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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金蝉脱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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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牵着儿子向里去了。刘、徐二人随后来到小客厅,客厅虽小倒也雅致,三面开窗傍水,四时风景各异。二人坐下,丫环们端来丰盛的酒菜,刘伯温就关上门,他们就开始畅饮起来。三杯下肚,酒入愁肠,刘伯温首先端起酒杯说道:“天德,我刘伯温从至正二十年春到应天,我们一起共事,同侍一君,情同手足,转眼间就是十五年。为了大明基业,我们并肩作战,终于有了今天的大好局面。我们俩都可以无愧地说,为了大明基业,我们已尽了绵薄之力,我们无愧于后人、无愧于历史。我们共同辅君赶走了元朝统治者,拯救了万民,使中华民族得以复兴。我们可以面对子孙,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没有虚度年华!’来,天德,那我们就为没有虚度年华干一杯!”

“好,我们就为没有虚度年华而干一杯!”徐达站起来,把酒杯高高举过头,然后一饮而尽地说道,“先生,自从你来到南京,先生的学问、知识、才智、人品都叫我徐达深深折服,我一直视先生为楷模、兄长和导师。你的这些优点像长江上的灯塔一样照耀着周围的人,你的智慧就像太阳一样照亮着我们的群体。想当年,你未来金陵之前,我们的奋斗彷佛在黑暗中摸索,自从先生来后,从战龙江开始,血战鄱阳、战太湖、东征西讨、定南扫北,我们越干越起劲,越战越强大,这些都和先生的运筹帷幄分不开的。这只有我们这些亲自参加战斗的人才体会得到其中奥妙,往往是以最小的贷价换来巨大的胜利。”

刘伯温听了,忙给徐达斟满酒,说道:“天德,你言重了,就你说的那些胜利是你带领着弟兄们在前线拼杀岀来的。我没有那么神武。这些话我劝你不要在第二个场合这么说了,说了对你没有一点好处。哎,这些都是历史,那就让这些历史去扑满灰尘吧!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回到现实中来。世界上的万物有开始就应有结束,就像舞台上的戏剧一样,该上台的就上台,该谢幕时就谢幕。这是自然发展的必然规律。我自从来到金陵这个大舞台,这出戏一演就是十五年,确实该下台了。以前我见过戏台上有一幅对联是‘台上莫漫夸,纵做到高官厚爵,得志无非俄顷事’‘眼前何足 论,且看他丢盔卸甲,下场还是普通人’横联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算了,我们不谈这人生,还是喝我们的酒吧!来,天德,我敬你一杯, 看来我们今天是最后一次饮酒,也算我向你吿别。来,我们来干了这杯吿别辞行酒。”

“先生,这杯酒我喝不下去。”徐达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愤愤地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为什么?从前不是说打下天下,共享太平吗?”

“哎,天德,看来你确实太幼稚了。还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你还没有认清你的义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刘伯温看着徐达说道。

徐达拱了一下双手说道:“愿先生赐教。”

刘伯温看了徐达一眼,笑了一下,并不回答。徐达是个直性人,一看刘伯温这样欲言又止,就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道:“这酒喝起没意思,先生说话吞吞吐吐的,没有把我徐达当自己人。”

刘伯温为难地说:“天德,不是我不把你当自己人,是这件事让我太难启齿,不说明白你难以理解,说清楚了,事关重大,有大不敬之罪。”

徐达听了,睁大眼睛望着刘伯温,只见刘伯温笑着频频点头。他终于明白了刘伯温所说的话的意思,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徐达再也忍不住了,就抬起头来说道:“先生,这房子里只有你我二人,四只耳朵两张嘴,话岀你嘴入我耳,出门以后不谈此事。第二,你现在是一介草民,我是一介布衣,就算我们在一起说了些大不敬的话,也不过是两个老百姓在一起说的牢骚话而已,也定不了什么罪。如果真要杀头,我一个人去顶着就是,绝不连累先生。因此我想请先生把我当朋友,兄弟和学生,最好是先生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知道再过几天先生就要回南田,我们就会天各一方,先生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兄弟我呢?还在这个浑水池里呆着。故请先生无保留地讲透这件事的本质,以及我明哲保身的方法。先生一旦离开南京,关山阻隔,再想听先生的教诲那是难上加难。”

刘伯温把筷子放在桌上,直截了当地说道:“天德,你知道这几年来为什么我不要官、不图名、不图利吗?”

