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六章 无爱之境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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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欣的抵达终于让突遭变故的万基酒庄有了些许生气，迎宾楼内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
“姐！我好想你。”周妍抢先一步抱住蒋欣。
“小妍。”蒋欣想起离世的朱珠，用力搂了搂周妍，“好孩子，你妈妈在天有灵会很欣慰的，她有一个坚强的女儿。”
周妍揉了揉眼睛，举起左手，亮出左手中指上一枚色泽浓郁的海蓝宝石戒指，“嗯，我不会让我妈妈失望的。看，这是帅子哥给我的，我知道海蓝宝石象征着守护。”
蒋欣抿唇挤出一丝笑容。
“姐，你吃饭了吗？我找管家安排。”
“好，你去吧。”蒋欣早已注意到等在大厅的程帆，冲程帆挥了挥手。
“还好吧？”程帆走上前。
蒋欣无奈摇头，“还好，你呢？我听老师说你已经几个月没上手术台了。”
程帆动了动手腕，“神经性损伤，恐怕恢复不到从前了。”
“不要放弃。”
“嗯，我一直在坚持复健。只可惜没能把人救下来。”
“我听说了，那人拼命挣扎，你险些跟着一起掉下去。怎么会这样？”
“他爱人产前检查，告知胎盘异位有大出血风险，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及时入院待产，就为了让孩等到吉时出生，救护车赶到时已经晚了。”
“你收养了那人的孩子？”
“是，男人自责跳楼，几天后孩子奶奶服用大剂量安眠药也去了。”
“人间悲剧。”
“人命关天的决定怎么就不能再慎重些呢？”
蒋欣轻叹，“任谁都有其局限性，观念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慎重与否，概都如此。”
程帆略有惊讶，“怎么这么消沉，不像你了。”
“我弟，”蒋欣欲言又止。
“帅子怎么了，之前以为他会是一个被宠坏的富家小少爷，这次见了才发现他做事沉稳，小小年纪完全能够独挡一面了。而且很有担当，周妍一早遇到我，还邀请我参加她和帅子的订婚宴。”
蒋欣无奈，“其实，帅子根本不必如此，他喜欢的人不是周妍。可惜，我和外公谁都说服不了他。”
程帆深叹一口气，“他别无选择。此时心存一丝有利于自己的想法都有悖于他之前所受到的教育，有悖于他做人的准则。”
“那么将来呢？”
“将来，”程帆摊开掌心，又微微握起，“将来无从知晓。不过此时牺牲掉的必然成为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你说的对，由你替我劝劝帅子如何？我感念小妍家的恩情，我也心疼小妍，但是，这不等于我们可以枉顾帅子的幸福。”
程帆摇头，“我劝不了，我认同他的做法。”
“说了半天，你怎么这样？”
“当事人不是你！如果是你，我相信你会跟你弟做出同样的选择。你会丢下手术台上的患者离开吗？你不会。他同样不会推脱到自身可以承担的责任。”
蒋欣无力反驳，“好吧！可是，帅子在国内的女朋友怎么办？这场无妄之灾，她最无辜了。”
程帆沉默片刻，“帅子喜欢的，人品必然不错，她会成全他的。”
“你说的没错。按照你这么说，好人没好报是吧？”蒋欣忽然很生气。
“我，不是。”程帆莫名紧张。
蒋欣不忍程帆窘迫，缓和了语气，“好了，跟你说这些已经是难为你了，你这个无情无爱的世外神仙。交给你个活吧，免得你闲的无聊。”
“好。”
“去医院陪我外公，你见多识广，博闻强记，给他老人家多打打岔，别老惦着这边的事。跟他说，小辈们会处理好的，他只管长命百岁。”
“好，老爷子什么没经历过？我去受教，荣幸之至。”
“行，去吧。”
程帆转身上楼回自己房间整理了一下着装，正准备出门，房门被用力推开。
“帅子？”
来人反手将门关上，“请喊我蒋帅！”
“好，蒋帅，有什么事吗？”对上蒋帅冰冷的目光，程帆定了定神。
蒋帅忽然上前拧住程帆的手臂，探入衣领一把扯下一条银色项链，随即推开程帆。
“你做什么？”程帆扬手夺过项链。
蒋帅愣住，“藏银，不是我姐送你的？”
程帆将被扯断的项链小心翼翼地放入内侧衣兜，“为什么这么问？这是我一个小患者的，他眼睛看不见，我答应他带着他的项链多走几个城市，等他做完手术就还给他。你太莽撞了，我得找地方把它修好。”
“我姐送你的项链呢？我见过你带那条项链的照片。”
“丢了！”
“丢了？”蒋帅挑眉，“你还真是一个懦夫！我怎么就不信呢！我看到你跟我姐说话了，故作轻松很不容易吧！酒庄失火了，你第一时间跑来，就想看看我姐好不好是不是？”
程帆转身坐到沙发上，按了按额头，“你想找我求证什么？直接问。”
“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姐？为了你崇高的理想？那你之前想什么了？”蒋帅红着眼。
程帆握拳搓着指关节，努力平复心绪，“我出生后十天不到，我母亲就去世了，死于产后感染。我父亲为了给我母亲治病偏听偏信，上山找毒虫做药引摔断了腿，丧失了劳动能力。是我姑妈接济我们，将我养大。我上了大学，离开了那里，立志成为一名医生。遇到你姐姐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之后呢？”蒋帅追问。
“毕业那年，我姑妈家的姐姐又在生产过程中遇突发状况去世了。是的，我学医了，我将成为一名医生。然后呢？我可以留在大城市过我想要的生活，可是，大城市不缺医生。我对我的母亲没有记忆，可对我姑妈家的姐姐有，是她带着我长大的。她去了，我常常想如果我再早几年上学，早些回去老家，我那姐姐就不会走了。我无法在这边独享安逸，我不属于这里。所以，我选择去了当时最艰苦的地方工作。大家都说我为了追求崇高的理想，听多了，我自己都信了。其实，我不过追求心安罢了。”
“然后你就把我姐打发了？打发我姐你就安心？”
程帆轻呼一口气，“那时候的我就仿佛站在一个交叉路口上，很多条路可以走。可是，自责、愧疚让我只想走那条最痛苦的路。贪恋一丝一毫的甜蜜于我而言都是自私的。亏欠你姐姐的，我只能用余生来赎罪。”
“赎罪！你怎么赎？”蒋欣沉声质问。
“我的爱只能给你姐姐一个人。此生不能与你姐姐白首，也不会再有其她人。至死我都是困于无爱之境的囚徒。既然为了理想离开你姐姐，我便一刻也不能停止为理想而战。只有救治更多的人，做更多的手术，带更多的学生，我才能坦然。”
蒋帅转身背对着程帆，“我姐让我开车送你去医院，顺便跟我外公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让他放心！”
“好，走吧！”程帆起身，“走之前给你一个忠告。”
“说。”
“不要做第二个陆游。”
蒋帅不解，“什么意思？”
“一旦分开，就不要让对方知道你对她还有感情。封禁的爱和苦，切莫释放。”
“我知道该怎么做！”蒋帅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下楼前，按了按眼睛。无爱之境，我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