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语重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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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宇在宋海燕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规规矩矩的半个屁股坐下，如实把这两天知道的事向宋海燕汇报了一遍。其实，对于这些年发生的事，他也仅限于昨天从苏清柔的一个电话中所了解到的，直到现在父亲方振山都未曾跟他说什么。
宋海燕并不是八卦方宇的背景，只是上午卓依然的话点醒了她，让她感到，这么多年，自认为很关心他，但却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不知道这么多年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了方宇的介绍，宋海燕非常震惊，沉默良久，才缓缓的问道，”你爷爷现在身体怎么样？“
方宇说，”挺好的。“
宋海燕说，”坊间一直有传闻，说老爷子身体不佳，很久没有公开露面了。“
方宇微微笑了笑，”其实并无大碍，最近应该会出来参加活动。“
宋海燕说，“那就好，年龄大了，一定要注意身体。”
方宇礼貌的说，“谢谢宋院长。”
宋海燕略加思索后沉声道，“我叫你来不是说要知道你的过往，而是想跟你聊聊你的今后。”
方宇讪讪的笑了笑，说，“宋院长请指教。”
宋海燕问道，“对于自己今后的工作，你有没有考虑过？”
方宇如实说，“说心里话，以前想得很单纯，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争取做个好医生。但短短这几天接连发生那么多事，我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想法太天真太幼稚了，至于到底应该做些什么，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
宋海燕颔首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说明你成熟了。”
宋海燕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刚刚下午，徐向民亲自跑我办公室来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跟我沟通关于楚天雄和你两个人的工作安排问题。”
“楚天雄去血液中心当副主任，原本上面的意思是安排他去当主任的，但因为参与了举报信的事，改为副主任，给他一个教训。你知道就行了，还没定，需要上卫生局党组会讨论。”
“关于你的安排，他提出的意见是去河塘镇卫生院任书记兼院长，同时给你解决主任医师职称。当然确切的说是张的意见，上午张把徐向民叫去交代的。”
“上午卓副市长给我打电话，我和她想法一致，觉得这未必是坏事。这么多年，你的专业能力和工作态度，为人处事，医院里上上下下大部分人都是认可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也都相信你尊敬你，好医生这一点你做到了，做得很出色。”
“但是，医院不是孤立的存在，它也是个小社会，有各色人等，会牵涉方方面面。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想静心做个好医生，但总会有人不想让你如愿。”
“先是你的职称问题，久拖不决，接着就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核心的原因就是，你的出色在有些人看来是抢了他们的风头，你的正直挡了一些人的财路。”
“就拿这几天的事来说，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那两位女士突然到来，事情会是如何发展？仅凭你的技术和口碑是不够的。你以为在办公室安装了一个摄像头就万事大吉吗？挖空心思想害你的人有的是办法和手段，还让你百口难辩。”
方宇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宋海燕说，“权力是绕不开的话题，不要把想当官看作是件多么庸俗可耻的事，之所以社会上有人对仕途升迁有看法，是因为有些人心术不正，削尖脑袋往上爬，玷污了权力的名声。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做官无可厚非。你想做事，想主持公道正义，手中没有权力往往寸步难行。所以，我考虑一下，认为这次派你下去是个很好的机会。”
方宇老老实实的说，“我听您的安排。”