徐达两眼注视着刘伯温,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我就是为了今天。为了今天能平安地离开南京,回到南田,做到全身而退。”刘伯温说道。

“这话怎讲?”徐达不解地问道。

“天德,我斗胆地问一句,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刘伯温把话风一转,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认为你的义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达听了,眼珠子在眼框里转了一圈,一时回答不上来。虽说是结拜弟兄,他们两个人在青年时期就要好,也多次在一起出生入死地战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因为他是兄长,后来又是长官、主帅和皇上。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有的只是盲目地信任和服从。自从在一起闯世界、打天下以来,自己总是“义”字当头,以“忠”字为本,尽全力把每一件事都办好,哪里会去想其他?同时,徐达认为他的书比自己读得多,知识比自己丰富,见识也比自己广博,头脑也比自己灵活,看问题比自己尖锐,计谋自然比自己多。所以,在很多场合自己只有服从,忠实地执行。今天刘伯温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怎么能答得上呢?他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个问题我没想过,也说不清楚,还是听先生你说吧!”

刘伯温见徐达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好了,我换个方式问你,你觉得你的义兄从大明朝的建立后,他当皇帝起,与起兵濠州、攻定远、取滁州、下和县、战太平之时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所不同啰,”徐达爽快地回答,“开始他是个穷当兵的,慢慢一步一步往上升,财富慢慢地多起来,从一个和尚到当了皇上,从一个穷和尚到富甲天下的皇上,当然就有本质的不同。”

刘伯温注视着徐达的脸说道:“对了,一个富甲天下的人,他有百亿、千亿、万亿两白银,一个突然暴富起来的亿万富翁,他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徐达想了一小会,顿悟道:“对了,他最担心的是贼来偷他的钱,土匪来抢他的钱,骗子来骗他的钱。”

刘伯温赞许地点点头说道:“你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这就是当前所发生的事件的本质。”

徐达仍不解地问:“那谁是这些强盗、土匪呢?是元朝的残渣余孽?”

“不,那是些死老虎,没有什么好怕的。”刘伯温说道,“我问你,什么贼最难防?”

“当然是家贼最难防。像胡维庸这种小人、家贼。”徐达不假思索地说。

“不,胡维庸是他刚提拔起来的人,是他的心腹,他才不会怀疑他哩。”

“难道是我们这些功臣宿将不成?”徐达像是在问刘伯温,又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不是?”刘伯温反问道。

“有什么证据?”徐达两眼盯着刘伯温问道。

“你只要看一下最近连续是些什么人遭贬,这就是最好、最有力的证据。”

徐达伸岀左手,扳着指姆数起来:“遭贬的有李善长,徐达,刘伯温三人。难道他认为我们三人是家贼?真是岂有此理!”

“谁叫你功高震主呢?谁叫你们是韩国公、魏国公呢?我问你汉高祖刘邦在得了天下以后,为什么接二连三杀掉为他打江山的大将韩信、彭越、英布这三个王侯。”

徐达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鸡腿准备往嘴里送,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是对他们不放心,怕他们起来造反的缘故。”

“好一个‘不放心’,你终于说到问题的核心和本质上去了。”刘伯温握了一下拳头,肯定地说道。

徐达听完大吃一惊,鸡腿从筷子上掉下来落在地板上。徐达赶快弯腰从地上捡起鸡腿来,放入自己的碗中,说道:“你是说皇上对我们不放心?”

