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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匪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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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住的这条巷子有个名字,叫估衣巷,据说最初是因为巷子里有好几家卖估衣的铺子而得的名。

不过,那都是很早八百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如今,这条巷子早就没了卖估衣的铺子,巷子内住的也就几户殷实人家。

但此时,这些人家无不封门闭户,躲在深宅大院里面当起了瑟瑟发抖的鹌鹑。

因为估衣巷里聚集了许多二马帮的人,他们似乎是来此充作守卫。

当然,说是守卫,其实就是些浮浪少年和混混,或蹲或靠,没什么正经仪姿。

这些人三五成群地各自围着几个二马帮的头目“孔方兄”,这几个人都在衣袍外面套了件赭色无袖号坎,号坎肩膀处则用白棉线绣了数目不一的铜钱纹。

赵无咎眼神很好,一眼就瞅见了昨天在冯家赌档见过的郑二虎。这“虎爷”今日也换了号坎,正倚靠着冯家门前竖着的一根拴马桩站着,他胳膊上似乎受了点伤,还被人用白布敷药后缠了起来。

一俟翟青率队走入估衣巷,这些守卫全都警醒起来,隐隐组成了一道人墙,有些人的手还放到了差役们看不见的地方。

就连昨天见了翟青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郑二虎,此时也没了昨日那副谄媚嘴脸,还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从一名混混手里接过自己的家伙。这是根镶嵌着许多尖锐燧石和铁钉的硬木短棒,木棒的尾部有圈皮绳套,正好套进了郑二虎的手腕。

翟青见状,左眼微微眯了一下眼,随后就向站在身旁的赵无咎说道:“无咎,举橹御敌,直接冲他娘的。谁敢挡路,以盗匪论处,撞死无算。”

虽然离开衙署时比较匆忙,但因为知道此行免不了一些麻烦,所以翟青在让魏三郎去点齐人手的同时,自己也亲自从县衙的武库里翻出几面盾牌和弓韬、箭袋各一只。

弓箭翟青自己拿着,而盾牌都被他分了下去。这些盾牌之中,除了常见的藤牌,还有一面沉重异常的包铁大橹。

其通体由橡木打造,长五尺三寸,宽约四拃,厚逾两寸;盾牌四边包着铁皮,用钉扣箍紧,盾身也用“十”字型铁条进行过加固;盾面上还覆有两层兽皮,都是用桐油反复浸过之后又阴干的熟皮子,从武库取出之后表面还泛着点点油光。

这包铁大橹的重量,至少得有七十多斤,乃是典型的大周军中制式大盾。

不过,就算在军中,这样的大橹也不是由士卒持之以御敌的防具。它正确的用法是,临阵之时将其插入土中,再用木杆作为支撑。只需十数面这样的大盾排列成一线,野战时就可以组成一道盾墙。

只是,这种常识对赵无咎没有什么用,力气够,有时还真就是最强的道理。

听得翟青的号令,赵无咎唱“喏”一声,一把举起这面包铁大橹将头面统统护住,然后便迈开大腿,宛如发了狂的犎牛一般,埋头就发起了冲锋。

二马帮有些小喽啰不自量力,想要上前加以阻拦,结果就是:用哨棒击打则哨棒断裂;用朴刀砍杀则朴刀崩折;有人还疾跑两步,脑子一热便直接用肩膀撞了过来,然后那人肩膀就“咔嚓”一声凹陷下去,整个人也是从哪里跑过来又重新被撞飞回哪里去,甚至这招“天外飞仙”还顺道砸趴下好几个挡路的喽啰。

当然,二马帮能够横行东山县多年,一干帮众不可能尽是些没眼眉的废物。

眼见这横冲直撞的赵无咎不可力敌,一些心思活泛之辈马上就想了些别的对策。就比如,有个身上套号坎的头目就蹲下了身子,想要用手里的斧头,投掷向赵无咎那双暴露于盾牌下方的腿脚。

然而,有人反应更快。

“丰!”

