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漪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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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簌簌,押送赫连朶的车队已行进到了庸居关。
吴子言风尘仆仆的赶来,却迎面接到了一封来自宫中的信。
他看着上面的落笔,心中猛然一颤。
‘江绾’
休整两日后,他几乎带上了庸居关驻守的所有兵马,声势浩大的押送赫连朶到回国的最后一城,玉硕城。
交人前夜,吴子言望着目光已然呆滞的赫连朶,敬了他最后一杯酒。
昏黄的烛光下,他把这封再平常不过的问安信件看了又看。
从平民医女到曾经的魏王世子妃,再变成襄王宠妾、代国夫人、大皇子养母。
一名女子,助秦夫人逃脱,与秦二谈判,再撺掇秦夫人策反,救他于庸居关。
如今她杀了西越公主用劣等的砒霜嫁祸给守卫,再拿着公主绶带谎骗苋国大将赫连朶染上慢性毒药。
她太敢做了,甚至远远不止于此。
他断定,江绾若不是怕边关再起冲突他招架不住,怕苋国直捣皇城的话,他甚至可能见不到活着的赫连朶。
但到底为什么要下慢性毒而不是直接了当的送走呢?她在顾忌什么?她在挑战苋国国王的耐心吗?
光点晕开,忽大忽小,他的眼前似是蒙了一层雾,头晕晕的,有些醉了。
恍然间,吴子言看见了一名青衣女子,腰细如柳条,臂白如藕段,乌发掩住了她的眉眼,徒留挺俏的鼻尖和晶莹的唇瓣,好像只有他知道,那双眼睛有多么澄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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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满月宴,原本因为襄王的事情,宫里只打算在宜东楼小贺的,结果宁妃的病情却突然加重了。
她是宫里的老人,本着给她冲冲喜的由头,赵弘同意了将宴席移到漪澜台办,宴请重臣。
听到这条消息,宁妃的病瞬间就好了,她命医女给她敷上了焕肤的药膏,势必要在满月宴当日做最美的女人。
宫外路途遥遥,江绾坐在车上,守在暖炉旁,回想着上次在琼鱼宴上的事情。
也是漪澜台,洛池州迷了许栝,温知熠了结了他的性命,皇帝换了总督,一切正如她计划的那样。
赵弘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已经习惯了去做操盘手的位子,他最喜欢把别人的爪牙占为己用,两面夹击,把对手收拢在手掌心中。
可他的事迹貌似远不止这些。
温知熠的贵妃姑母,还有他曾经身为辅国大将军的舅父似乎都败于赵弘之手。
皇家,就是一摊混乱的泥塘。
“阿娘,我还是第一次去漪澜台呢,你说待我行冠礼时,可否到漪澜台举办呢?”赵栗问道,他的眼中满是憧憬,拉开车帘,探出头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林间的气味。
“不会的。”江绾反驳道。
“区区漪澜台,栗儿的冠礼,应当是在太庙办的。”她补充道。
“太......太庙?”赵栗收回了探出去的脑袋,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但却不敢过于张扬。
他听少师说过,前朝在推动将他立为储君的事情,如果以后能入住东宫的话,他就会是父皇最器重的孩子了。
冬末幽寒,林廊环绕的漪澜台,渐渐升起了一层薄雾。
侍从们端着烛台引路,众人就像是误入了蓬莱仙境一样,连连惊呼。
殿内丝竹声欢腾,伴着林中夜莺啼叫,席上纷纷端起金樽,似是忘了来此为何一样,只顾着一醉方休。
宁妃身着绛紫色华袍,雍容华贵,气色也好了不少,白嫩的肌肤中透出了点点红霞,不知道是敷的胭脂还是气血充盈。
她的身后跟着几名宫女,宫女围绕着年轻的奶娘,奶娘怀抱着刚满月的二皇子。
虽是婴孩,但隐约间能看出来,这孩子更像宁妃一些,而不是与赵栗一样,更像赵弘。
这还是江绾第一次见二皇子,她只是不屑的扫了一眼,这胎确实大,真是苦了宁妃了,可惜不是皇帝的,日后长得再高再壮也没用。
赵栗见了这个弟弟倒是十分好奇,他曾听太妃说,他生出来时就像小猫一样,瘦骨嶙峋的,吓人的很,但他这个弟弟却是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十分健康。
“阿娘,我能去找二弟玩吗?”他拽着江绾的衣袖恳求道。
“去吧。”江绾抬了抬眸,她不怕意外,甚至巴不得意外,鹅卵石碰鸡蛋罢了。
赵栗快步跑到奶娘身边,有些犹豫的伸手,刚准备触上二皇子的脸颊,就被宁妃殷红的手指打掉了。
他有些愕然,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见女人扯着牵强的笑,眼底满是瞧不起。
众目睽睽的,他有些委屈,有些想逃跑,白皙的面颊渐渐泛起了红晕来,不知所措的频频向江绾的方向望去。
赵弘注意到了这里,唤来李公公,他撂下拂尘,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夺过了奶娘怀中的二皇子,将孩子抱到了赵栗面前,供他赏玩,就像抱来一只小猫小狗一样。
赵栗似是终于找回了一口气,他挺起胸膛,羞恼的说:“呸,长得和父皇一点也不像。”
话毕,满座哗然。
江绾抿着嘴唇,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她站起身,蹙着眉头,低声训斥道:“赵栗!说什么呢!快过来!”