宋海燕继续说，“你的家世估计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事是瞒不住的，很快就会传出去。传出去没什么可怕，但有一点你要有思想准备，今后你想安静恐怕会更困难。”
“这个社会很现实，当你默默无闻的时候，身边没多少人在意你，一旦知道你有不俗的背景，你会发现很多平日里从不往来的人变得主动热情了，一些不认识你的人也会想方设法靠近你，这个时候脑子一定要清醒，笑脸的背后往往隐藏着陷阱。”
方宇说，“我记住了。”
宋海燕严肃道，“以前，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博士后，安兴这么一个县级医院留不住你，你也不应该只满足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好医生。现在，离开几乎是确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无论你今后是去大医院发展，还是听从家里的安排走仕途，都将会面临更加复杂的环境和局面。还是那句话，你想完全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很多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领导之间、家族之间的斗争，甚至都会莫名其妙的让你躺着也中枪。”
宋海燕喝了一口水后，接着说，“我能做的就是帮你走出第一步，我也相信你能走好这一步，你现在不缺知识技能，缺的是领导岗位上的经验。镇卫生院虽然单位小了点，但也是一级单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领导艺术、管理手段、组织能力和协调技巧等等都能得到锻炼。”
方宇连连点头，感激道，“谢谢宋院长为我考虑这么周全。”
宋海燕语重心长的说，“你心地善良，把人想得太好，这样容易吃亏。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做人一定要有城府，层次太低的人很难成功，城府并非让你去算计别人，而是一种内涵，一种为人处世的秘诀。老先生有个‘六字箴言’，很精辟，静、缓、忍、让、淡、平。”
“静，遇事先别声张，谁能静下来谁就赢了。很多人遇事就慌张恐惧，情绪急躁，处理起来难免鲁莽和情绪化。要学会自己安抚自己，静心思考，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尽量保持客观冷静。静心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缓，重点不是慢，而是稳。做任何事都要做好准备，就像你给病人做手术，术前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应对从容。切忌毛躁浮夸，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一味求快，反而会出问题。”
“忍，以大局为重，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并非软弱无能，而是一种胸襟，是成大事者必须具备的格局。”
“让，适当的让步，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留空间，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学会理解和宽容大度。”
“当然，忍和让不是无原则的忍让，要讲究个度，要坚守底线，分清是非。”
“淡，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有背景又有了权，你会遇到各种诱惑，特别是金钱和美色，而且很多诱惑会有各色各样漂亮的外衣和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你防不胜防。擦亮眼睛，看淡那些纷纷扰扰和功名利禄。”
“平，保持平常心，懂得宠辱不惊，去留无意。顺境时谦虚沉稳，不沾沾自喜得意忘形，逆境时主动求变，切莫一蹶不振，甘于堕落。”
“概括一句话，就是做人要有心机，做事要有心计，谋而后动，动不失宜，时而后言，言必中理。”
听了宋海燕的一席话，方宇感到受益匪浅，真诚的感激道，“宋院长，我一定谨记您的教诲。”
宋海燕摆摆手，说，“教诲谈不上，我只是比你早工作几年，副局长、院长算不上什么官，但担子和责任一点也不轻，有了些经验和体会而已。”
方宇急忙说，“不不不，我是真心的。这么多年，只有我毕业的时候，主任跟我深刻谈过一次话，让我明白了学术以外做人的道理，而您今天讲的既有为人处世的哲学，也有从政为官之道，我相信不管今后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很长时间，直到小五到了医院门口打电话过来，方宇才匆匆告辞离开。
小五开的是自家的私家车，一辆白色的丰田SUV。