“啪!”

跟在赵无咎身后的翟青,拉弓引箭,一箭直接命中了那人的脑门。

老大脑袋中箭倒地,他那几个小弟当时就骇得不轻,赶紧围过来想要将老大“尸身”抢走。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中了一箭的那个二马帮头目并没立时毙命。原来,翟青的那根长箭,射出来之前已经掰去了箭头。那个头目也只是脑门上一片青紫,是被箭杆的力道撞晕了过去。

“嗖、嗖、嗖——”

翟青又是几箭接连射出,而他每次引弓发箭,也必有一人应声而倒。二马帮的帮众们有不少人都吓得发出怪叫,纷纷奔走躲避,就怕自己也成了那箭下“亡魂”。

有翟青这手射术打底,再加上赵无咎在前持牌冲锋,东山县衙署的捕快、捕手队伍很快就推进到了估衣巷中段,冯家大门口的拴马桩近在咫尺。

“止步!”

翟青喝令道。

赵无咎也随之停止了冲锋。

而看着快要贴到自己面前的大橹,郑二虎原本已然紧张地举起了手里的短棒,作势欲击。不过,因为赵无咎听命停了下来,所以他也重新放下手里的家伙。

“砰!”

赵无咎很随意就大橹插入地面,距离郑二虎的双脚不足一尺,入土一尺有余。煤渣和砂石迸射而出,砸得郑二虎迎面骨生疼,其脸色遽然为之动容,龇牙咧嘴地强忍着没作声。

赵无咎低头看了一眼,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晃得这郑二虎好悬没被气晕过去。

但是他依旧不敢发作。

见震慑住了二马帮众人,翟青也不再引弓射箭,而是一手持弓,一手扶着腰刀的刀柄走了过来。

当着一众屏息敛气的混混面前,他领着手下众人步行经过了冯家大门,而这也让那些多少有点惴惴不安的捕快和捕手们松了口气。

“翟头儿,咱们这次是要抓谁啊?”这时,魏三郎不由得好奇地凑了过来,轻声向翟青询问道。

刚刚,在赵无咎和翟青带头冲进估衣巷的时候,十几人的壮班差役,只有七八个人跟得最紧,其他人的反应都有些踟蹰,稍稍落在了后头。而魏三郎,便是跟得最紧的那七八人之一,也是翟青的心腹。

翟青扬起长弓,指了指估衣巷最里头一户人家,冷声说道:“匪类就在那里,并且已皆尽伏诛。

昨夜子时,有绿眉贼细作夜犯估衣巷。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

贼人共计十二,闯入去职县尉武家大郎家中,夤夜杀良。

武家众人虽奋起杀贼,毙尽绿眉细作十二人于院内,然家中男女老少皆阵殁于此……

无有生还者。”

听得此言,魏三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跟在后面的捕快和捕手,同样听见了翟青的说法,而且他们作出的反应也同样是“嗯”、“啊”之声此起彼伏。

就这样,一直走到过去那位武县尉家门口,翟青上前推了推门,大门从里面被闩住了。

于是他也只得掣出腰刀,顺着门缝用一劈,将横亘在门后的老榆木门闩一刀两断。

门一打开,翟青便当先步入门内。他带队走过这两进院子前院和后院间的垂花门,众人这时也才看到之前那位武县尉家后院里的景象,不少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只见,这院子以中间铺着石板的槛道为界,两边分门别类地躺着一地的尸骸。

左边的尸体都穿着皂色衣袍,一看就是那绿眉细作,他们带的武器一水都是精炼的环首横刀。

右边躺着的那些尸体,衣袍、打扮、年龄、性别却各不相同,而这也正是于昨夜“阵殁”的武县尉一家人。

“翟头儿,这不对……”魏三郎想说些什么,不过话一出口,旋即就重新封上了嘴唇。

翟青又不是瞎子,魏三郎能看出不对的地方,他这个新任的县尉又怎么会瞧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