见赵栗慌忙跑到她身边气鼓鼓的落座后,她才在他耳边柔声道:“你不能因为你的弟弟是个杂种,就当面羞辱他,看,宁妃娘娘都羞愧了。”
赵栗闻声向宁妃的方向瞟去,抬了抬下巴,胜利似的轻哼了一声。
“长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下次不许再这样了。”江绾见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才正了正语气,提点道。
“知道了。”赵栗乖顺的点了点头,理了理袖袍,坐直了身子。
宁妃的视线向江绾瞟来,她的眼中是再也掩盖不住的敌意,而江绾只是扯了扯嘴角,后悔当时为什么要救下宁妃。
好心没好报,最起码在宁妃那里没有。
宴席过半,二皇子睡着了,奶娘见状请示了宁妃,然后就抱着他准备下去休息。
可她刚走到大殿中央还没出门,就被沈大人高声叫住了。
一众老臣围了上来,沈大人伸出了那只因为醉酒而变得通红的手,在二皇子的额头上细细摸索着。
忽的,他似是被吓到了一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旁边围观的重臣见状,也效仿起了他的样子。
“七彩霞光!七彩霞光啊!二皇子乃是天命之子!天赐福星啊!”他声音洪亮,偶有回声,一波一波冲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啊!千岁!千岁!千岁!”不知众臣中谁率先高呼了起来,席上不明所以的人群都在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拜。
赵栗也懵了,他紧绷着脸,桌下的手渐渐收紧,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危机感,一种可能被替代掉的危机感。
江绾只是淡淡的喝了一口茶,心中暗自感叹沈大人这老东西真是黔驴技穷,连鬼神之说都搞上了。
她与赵弘一同漠视着面前嚎叫的人们,只觉耳中像是有战鼓在敲,催促着他们拿起剑来,把这些人通通杀干净。
宁妃闻声快步走到了奶娘身边,她颤着手抚上二皇子的脸颊,满怀欣喜的转头,却对上了赵弘不悦的视线。
他们二人曾经的种种恍然间浮现在她眼前,从柔情蜜意,让她以为她是他的唯一开始,一步一步深陷进去,尔后受尽他的冷眼。
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短浅的语气,都牵动着她所有的情绪。
无数次,无数次她安慰自己,赵弘是帝王,他不会只属于她一人。
但现实击溃了她,原本以为是因为襄王府的关系,让赵弘不敢爱,可见了江绾,她才知道,他就是个彻头彻尾冷情冷心的男人,直到现在,他还妄想用他的情绪来影响她。
呵。
宁妃扬起了下巴,面容舒展开来,与沈大人一起连连惊叹着这一‘奇观’。
无所谓了,江绾得到了赵弘又如何,楚南柯不也将她抛弃了么?
她堂堂宁妃,二皇子生母,依旧是赢的,她不仅位份比她高,在楚南柯心中的分量还要比她重。
“陛下,吉兆啊!吉兆啊!”沈大人烘托了半天,见赵弘迟迟不下台,竟壮着胆子冲到了他面前跪倒。
“沈卿快快起来,吉兆吉兆,天佑大昭。”赵弘举了举金樽,敷衍道。
宴席散去,赵栗有些失落的爬上床睡觉了。
江绾怕是整个殿中唯一清醒的大人,她滴酒未沾,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等着哪个没长眼的‘雀儿’飞进来。
因为直觉告诉她,出宫好办事,她不信拥立二皇子一党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雀儿没等到,却等来了醉醺醺的赵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