人们钻进棚里,把带的一根棍子贴身放好,便打起鼾来。

夜晚,有几个小偷来了,叶松山惊醒了,大吼一声:“搞什么的?”人们

“呼”地一声拿着棍子围来了,星光下,三个小偷跑得脚后跟打屁股,向远处奔走了。

第二天,他们洗了口脸,吃了早饭,拖起板车,向襄樊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