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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怀远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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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娘姐姐,老祖宗醒了。”

安文娘正在思考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放下手里的箩筐,缓步进入了福寿堂。

“老祖宗喝茶。”

安文娘从六岁被牙行卖到了怀远候府,就很幸运的进了侯府里最尊贵的福寿堂,从打扫小丫头一点点的做起。

白日里她偷偷学着大丫头们的行为举动,暗自记住主子们的习惯喜好,夜里偷偷练习刺绣。

六年来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红过脸,有欺负她,排挤她的。

安文娘都是淡然处之,不计较,也不由得她们一直得寸进尺。

才在今年年初,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出嫁了两个,自己补在老夫人跟前做个了二等丫头。

按着规矩,老夫人这次伺候的人最多。

两个一等大丫头,四个二等大丫头,六个三等丫头,另外八个洒扫丫头,八个婆子。

如今在福寿堂,文娘可是年纪最小的二等丫鬟了。

两个大丫鬟

玉兰玉梅,都是跟了老夫人十来年的人,最是受老夫人的信任。

四个二等丫鬟,她安文娘,春秀,春草,碧荷四人。

另外六个三等丫鬟,是秋禾,秋麦,秋叶,秋阳,秋果,秋水六个人。

怀远候府是个制度森严的百年世家,所用的伺候人手基本都是出自家生子一处。

年纪大的嫁了,年纪小的就送进府里。

安文娘和碧荷命好,正好那年怀远候府到年纪要发放出去嫁人的大丫头有十来个,下面的小的青黄不接。

这才有了一次采买,买了二十几个丫鬟,只有安文娘和碧荷有幸运进了福寿堂伺候。

老夫人慈善,问她们原本的名字,安文娘说自己文娘。

老夫人说这名字挺好,就留下当个念想,碧荷原来叫碧珠,要避着府里主子们的名讳,改了叫碧荷。

碧荷原本就比安文娘大两岁,嘴又巧,原本院里二等丫鬟都够,老祖宗喜欢她的脾气,让她还是三等的丫鬟先干着,另外私下再给她拨个一吊钱,和二等的月例一样。

碧荷和文娘都是被买进府里的,自然一起抱团取暖。

当初碧荷为了讨好几个大丫鬟多在老祖宗面前刷脸,文娘帮她做了不少活计。

去年年底,老夫人跟前的两个大丫头嫁了,原来二等丫头里资历最深的玉兰和玉梅就提拔成了大丫鬟。

二等丫鬟缺了人,老祖宗定下了碧荷,另一个人原本要在三等里的选。

碧荷推荐了文娘,说她的针线好,院里原本最擅长针线的出嫁了,如今能给老祖宗做衣服的没几个。

玉兰仔细翻看了文娘的手艺,确实不错,绣艺上还得多学多练,可真正好的是这活计干得仔细,针脚细密,均匀,即使是院里用的帕子她也会做完之后细细的揉搓软和好用了,才会送上来。

况且在院里文娘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不会阿谀奉承,玉兰也很喜欢的。

但是这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就和玉梅去商量了一下。

“文娘是个好的,二等的里面,春秀,春草两个有些跳脱了,碧荷心又太灵活,确实需要个安静本分的补进来。”

商量妥当,玉兰将文娘的名字传到了老祖宗的耳朵里,老祖宗看了文娘的手艺,也点了头。

如今文娘就负责老夫人院里的针线,碧荷负责茶水,春秀负责梳洗,春草负责膳食休息。

玉兰两个大丫鬟,玉兰管着福寿堂里的人手调度,玉梅管着福寿堂里的物件。

“今日是你?春秀家去了?”

文娘服侍着老祖宗起床穿衣,漱口用茶。

老祖宗看着文娘娇小的身影,忙碌却不慌乱,很是满意。

“春秀姐姐今日休息,她娘生日。”

老祖宗想了想,春秀是家生子出身,老子娘都是家里的老人手了。

“可赏了果子吃食给她?”

