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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筹备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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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在谷雨的前一天早上,当老三媳妇过去送饭时,发现公爹正怒瞪着眼睛看着她,吓得这个有些另类的女人,不敢在这里多待一会,不待公爹吃饭,赶紧端着饭碗,离开了公爹的房间。

出来后,还心有余悸地告诉大嫂,“今儿个不知怎么,咱老公公,老是拿眼瞪我。”

大嫂听过,心里“硌 噔”一下,再看那碗饭,原样没动地端了出来,就有些不祥的预感,顺口问道,“他没跟你说点什么?”

“没,”老三媳妇说,“他什么也没说,两个眼睛也不眨巴,一直就那么瞪着我。怪吓人的。”

老大媳妇觉得这不是好事,赶紧回屋里告诉丈夫,说他爷今天有点怪,躺在炕上不吃饭,老三家的过去送饭,却一眨不眨地拿眼瞪老三家的。

老大听媳妇这样说,也觉得有些奇怪,起身到了父亲屋里,刚问了声,“爹,你怎么啦?”就被父亲的面部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大清楚地看见,父亲的瞳孔,早就扩散了。他好像临死前很痛苦,曾做过剧烈的抗争,最终没能战胜死神,怀着满腔的愤怒,圆睁两眼,极不情愿地到了另一世界里。

大儿子克制着内心巨大的恐惧,转过头去,伸手放在父亲的脸上,轻轻地往下 抹了一下,总算让父亲阖上了眼睛。

随后,老大急急出了屋,像吓着了似的,一惊一乍地向家里人宣布,“咱爹老了,咱爹老了!”

老大的恐惧,传染给了家里的每一个人。每个人在听到这一消息时,都吓得张大了嘴巴。

较比而言,二瘸子这会儿,还算理智,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今天,会发生这事儿。

听到大哥宣布了噩耗,片刻惊骇之后,二瘸子便主动帮大哥出主意,“哥,赶快把堂屋收拾一下,再找两条板凳,卸下门板,咱得先把咱爹抬下炕呀。”

幸亏二瘸子的提醒,老大老三这会儿,也仿佛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纷纷行动起来。

三个儿子忙了一会儿,就把门板放好,铺上谷草,哥儿仨连抬带托,好歹把父亲的尸体,抬到了门板上。

这会儿,二瘸子觉得,还有什么事,做得不合套路,似乎少了点什么。

仔细想想,猛可里发现,父亲还没穿寿衣呢。立马跟老大说,“哥,咱还没给爹穿衣服呢。”

老大老三听了,也像忽然想起了这事,都说应该穿。

看看父亲脸上,好像还带着某些狰狞,刚才从炕上往下抬时,身上还散发出恶臭,兄弟们便不敢轻易着上前搭手。

犹豫了片刻,老大像冷丁想起了什么,推托道,“老二,我记得咱妈老的时候,是老三家的,领着她们妯娌几个,给咱妈换的衣服。当时咱都不在跟前儿,这寿衣该怎么穿?咱又不在行。我看这样吧,咱还是到后街去请大明白吧,让他来帮着照应,咱也好知道该如何上手。”

二瘸子这会儿也不敢上手,听大哥这样说,也觉得在理,顺着老大的话,说,“大哥说的对,咱还是去请大明白吧,让他来帮着给咱爹换衣服。反正咱爹的后事,当不了,还得请他来操办,一客不烦二主,一便把他请来就是了。”

说着,转头对老三说,“老三,我和咱哥,在家里还有些事,你赶快到后街,去请大明白,就说咱爹老了。”

老三得话,转身出门,到后街去了。

见老三出去,老大老二,赶紧到爹的屋里,胡乱把堆放在炕上的被褥卷起来,搬到院子里,又找来铁铲,把屋里长期没来得及清理的脏物,给清理出去。

因为办丧事,还要用到这间屋子,老大又赶紧找来斧子,把早先钉窗子的钉子取出,重新打开窗户。

兄弟二人刚忙碌出个头绪,老三领着大明白已经到家了。

大明白刚进屋里,就被一阵恶臭熏得恶心,只朝门板上的尸体扫了一眼,就大致明白了就里。转头吩咐老三,“老三,你赶紧先去烧一锅热水,得先给倷爹净净身,总不能让倷爹,带着一身脏物走吧?”