“什么?你说皇上对我们不放心?你怎么说这种悖逆的话?”刘伯温指着徐达的鼻子佯作威胁地说。

“是你引诱我说的。”二人对视一阵,低声会意地大笑起来。

“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徐达仍然有些不相信地问。

刘伯温长长地岀了一口气,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他曾经公开说过:‘在打天下时他最喜欢人才,现在是坐天下,他最喜欢的是奴才,虽然前后只差一个字,这正好是‘不放心’三字的最好注脚,这就是为什么功臣宿将遭贬,胡维庸这种奸佞小人被提拔为相的根本原因。现在的大明朝正如屈原所说:‘金钟弃毁,瓦釜雷鸣’之时。大明朝的功臣宿将没有倒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一个个要倒在胡维庸的‘举罪箱’下,这不能不说是大明朝的悲哀。其实,这没有一点可大惊小怪的。历史有他惊人的相似之处。我们只要番一下历史,从春秋战国以来,各朝各代的君王在取得了统治权,当上了帝王之后,都有血腥的,野蛮的‘清君侧’事件的发生。所谓‘清君侧’就是清除帝王身边隐藏着的坏人。从他平时所崇拜的三个开国皇帝:秦始皇、刘邦和赵匡胤来看,都有杀功臣的事发生。秦始皇杀吕不韦,刘邦杀韩、彭、英,赵匡胤杀杯酒失兵权的郑子明,我朝清君侧才刚开始,以后被清的人会更多,不信请你拭目以待。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转弯抹角了。我再问你,你的那位义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徐达想了一下,摇摇头,不知怎样回答,他就反问道,“先生,你说呢?”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他是一个多重性格的人,他的疑心特别重,他不会相信任何人,他的性格飘浮不定,有时性格开朗,有时性格狭隘,有时很仁慈,有时很残忍。他这个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安乐,狼视鹰顾,内心狠毒,记人小过,忘人大德。一开始,我希望他能像李世民一样成为一代明君。由于他性格上有这么多缺陷,看来,我对他的期望那是过高了。因此,我们为之奋斗的复兴伟业将会大打折扣,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最大悲哀。唉,我都是要离开的人,我还管这些事干什么?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再过两三天就要离开南京,但很难平安地回到家乡南田。所以我今天只有向你求助,帮我平安回乡。”

“这是为什么?”徐达问道。

“因为我曾反对胡维庸为相,他对我恨之入骨,他肯定会在半路上和南田陷害我,要置我于死地。”刘伯温两手一摊,认真地说。

徐达用左手拍着刘伯温的右肩,坚定地说:“既然路上和南田都不安全,那就留在南京不走吧!明天你就搬到我家去住,我家房子很宽,有一半的房屋没人住,我还愁太寂寞了,住在我家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好,就这么说定了。”

刘伯温摆摆头摇摇手说道:“天德,人家两年不给我年俸,明显是要赶我出南京,我何必厚着脸皮赖在南京干什么?我还不如早回南田去种我那几亩薄田。”

“哎,先生,你都这把年纪了,还种什么薄田。就这么定了,搬到我家去住,我明天早上就派人来接你们一家。没有俸禄饿不着你们,我每年给你拨一千六百石给你,比你原来俸禄多一倍,你们全家就衣食无忧了。我们两个什么事也不过问,就每天下棋玩,何乐而不为?听说你是大明象棋、围棋第一高手,我正想拜你为师哩,向你学几招象棋,提高我的棋艺。对,这件事就这么干。现在定下就不变哪。”徐达高兴地拍着大腿说道。

刘伯温摇了摇头,泼冷水地说:“不行啊,天德,你的想法太单纯、太幼稚了。要是这样,不出半年,我们两家就大祸临头,我们两个就会身陷囹圄,性命不保。”

“怎么会?我们又没有招惹谁,更没有干什么坏事。”徐达睁大眼睛吃惊地说。

“天德,你想的太简单了,”刘伯温一针见血地说:“你想想,人家本来就不放心我们俩,我们俩偏偏又凑到一起,一个是大明军师,一个是大明第一武将,凑到一起,人家会说我们俩结为死党,图谋不轨,想造反。这正好授人以口实。”

徐达听了,惊愕地说:“有这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