文娘在老祖宗身后为她梳妆,她虽然不擅长梳洗,可升了二等丫头,就什么都要会一些。

“玉兰姐姐已经赏过了,前儿侯爷送来的蜜橘还有些就让她带回家了,还包了一盒子八宝点心。”

老祖宗点点头,梳好了妆,碧荷已经煮好了茶水上来,伺候老夫人饮一些蜜茶。

“你和文娘做的这个橘子蜜真不错,睡起来喝一杯,身体都舒畅了。”

其他丫鬟们在的时候,文娘很少说话,碧荷给老祖宗递了一盘子刚刚剥好的栗子。

“老祖宗宽厚,能做了橘子蜜也是侯爷夫人孝顺您,不然我们从哪里寻来这些好东西,借花献佛呢。”

老祖宗捻起一个栗子,这种东西府里可没有。

“是四少爷今日特意送来的,说香甜得很,让您尝尝。”

老祖宗一听是孙子们的孝心,即使味道一般,尝着也是甜到了心里。

碧荷陪着老祖宗说话,文娘就坐在前门廊下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老夫人从不穿绣房里衣服,贴身的都是院里的丫头们自己做的,外面的衣物大部分都是朱雀大街玲珑阁里大师傅们做的。

工艺繁琐,一件衣服要三四个师傅做上半个月才得一件。

“老祖宗起来了?”

玉兰回来的时候,就见文娘坐在廊亭里绣花,碧荷在里面逗着老祖宗说话。

“嗯,起来有两刻钟了。”

玉兰知道又是这丫头伺候完梳洗,换了碧荷进去和老夫人说话,怒其不争。

这丫头太老实了,从来不往主子们跟前凑,只管偷悄悄干她自己的活计,笨的很。

要不是她和玉梅越来越喜欢着她,私下里常常多给她些赏赐,早不知道吃亏多少回了。

春秀十日前就家去了一回,说是老子腰伤犯了,老祖宗还给了不少药材给她带着。

今又说娘过生日又要家去。

无非就是躲懒罢了,老祖宗对下人宽厚的很,都不放在心上,看的玉兰总是生气。

院里有规矩,一个月可以休息两天,碧荷文娘是买来的,无处可去,休息了也是待在自己的房里。

春草春秀,仗着自己讨了老祖宗欢心,恨不得把她们两个人的日子都要占了去。往往回去的时候老祖宗都会赏些吃食带着。

“你呀,就会闷声干活,不是想攒钱买自己的小房子吗,这么个下去,等你到了年纪放出府的时候连个茅草屋都买不起 。”

文娘见玉兰姐姐又生气了,温和的笑着看着她。

“不会的,姐姐们照顾我,总是补贴我。”

玉兰见她还这副死样子,火更大了,青翠的手指在她额头上狠狠地点了两下,进了正屋。

夜里,碧荷和文娘一起在外间值夜,老夫人不喜欢丫鬟们值夜在她跟前,都是安排在外间的。

今日原本是碧荷值夜,可她怕黑,每每值夜都拉着文娘。

“今日,四公子又赏了我两个银稞子,老规矩,咱俩一人一个。”

文娘笑着点点头,给碧荷放好了枕头。

“文娘,你真的想一直做个丫鬟,上了年纪再做个嬷嬷吗?”

碧荷和文娘脸对着脸说话。

“嗯,这样踏实。”

碧荷见文娘有这样说话,好多劝她的话被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春秀和春草两个人心志都高,不满足于丫鬟的身份,一直想谋一个主子的名分出来。

她二人也有这个资本,是院里最出挑的。

碧荷总听她们说哪个丫鬟又被哪个爷看上了,收进了房里,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好不威风。

也有些心动,可是看着文娘的模样又觉得那样可能不好,有些纠结。

“那你如今攒了多少钱了?”

文娘想了想,比了一个手指头。

“一百两,这么少?”

安文娘有些惊讶,一百两很多了,她一个月才五吊钱,从前三吊。

福寿堂的赏赐不少,几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时长都会给她们赏赐。

文娘很少花,都留着要买房买地,给自己添些安身立命的东西。

“春秀他们拿回家的都不止一百两了,我都说让你多和老祖宗说话,老祖宗开心了,总会赏人,你不听。”

安文娘摇摇头,她嘴笨,不会逗老祖宗开心,而且这样挺好的,等她到年纪出府的时候,恐怕都有二百多两了,那时候买上一个小小的院子,再买上十亩水田,够她吃喝了。

“碧荷,咱们不比她们有人依靠,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不可行差踏错。”