方宇坐在副驾驶位置，等车出了医院大门，才问道，“定什么地方了？”
小五说，“城南。”
方宇说，“秋月农家乐？”
小五“嗯”的一声，“宋局说那里熟人少，也安静点。”
方宇追问道，“宋局怎么想起晚上要聚聚了？”
小五笑了笑，说，“这家伙想喝酒了呗。”
方宇追问道，“没什么事吧？”
小五说，“能有啥事，你怕他让你帮忙啊？”
方宇说，“那倒不是，宋局人不错，如果他真有事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小五说，“宋局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性情中人，从来不愿求人，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方宇有同感，说道，“他好也好在性格上，了解他的人都愿意跟他交朋友，真诚，坏也坏在性格上，太直来直去，不会拐弯，不受领导喜欢。”
宋明飞，今年四十五岁，部队正团级转业，服役期间，多次荣立二等功和三等功，转业的时候，按照级别他和当时的县委书记县长平级，无奈安兴市在外的团级干部很多，庙小人多，宋明飞被安排到公安局当副局长已经是转业干部中级别最高的了，在撤县建市前，曹子康向江州市公安局举荐宋明飞任安兴市公安局局长。
很多地方公安局长都上挂一级，副县长或者副市长兼公安局长，但江州市公安局批复宋明飞任命的时候，曹子康已经不再是县委书记，张发良以刚来安兴，半年内不调整干部为由，把宋明飞的事压了下来。
但知情人都清楚，宋明飞之所以上不去，直接的原因是得罪了政法委书记许海平。安兴市刚成立那年，上级统一部署铲除黑势力，打击黄赌毒专项整治行动。
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泄露行动计划，宋明飞召集刑警大队和治安大队当天下午开会，以强调会议纪律为名，没收了所有人的手机。会议从下午三点一直开到晚上八点，结束后，宋明飞连晚饭都没安排，就让两个大队迅速出发。
安兴城西有条休闲娱乐街，五百多米长的的街道两边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洗浴中心、洗头房、按摩店、棋牌室和KtV。安兴人都戏称这条街为“逍遥街”，黄赌毒都有。
许海平的小姨子就在这条街上开了一家洗浴中心，名字起的还挺响，亚洲洗浴城，规模最大，生意异常火爆。
宋明飞一直怀疑这条街有问题，但几次行动都空手而归，便知道有内鬼，提前走漏了风声。这次行动前，宋明飞改变了策略，搞了一个声东击西，让魏国洪做了一个行动计划表，休闲街安排在最后检查。行动正式开始后，除了少数人知道要去休闲街外，大部分警察上了车才知道，那时想通风报信都不可能了，手机都没有。
果然不出所料，大获全胜，有一大半商家涉及黄赌毒，以亚洲洗浴城最严重。许海平的小姨子毫无疑问也被带到了公安局。
事后许海平找宋明飞，希望网开一面，宋明飞以省厅要求严肃处理为由，拒绝了许海平。亚洲洗浴城不但被封，许海平的小姨子也因为组织卖淫罪等多项罪名被判了几年。
许海平自然不高兴，从此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瑕眦必报的许海平想方设法阻止宋明飞的升迁。
秋月农家乐，听名字就知道，秋月是老板娘的名字，没错，老板娘叫单秋月，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少妇，身高一米七四，前翘后凸，妥妥的美人胚子，不知道的人见到她都以为只有二十七八岁。
都说红颜薄命，单秋月的老公田春生好赌，经常夜不归宿，通宵达旦坐在赌桌上，几乎赔光了所有家当。严打的时候被抓了进去，判了刑，留下单秋月和刚满两周岁的女儿，孤儿寡母的生活很困难，但单秋月要强，没有放弃这个破落的家庭，安心在家抚养着女儿，等着丈夫回来。
田春生入狱后，在管教人员的帮助下，痛改前非，表现很好，获两次减刑提前出狱。田春生虽然赌博，但并不是游手好闲那种，更可贵的是，喜欢做饭炒菜，厨艺还不错。乡政府考虑他家的生活困难，作为帮扶对象，提供了一笔救助金，在现在这个地方开了一家农家乐。
地理位置相对有点偏，但也算是城区通往景区的主干道边上，平时工作日来的人少点，周末的时候生意很火，需要提前订位。
小五和李军一次到当地乡派出所办事，所长请他们到秋月农家乐吃饭，感觉不错，后来带方宇等几个朋友来过几次，和田春生单秋月两口子混得挺熟了。
单秋月见方宇和小五进来，笑盈盈的说，“好久不见。”
方宇说，“好久不见，生意还不错吧？”
单秋月半开玩笑的说，“你都不来照顾我的生意，哪能好的了。”
三人都哈哈大笑。
单秋月领着方宇和小五上了二楼，宋明飞和魏国洪、李军已经在包间坐着了。
宋明飞拉着方宇坐他左手边，一落座，就问方宇，“很忙吗？怎么这么晚？”
方宇没有隐瞒，说，“宋院长找我谈点事。”
宋明飞说，“我这个宋家大姐人不错，你知道她的情况吗？”
方宇一听有点懵，机械的摇摇头，“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