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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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苦短,学海漫长。
即便是在私立学校,初三毕业班的学习负担当然要加重,以前赵星茴有固定的家庭教师管束她的课业,后来她发脾气不愿意,褚文兰把老师们都辞退了,才让她消停下来。
寒假看过她那张成绩单后,赵坤则想等赵星茴初中结业后,把她送到新加坡她亲妈那去念书,她其实打小就跟妈妈更亲近,有亲妈的照顾,生活和择校安排都不是问题,也许孩子也能更长进一点。
父女俩在开学前谈了一次,赵坤则喝着败火凉茶好好跟女儿说话,这事他和前妻达成共识,也想哄哄赵星茴。
但赵星茴最擅长的是不让任何人如愿。
她不去。
不过谈话还是略有效果,赵星茴稍稍收敛——至少每天早上的动感电音结束了。
她直接戴上了耳机。
另外,她和闻楝近来相安无事。
也许是过了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磨合期,或者看哪哪都不顺眼变成了熟视无睹,至少近来赵星茴安安分分,没有闹出一点幺蛾子。
早上两人上学,闻楝偶尔也跟司机聊几句,这位司机是褚文兰的远房表舅,对闻楝也算照顾,闻楝对他也是礼貌尊敬。
赵星茴戴着耳机坐在后面,置身事外,要么撑着脸颊闭眼发呆,要么低头玩手机。
要是车子停在校门口,但赵星茴还没回神——
那么,闻楝只能代劳司机,打开车门,恭迎大小姐下车。
赵星茴扭过脸,黑白分明的眼睛往他脸上一瞟,摘下耳机,抓起书包,跨出车里,从来不说谢谢,甩下他就走。
第一次说话是下雨天。
春天天气多变,出门时天气还好好的,半路突然下起了急雨,学校门口堵得一塌糊涂,司机说车里有雨伞,但又不方便靠边停车,只能麻烦闻楝照顾一下星茴,两人多走几步。
一把黑柄木质伞,伞面挺阔,两人够用。
闻楝撑着伞,拉开了后座车门。
赵星茴还是先瞟了他一眼,收拾东西下车,闻楝眉眼在雨帘和黑伞的映衬下是少年的清柔,他伸直手臂,给她腾出空间,伞面又尽量倾向她:“小心地上的积水。”
已经是超出年龄的细心和熨帖。
赵星茴轻盈地从车上跳下来,跨过地上的水洼。
闻楝一手去关车门,一手还撑着伞,赵星茴书包上的长尾巴玩偶甩在他手臂,连带着雨伞晃动,伞沿的雨滴全甩在赵星茴脸上。
“喂!”
她鸦黑鬓角碎发微湿,滚着水珠的脸清透白皙,仰头面对他,抱怨的神色很生动,“全都甩我脸上了,还有眼睛里。”
闻楝把伞倾向她,抿唇:“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每次都不是故意。”赵星茴微恼着伸手去擦脸上水痕,“都是我倒霉。”
伞外的雨没有小到可以让人冒雨进校也能全身而退,也不至于大到无论如何都会淋湿所以可以自暴自弃,属于稍微多淋点就会打湿自己,护得周全点也能干爽的范畴。
闻楝一声不吭撑着伞跟着她,赵星茴也只顾自己走,两人从没有离这么近,好像是迫不得已被收拢在同个空间下,又要尽可能拉开距离,怎么走怎么别扭。
春天的雨湿漉微凉,有草木清新的气息,呼吸和雨声脚步声缠在一块,像银色微黏的细长蛛丝。
闻楝更想淋雨,想了想,把伞递到她眼前:“我把伞给你,我自己走过去。”
赵星茴双手环抱,是个戒备的姿势:“我不要。”
又补了一句:“伞太沉,你给我撑着。”
闻楝无话可说。
两人别别扭扭地往学校走去,没有默契,步伐和距离都很难控制,闻楝越走越沉默,伞面也越来越倾斜,完全罩住了赵星茴身边的空间。
他半个肩膀都淋在外头。
“你干脆把伞盖我脑袋顶上好了。”赵星茴不高兴,“挡着我了,我看不见前面的路。”
“抱歉。”
“这样。”赵星茴目光瞟过去,伸手扶住伞柄,把伞推回他那侧,两人中间线,“你不许动,不许把伞移过来。”
“……好。”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教学楼,还没等闻楝说话,赵星茴已经闪了。
这个学期还有点不同。
新学期换了新课表,周三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等赵星茴听见同学的议论,再看见操场另一侧的闻楝,才知道两个班的体育课撞在了一块。
这跟她没关系,但是班上的女生很高兴。
每节课体测结束后,两个班的男生会约着去球场打会篮球,闻楝也在其中,女同学们每次都去观战捧场。
方歆眼巴巴望着:“好嘛,今天人都跑光了,一个打羽毛球的都没有。”
就她和赵星茴俩人拎着羽毛球拍。
赵星茴:“有什么好看的。”
方歆眨眼:“你放心,就算全班人都离你而去,我永远坚定地站在你身后。”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也想去。”赵星茴冷言。
“星茴,你就承认吧,你是一叶障目。”方歆笑,“闻楝真挺受欢迎的,就你不待见他。”
赵星茴不屑:“你这句话没有逻辑。”
凭什么因为“他受欢迎”就需要“她待见”?
