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身死忠义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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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驾请留步。”
那中年男子连忙挽留，同时不忘吩咐手下亲卫：“尔等将周将军遗体搬上我的马车，我们同来共归，回头再行厚葬。”
这番话说完，他才冲着萧季安歉然一笑，走上前来。
就冲着他先安置周成遗体的行为，萧季安没有按原计划转身就走，而是停下来等着中年男子上前。
“程某在此，先谢过尊驾出手相助，成全了周将军忠心，亦保全了程某唯一的一点骨血。”
他的目光在刀上一瞄，旋即露出了了然之色，一拜到地：“请尊驾受程某一拜。”
“不敢！”
萧季安侧了侧，不愿受他这一礼，同时开口说道：“程将军的意思，我也是明白，不过志不在此，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
应付了一句，他还没举步离开呢，忽然神色一动，回望身后。
与他做出一般动作的，还有那中年程姓将军。
在他们两人的面前，足足有三五亲卫，硬是扛不动周成的遗体，一个个脸上憋得通红。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冲着萧季安歉然一笑，走了过去。萧季安心中好奇，亦随之前往。
驱开了几个亲卫，两人站在周成的尸体面前，神色齐齐就是一变。
此时的周成，依然是那副安详的模样，生命气息全无，不同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他一双眼睛睁开，略显得有点浑浊的眼眸间，甚至还能看出不甘与渴望。
看着这个情况，萧季安心中一动，伸出手来，略略在周成的遗体上一搭。
“咦
萧季安收回了手掌，也才知道那些亲卫为何会是那般模样。
他那一搭之力何等强大，就是巨石也要晃动一下，然而落在周成的遗体上，却是纹丝不动，犹如有千钧坠挂在他的身上，不可撼动。
“这是刀气残留，神力不散，凝而如铅，动而如汞。”
萧季安恍然了过来，紧接着摇头叹息：“若是生于我十大世家，以此人的身体对神力的适应程度上看来，当不失一个天才，退一万步讲也是先天之材。”
“可惜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周成遗体上表现出来的不甘，那中年男子也不例外，摇头苦笑道：“周将军你这是不愿走啊，难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将军你还想为程某抛头颅洒热血不成？”
“程某何幸，能得将军？！”
任由中年男子如何感慨万千，几欲涕流，周成尸身犹自如钉子一般扎在地上，若要强行移动，怕是肢体残破不可免。
“这可如何是好？”中年男子无奈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关注萧季安的反应。
萧季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目视着周成已经没有了神采的双目，若有所悟。
那中年男子也是沉得住气，萧季安不言，他竟然也不追问，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
“将军，敌兵可能会追上……”
亲卫忍耐不住，上前提醒道。
这个亲卫的话，也将萧季安从莫名的感慨中惊醒了过来，摇头叹息道：“马革裹尸，已是大将最好的归宿，周将军你为何一忠至此？”
他紧接着回过头来，对中年男子说道：“虎狼之将，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什么厚葬哀荣，不过小事尔。”
“周将军是在临终前，还想着为程将军你阻挡追兵，故而一身力量凝而不散，目不能闭，身不能移。”
萧季安这话一说，一众亲卫皆默然，数百残兵概动容，中年男子更是直接眼眶泛红。
“罢了。”
“萧某今日就成全于你吧！”
萧季安顿了顿，忽然开口出声，同时脚下一震，一块破碎的木板从不远处的地上飞来。
顺手一抹，木板插入地上，正在周成遗体前，俨然墓碑模样。
刀光一闪，长刀灵动如笔，龙飞凤舞地在木板上游走而过，一行锋芒毕露，尽显逼人气势的字迹浮现。
“齐国，周将军桓，力竭殒身于此，将军马革裹尸，本是幸事，惜为鼠辈围攻，恨不能死英雄手！”
默读了一遍，中年男子及一众亲卫尽数动容，继而中年男子眉头一皱，道：“尊驾，如此写来，怕是会激怒了敌兵，反而毁伤了周将军遗体。”
“求仁得仁罢了。”
萧季安写下这行字后，似是有些意兴阑珊，也懒得与他们多说什么，只是伸手一拍，落在了赵桓遗体的肩膀上。
这一拍，似是将一缕青光引入了赵桓遗体当中，引动了蕴含在他体内的力量，通体青光爆发，继而收拢了下来，一如之前，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做完了这些，萧季安深深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将这个到现在也不知是英雄还是枭雄的人物牢牢记住，随后转身，离去。
“我们也走吧！”
目送着萧季安远去，再对着周成遗体一礼，中年男子面露遗憾之色，冲着亲卫挥了挥手。
一行人，迅速离去。
小半个时辰后，石梁断代之以索桥，敌兵蜂拥而来，正见周成遗体。
继而，先是喧闹怒吼，紧接着是发泄叫嚣，最后一声轰鸣巨响，如亿万把长刀挥砍劈落到巨石上，千年风化不能撼动的顽石，瞬间破碎成了肉眼不可见的微小。
顽石犹如此，遑论于人？！
在那一刹那，远在数里之外，一处瀑布下方的萧季安，动作猛地僵硬了一下，长叹出声：“求仁得仁，周将军你可安息了。”
“哪怕身死，也要用自己的遗体，再阻敌兵片刻，为你同袍争取逃脱的时间。”
“忠诚一至于斯，性命荣辱皆抛！”
萧季安感慨着，不自觉地将手中长刀横在胸前，手掌在刀柄、刀刃上，一点一点地抹过。
耳中，那震耳欲聋的瀑布轰鸣声；
身边，那溅射破碎的水汽氤氲出朦胧光影；
眼前，那阳光洒落下来彩虹瑰丽……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萧季安的脑海中一幕幕回放，尽是周成破阵而入，拼死护少主，大笑浑身皆忠心，死后不忘为主断后……
“这便是杀戮之气？”
萧季安在自问，长刀似在回答一般，轻轻颤动着，好像在反哺着，一股玄奥的感觉从刀身上回流到他的体内。
与此同时，他丹田处忽然一震，盗天图卷展开，神灵虚像在身后浮现了出来，明明只是半闭着眼睛，却给人以夺尽了天地光彩之感。
萧季安此前所见，通过长刀所感的，渐渐融合成了一体。
似无心，若有意，长刀翻转着，带着一种沉凝的气息，向上一抹。
“隆隆隆~”
冲落百丈而下，似银河倒挂九天的瀑布倒卷而回，上下瀑布激流对冲，爆发出炸雷一般的巨响，撼动了方圆数百丈内不知多少山石滚落。
萧季安豁然睁开了眼睛，同一时间，身后神灵虚像隐没，最后一刹那，似有欣慰笑容浮现，转瞬而逝，直若幻觉。
“喝！”
暴喝一声，刀光闪过，青龙冲天而起，瀑布彻底逆流。
在这诡异而瑰丽的奇景下，萧季安似是欢喜，又如疑惑，那一刀中，他分明还感觉到了一种未尽之意。
“还可以……”
在漫天水光，晕出诸多虹彩的广光影下，萧季安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