碧荷知道她是好心,心里更纠结了,她被卖了之后就一直想着要出人头地,回去让她的爹娘看看,她过的多好,让他们后悔当初卖了自己给大哥娶妻。

可是不往上奔个前程,自己就一辈子是个下人,如何让他们后悔。

夜里老祖宗叫了一次茶,碧荷起来伺候着喝下,又安稳的睡到了寅末起来。

春秀已经回来了,带了水伺候老祖宗梳洗。

文娘又缩回里屋里做针线活了,过了年天气就要回暖了,得赶紧把薄的里衣鞋袜做出来,好让老祖宗有换洗的。

“昨日辛苦你了,这是我专门给你带的炙羊肉,有些味道,你吃过了记得漱口。”

文娘很高兴,点了点头,打开食盒,里面不仅有炙羊肉,还有腌梅子。

文娘不爱在主子面前露脸,不在乎衣物的好坏,也不在意做的活做不做,她爱的就两样,一是银子而是吃。

她们几个大丫鬟都知道她这两个喜好,经常嘲笑她,私下里却会给她预备上。

其实文娘还是很喜欢春秀的,她虽然休息的多,性子总有些强,但是心不坏,收到的赏赐多了也会拿出来分给文娘,出去休息 也会给她带些好吃的东西回来。

“傻子,还不赶紧吃完,等一会凉了。”

春秀在身上抹了香膏,就去正屋伺候了,春草从大厨房里领回来了饭菜,正在伺候老祖宗。

“春秀带回来的?”

文娘惦记着碧荷还在茶水房里煮茶,带着吃食一起去了茶房。

“嗯,先吃点,等会饭菜过来怕是都凉了。”

碧荷拿起碗筷,和文娘吃着碗里的炙羊肉,文娘还带了些饼子来,她们放在炉子上烤了烤,就着吃了。

“好啊,一大早逮住两个偷吃的老鼠。”

她们正吃着东西,茶房了闯进来个人,正是候府四少爷,老祖宗最宠爱的孙子。

“见过四少爷,这么早,四少爷怎么来了?”

四少爷陈洛羲,十三岁的年纪,俊眉秀目,身姿挺拔,大冬天还拿着把折扇。

平日里常来福寿堂里,和福寿堂的丫鬟们都很熟稔,家里的少爷们形色各异,四少爷是最招人喜欢,又最招人烦的一个。

老祖宗很喜欢这个孝顺,嘴巧,贴心的好孙儿。

侯爷很讨厌这个玩世不恭,落拓不羁的儿子。

丫鬟们很喜欢着个总是多情蜜意,俊美大方的少爷。

老嬷嬷们很讨厌这个拈花惹草,处处留情的公子。

“我今日要去赛马,早早来问个安就得走了。”

碧荷给四少爷递上他爱吃的龙井。陈洛羲喝了几口放下了。

从怀里套出两个胭脂递给她们二人。

“水云楼里上好的胭脂,特意带给你们的。”

文娘跟着碧荷谢过之后,陈洛羲出了茶房,去了正屋。

“文娘,你看,这胭脂果然好。”

碧荷打开闻了闻,一股好闻的花香传来。

“那这个也给你。”

文娘将自己手里的那份给了她。

“你不要?水云楼的胭脂啊。”

安文娘笑笑摇了摇头,又坐下来吃她的炙羊肉。

碧荷抿着嘴看着她这副没有出息的样子有些闷。

这个文娘,只喜欢银子和吃食,这胭脂水粉从来不用,每日就涂些膏脂,站在春秀玉兰几个人面前,灰头土脸的,皮肤没人家白皙,脸蛋没人家精致,就好个吃,真是无趣。

文娘每日里主要的活计就是做做针线,替老祖宗抄抄经书。

这个活计大家都不想干,嫌要一直在屋里坐着,无聊苦重还不讨好,不如在老祖宗跟前伺候来的好处多。

文娘却很喜欢,她小时候家里穷,没有人叫她认字,来到怀远候府,有幸跟着嬷嬷大丫鬟们认得些字,她觉得识字会写字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老祖宗没了抄经书的人,她就揽下了,全当练字学本事了。

一开始她照着描也描的不好,惹得老祖宗笑了好长时间,却不怪罪她。

还一直和玉兰说。

“这丫头心诚,能耐得住性子,心中有佛,就是个好的,且让她慢慢抄。”

文娘就这么一日日的坚持下来,才几个月她就可以不用描了,一本心经也是倒背如流。

“文娘,先别抄了,二老爷他们都来了,先去花厅里伺候。”

文娘放下笔,穿上鞋子,跟着玉兰走到了花厅,站在左侧的墙边等候吩咐。

“放肆,春竹可是你妹妹屋里的人,你也敢上了手,你心里可还知道羞耻二字?”