老三听了,赶快张罗着去烧水。

大明白又问老大,“倷爹的寿衣,准备好了吗?”

老大听过,摇摇头,“还没,大爷,你看这事,谁想到俺爹,忽啦叭说走就走了呢?”

大明白听过,低头寻思了片刻,抬头又问,“那倷爹平日,有什么新衣服没有?”

“这个说不好,”老大想了想,望着大明白,“大爷,你也知道,俺爹平日,把钱看得比命还重,柜门钥匙,俺哥儿几个平日,从没碰过,这段时间,他就是病了,那钥匙也拴在他的裤腰上呢。家里的柜子,到底有什么,俺哥儿几个,谁也不知道。”

听老大抱怨了一通,大明白又寻思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赶快把倷爹的钥匙解下来,把柜门打开,看看倷爹柜里,有什么像样的衣服没有?要是有,现在正好用上;要是没有,得赶快去买。”

二瘸子长期对爹腰间的钥匙充满好奇,这会儿听大明白说了这话,觉得正是个机会,动手就要去父亲腰间解钥匙。

不料大明白这会儿却又喊他,要给他分派别的活儿,“老二,你赶紧端盆水来,找块抹布,把倷爹屋里收拾收拾。这两天,家里少不得人来人往,来人要是进了倷爹屋里,闻到那种味儿,背地里,敢保人家不讲讲倷哥儿几个吗?”

二瘸子见大明白说得在理儿,只好极不情愿地拿一只铜盆,从水缸里舀了一铜盆水,找来一块抹布,正要去收拾父亲的屋子。

眼见大哥已经从父亲腰间,解下钥匙,心里便急得像火烧猴屁股,灵机一动,转头冲着大嫂喊道,“大嫂,你和老三家的,帮我收拾收拾咱爹的屋子吧,俺哥不会开柜门,我去帮帮俺哥。”

说着,把铜盆放到地上,转身去帮老大开柜门了。

老海怪平日,把钱看得死死的。吴家这个一家之主,这些年,哪里添置过什么新衣服?

儿子们打开长期锁着的立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干瘪的小包袱,摆放在柜底。

老大取出那只包袱,打开后,见里面只包着一套红缎子马褂。

孩子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件红缎子马褂,还是父亲当年和母亲在结婚时,穿过的礼服呢。

柜里只有这件新衣服。老大把这件衣服拿给大明白。

大明白看过衣服,知道这是当年老海怪结婚时的礼服。衣服的颜色过于鲜艳,和现今老海怪的年龄明显不符。

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吴家主人确实仅此一件像样的衣服。这会儿要是到会上去买寿衣,又要耽搁挺长时间。无奈,在给吴家主人净过身后,大明白只得把这件色彩鲜艳的结婚礼服,三十多年之后,又穿到了躺在灵床上的主人身上。

“倷爹的寿材还没预备,是不是?”给尸体穿好衣服,蒙上盖尸布,在给死者头前摆放长明灯时,大明白问老大。

“嗯,没还呢,”老大应声道,“那什么,大爷,俺爹走的太急了,事前一点兆头都没有,冷不丁说走就走了,把俺哥儿几个,都给造蒙了。事前哪想到这事了?”

“奈哥儿几个的孝衫也没预备?”大明白又问。

老大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没开口,二瘸子赶紧插嘴,“这个倒有,俺妈当初出殡后,俺哥儿几个的孝衫,还都留着呢。”

“这就省事了,”大明白听过,嘀咕了一声,擦着火柴,把长明灯点亮,站起身来,两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向吴家的三个儿子招了招手,说,“倷哥儿几个过来一下,咱一块儿把倷爹的丧事合计一下,省得临了慌忙急乱的应付不及。”

三个人听了,围拢过来,和大明白商量爹的后事。

“眼下,倷爹的寿材,得赶紧置办回来,这是大事。”大明白说,“倷打算给倷爹,置办一口什么样的寿材?”