体育课结束,大家运动过量,先赶着去食堂吃饭,方歆和赵星茴挨着同班女生坐下,抬眼发现闻楝和同学坐在隔壁桌。
食堂是长条型餐桌,赵星茴和闻楝现在的距离,大概也就是在家,他俩坐在餐厅吃饭的距离。
不同的是,在家两人中间空荡荡,现在两人中间隔了七八个人。
大家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话题从学校八卦到作业考试,甚至今天的菜色,闻楝显然是男生中最惹眼的那个,从对话和互动来看,显然也是最受女孩子欢迎的那个。
早春的天气,他刚打完球,头发浓黑,微微汗湿,只穿一件浅色帽衫,直鼻薄唇,皮肤洁净,抬头和朋友说话,腼腆浅笑里有阳光清爽的好脾气,低头吃饭时,长睫低垂的模样又是柔软温顺。
赵星茴以前没正眼看过他。
现在看了一眼。
他脸颊的酒窝很明显,这个柔和的笑容,对着赵坤则和褚文兰的时候有,对着燕姐和司机也有,对身边每一个同学都有——唯独没有对着赵星茴。
赵星茴想起来,闻楝在她面前总是沉默温顺、保持距离。
非常OK。
赵星茴觉得他笑得很虚伪,如果他摆出这副笑脸对她的话,别说待见了,她大概会讨厌死他。
但方歆觉得——
赵星茴多少戴了那么一点点点很多点的有色眼镜,闻楝明明笑起来很让人有好感。
好感这个词很难得,有些帅哥高冷孤僻,有些帅哥桀骜狂野,有些帅哥招蜂引蝶,闻楝这种属于老少咸宜,雅俗共赏。
方歆周末去找赵星茴,难得在赵家看见了闻楝。
那天花园有园丁工作,修剪枯枝和清洁院子,闻楝在门廊前整理几盆被枝条压倒的天竺葵,修长手指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自打方歆知道他寄住在赵星茴家,目光难免闪烁出好奇和八卦之光,但闻楝和她说话的神情依旧温和平静,没有半分回避和掩饰。
燕姐在厨房炖滋补汤,赵星茴在楼上整理房间。
赵星茴什么都不缺,褚文兰贤惠大度,当后妈最怕被人说委屈继女,家庭支出范围内,赵星茴各种衣服鞋包首饰玩具电子产品从来不缺,零花钱也不限额。何况赵星茴还有个比亲爹更有钱的亲妈,定期订购品牌当季新品和女孩子喜欢的玩意,每个季度寄送到家。
“你妈又给你寄东西啦?”
“嗯。”赵星茴嘟囔,“说了不要了,她偏偏要寄。”
她摆弄着两个最新款的switch,扔一个给方歆:“玩游戏吗?褚文兰给我买了一个,我妈也给我买了一个。”
“你真让人羡慕啊。”方歆眼冒红星,“星茴,大家都好宠你。”
赵星茴撇嘴:“有什么好羡慕的。”
两人窝在懒人沙发打游戏,燕姐上楼来喊她们喝汤,两人又一起下楼。
闻楝也在楼下。
他换了衣服,洗过手,正好要出门,也是被燕姐喊住坐下。
三人坐在餐桌旁喝汤,方歆左瞅瞅赵星茴,右瞅瞅闻楝,捏着汤匙噗嗤笑:“你俩平常都这么坐吗?这距离起码隔着个太平洋吧,好夸张。”
赵星茴和闻楝都停住了汤匙。
“不许说话。”赵星茴抿唇,“好好喝你的汤。”
“怪不得你俩能大半年都不说话,我现在理解了。”方歆做了个动作,把嘴缝上拉链,“隔这么远,都听不见对方说什么吧。”
赵星茴恼羞成怒,在方歆后背拍了一把。
“咳咳……”方歆把嘴里的汤都喷出来。
闻楝垂眼,把纸巾推过去:“小心别呛着。”
“谢谢。”
喝完汤,方歆抱着switch跳到客厅,举手提议:“星茴,咱们俩游戏pk也玩不起来,人越多越好玩,不如三个人一起玩吧,你最喜欢的那个游戏,马里奥还是萌神乐园。闻楝,一起来吗?”
赵星茴眼珠还没转,闻楝已经起身,拎起放在旁侧椅子上的书包,淡声道:“抱歉,我去图书馆……”
他要是答应,赵星茴可能还要多想两秒,但闻楝一秒都没有停顿,直接拒绝。
赵星茴有逆反心理。
“不行。”她嗓音脆脆,喊住他,“你不许走,跟我们一起玩游戏。”
闻楝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眼神冷静而幽黑,很认真地和她说:“抱歉,我不喜欢玩游戏。”
赵星茴盯着他看。
“我不喜欢听你说抱歉。”她翘起唇角,歪起脑袋,露出甜美又狡黠的笑容,“请你说‘好的’,然后留下来陪我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