老祖宗坐在正座一脸铁青,侯爷和二老爷脸色很难看,看着下面跪着的二房二少爷陈洛安。

文娘刚来没多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着屋里小丫头们都撤了出去,伺候的都是她们几个屋里伺候的丫鬟,就明白,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娘,是那丫头自己勾引的我,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二少爷陈洛安,是怀远候府最不招人待见的少爷,最是风流,他的风流和四少爷陈洛羲不同,他是真的上手的那一种。

不像陈洛羲只是嘴上多情,实则不曾有过逾矩,二少爷陈洛安那是手脚不规矩,才十六岁,还没娶妻,屋里的丫头都沾了个遍,连外面的丫鬟也没放过。

“丫头下作,你就不顾及你妹妹的脸面,春竹可是她的大丫鬟。”

陈洛安有些不愉,不就是个丫鬟,天生就是伺候人的,伺候谁不是伺候。爹非得当众这么来一出子,彰显他是老子的威风。

“大哥,你看,他还一脸不服气。”

二老爷陈远向看见陈洛安眼睛里的不屑,肝火直接涌上来了,指着陈洛安就要踹。

“老二,娘还在呢,不得放肆。”

侯爷陈远志出生阻止了二老爷当着老祖宗的面打孩子。

“洛安做了错事,在府里思过三个月,那个丫头,既然跟了洛安,留在六娘身边就不合适了,给了洛安,再挑好的,只是……”

陈洛安听了侯爷伯父的话,正要高兴,就见他板正了脸,严厉的问道。

“你要交代清楚了,这府里的丫鬟你还和谁有了那等子事,一并说出,我便都赏给你,若是日后再让我听说有这样的事,我就请家法,遣了你屋里的人。”

陈洛安正想着该如何说,二老爷陈远向一拍桌子怒吼着。

“逆子,你还不老实交代,再有这些事传出,我就打断你的腿。”

陈洛安不敢在隐瞒,轻声的说出几个人名。

“春草,秋琦,秋浣。”

老夫人一听到春草的名字就气的浑身颤抖,后面又听见秋浣二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玉兰玉梅赶紧上前拍背的拍背,伺候喝茶的伺候喝茶,好容易才缓过起来。

老祖宗端起一个茶渣就砸在陈洛安脚下,手指点着她说不出来话。

陈远向见老太太被气成这样,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了,上去就踹在陈洛安身上,狠狠地捶打。

二夫人原本也生气,可又心疼儿子,只在一旁护着陈洛安哭泣,并不敢出声阻止。

“你,你个畜牲,春草可是老祖宗院里的,你也敢下手?你这是在打老祖宗的脸,在打我的脸啊,那秋浣才十岁,你也下的了手?你真是混账,今日我就打死了你,好保全怀远候府的名声。”

侯爷一脸铁青的看着陈远向训子,见踢了不少脚了,出言呵斥。

“老二,这是福寿堂,要打你回去打,别在这丢人现眼。”

陈远向停下动作,看了看周围,虽说只有侯爷夫妇和他们夫妇在,可丫鬟们也不少,返回去坐好,不再言语。

“事情已经发生,打他又能如何,刚才说的几个人通通送到洛安房里,要怎么处置你们回去自己处置,洛安,停了他房里的月例银子一年,明日给他送到书院里,好好学学为人之道。”

侯爷处置完后,春草就瘫坐在了地上,她被二少爷哄着就让他得了手,原本想着再大些,让二少爷光明正大的把她从福寿堂要了去。

没想到二少爷睡了六小姐房里的人,让人看见了,闹成这样,还交代出自己个和另外两个小丫鬟都被二少爷享用过了。

这一下不死也得脱层皮,况且二夫人不是个心善的,对待下人并不友善,如何比得上福寿堂里。

二少爷屋里原本的丫鬟就都成了二少爷的人,今日又多了四个,春草自己过去了,怕也是千难万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