这事,哥儿几个事先也没想过,见大明白问了,老大转头,正要和两个兄弟商量,二瘸子就嘴尖舌 快地说道,“杨木的,和俺妈的一样。”

大明白听过,愣了一下。沉吟片刻,开口说,“老二呀,倷爹这一辈子,辛辛苦苦的不容易,是穿没得好穿,吃没得好吃,这一辈子,光知道干活儿、攒钱、买地。倷哥儿几个,也都看见了,倷爹临了,连一身像样的寿衣都没得着。眼下,倷要是再给倷爹置办一口杨木寿材,将来等倷也老了,想起这事,心里能安生吗?”

“这个……”老大嘀咕了一声。

“不是这么个说法,大爷。”老大一句话没出口,二瘸子赶紧抢过话头,向大明白解释道,“要说给俺爹置办一口像样的寿材,这可不是吹,大爷,凭俺家的条件,给俺爹置办什么样的寿材,置办不起?

“只是呢,这事,大爷你也知道,当初俺妈老的时候,俺哥儿几个,要给俺妈置办一口像样的寿材,可俺爹硬是不答应,非要给俺妈置办一口杨木的。

“俺哥儿几个,当时都劝俺爹,要给俺妈置办一口好寿材。可那会儿,俺爹却说,死了死了,人死如灯灭,出殡那些玩艺,都是给活人看的。当时俺爹发话了,俺哥儿几个也没办法,只好照着做了。

“现如今,俺爹也老了,要是按俺哥儿几个的心思,给俺爹置办一口什么样的好寿材,都不过分。关键是,当初俺妈是杨木的,如今却给俺爹置办一口太好的,这对他们二人,又不公平了。

“大爷,你也知道,俺爹妈活着时,两个人打了一辈子,俺妈受了一辈子的窝囊气。临了,都到了阴曹地府,俺这些做儿女的,又给他俩增添了新的不公平,给俺妈一口杨木棺材,却给俺爹一口上好的。

“等俺爹到了那边,俺妈看见俺爹的寿材比她的好,心里能不委屈吗?说不准,还会埋怨俺这些做儿女的不孝呢。

“万一他们在那边,要是为了这事,天天仍旧闹别扭,你说,大爷,俺哥儿几个在这边,还能安生吗?”

大明白冷眼盯着二瘸子,看了一会儿,心里寻思,早就听说吴家这个老二能说会道,今天听来,果真不差。明明是他心里,不割舍给他爹多花办丧的钱,可他却能把话,说得这样圆滑委婉,让人听了,既感觉他言不由衷,却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听二瘸子说完,大明白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依着他。

几个人又把办丧事需要的东西,合计了一会儿,粗略拉了一下清单,整个丧事的花销,大约需要三十块大洋。

刚才开柜,给父亲找寿衣时,二瘸子顺便查看了一下父亲的钱匣子,看见里面只有二十三块大洋,这就意味着,家里还需再到银行去取七块大洋,才够应付丧事的开销。

时间紧迫,必须马上去办。

一当大明白领着吴家哥儿几个,把办丧事需要的东西都捋顺清楚,二瘸子就让老大,再次打开父亲的柜门,从钱匣子里拿出银行的存单,马上进城去取钱。

在把钱匣子放回抽屉时,二瘸子反复叮嘱大哥,“哥,这两天家里乱,你是老大,咱爹的柜门钥匙,你可得收好了。”

老大是长子,这会儿必须守在家里,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事情。听二瘸子这样嘱咐,老大应了一声,让二瘸子去了。

打发走二瘸子,大明白又紧着分派老三,去订制送盘缠时要用到的车马,以及租赁举丧期间要用到的灵棚。

当天傍晚,大明白领着吴家人去报完庙,推说还要到村里去请帮工,离开了吴家。

因为服丧,吴家人暂时放下了手头儿的活儿,除了几个不晓事理的孩子,该哭该闹,一点都不在意,其他人都轻声说话,碎步走路,如果不是有事非要交流,家里人相互就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