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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天上掉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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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滨海的前一天,画画的老先生去找了许流星。

老人家一口气爬上了八层楼,累得撑着膝盖猛喘粗气。

他想扶一扶楼梯把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栏杆时猛然缩回。

虽然年迈,但他有洁癖,这个毛病大概没得治,得带到棺材里。

他抬起堆满皱纹的双眼,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破败之所。

墙灰和着油污落了一地,地面黏黏糊糊的不知道附着了多少古怪的东西,墙面上黏着厚厚的一层黄褐色油污。

在油污之上,覆盖着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之类警告、威胁性字眼以及各色各样酒吧、舞会招妓,小诊所堕胎、卖血、卖肾等牛皮癣广告。

这些字眼和广告上又黏上了不知几层黄褐色油污,如此重叠的演绎着这栋楼里不同之人的相同经历。

这栋楼共有八层,每层有十八间房,都是一居室,每层配备着一个卫生间和厨房。

许流星住在816号房,在最里面的位置。

越往里走,臭味越明显,红色警告的字眼越来越大,小广告则贴满墙壁。

卫生间就夹在816和818之间,所以虽然是两个最吉利的数字,租金却最便宜。

城市中心,这样类似集体宿舍的房子已经很稀有了,何况它地处滨海的黄金地段。

只要越过一条街,便是参天高楼,璀璨明亮。

他敲响816号门,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响,然后是一瘸一拐扶着墙壁缓慢靠近的脚步声。

房门打开。

看见老先生的那一刻,许流星有些发怔,随后赶紧邀请他进门。

但屋里乱七八糟,几乎没有落脚之地,更别说让她拿出能够招待老先生的饮品和小食,一时间,许流星有些无措。

老人看出了她的窘迫,只说:“别忙活了,我站着就好。”

但说话间,许流星已经飞快取来干净毛巾,用力地把破破烂烂的小沙发擦了一遍。

“您坐。”

老人家也不再讲礼。

许流星在床上给自己也腾了个空位出来:“您来找我有事吗?”

老人家没说话,只是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丝巾。

准确来说,是包裹着一块丝巾的湛蓝色丝绒礼盒,窄长,精致。

他将礼盒搁到床上,挪到许流星指边:“老头子没什么东西能送给你,这个作为礼物,给你留做纪念吧!”

许流星有些错愕,但还是拿起礼盒,礼貌地笑了笑,说:“啊,太感谢您了。”

“只是。”她有些迟疑,也有些无奈:“是我该送您礼物的。”

老人家似没听到她后面一句话,满是褶皱的脸上堆着慈祥的笑:“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许流星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礼盒,眼底赫然出现一枚异常闪耀的蓝色宝石,然后才是镶着那颗蓝宝石的一支毛笔。

毛笔?

好奇怪的搭配。

“这是……”许流星愣住了,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那颗宝石吸引。

那是一颗透亮的、湛蓝的钻石,形状是长方形,打眼看去,有整齐、规则却数不清的切割面。

许流星屋子里的灯光昏暗阴沉,却仍挡不住那颗宝石耀眼的光芒。

她有生之年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钻石,甚至没有在电视上见过。

那支毛笔笔身不算纤细,可镶着那么大的一块宝石,显得极其不协调。

不,不是不协调,是丑!

奇怪又丑陋的毛笔安安稳稳地被固定在柔软又奢华的丝绒布托中,似乎尘封很久了。

她颤了颤眼睫,猛然回过神来,惊慌地合上礼盒,磁吸盖子撞在盒身上,发出 “啪”的一声,响亮又清脆。

“不喜欢?”

老人家偏头看着许流星,眯缝着眼睛,眉头微微皱起。

许流星放下礼盒,挪回老人家眼前,语气平淡又认真:“这份礼物,我不能收。”

“不能收?”老人静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合适的说辞,“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它有一点贵重?”

有一点贵重?

有一点?

是亿点吧!

许流星扶住额头,无奈道:“老先生,您知道这个东西值多少钱吗?”

闻言,老人家苍老的嗓音哈哈大笑,半晌,玩笑似的说:“这能值多少钱,批发市场按斤卖,一斤9.9元。”

许流星犹疑地“啊”了一声,还真信了。

老人家干咳了两声,敛了笑,终于认真起来,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最后拍卖的价格是……3亿。”

许流星心如止水地听着。

“这颗钻石原本在一枚戒指上,但有资格带上戒指的人早就去世了,所以最后拍得那枚戒指的买家,就将这颗宝石取下来,镶在了这只毛笔上,这只毛笔是那位买家亲手所做。”

“其实这只毛笔比那颗钻石更贵重,它承载着一位父亲对孩子的爱。”

许流星麻木地抬头,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只觉得疑惑。

这位父亲可真是有钱,而且任性,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许流星坚定地摇了摇头,把盒子往老人那里又挪了一寸,再挪,就会掉在地上了。

“我不能收,这不属于我。”

“它也不属于我啊!”老人家摊了摊手,苦口婆心地劝:“你先拿起来看看吧!”

许流星无动于衷。

老人家无可奈何,伸手拿起盒子,打开,夹得有点紧,他用了点力气,将毛笔摘出来,两指捏着托举到许流星面前。

他的手是拿画笔的手,虽然年迈,却仍然平稳有力。

“看。”

许流星乖顺地抬眸,看到笔身上刻着放纵而狂厉的两个字。

依稀可辨,是“迟舟”两个字。

“这是季迟舟的画笔?”

许流星突然想起,经理提过,老先生有个得意学生,原本学的国画,但后来改学了洋画。

相识多年,老先生从不提起他的那个学生,他不愿意提,许流星自然也不会去揭人伤疤。

老人家轻轻地笑了一声,表情有些嘲讽意味:“他怎么会用这种奇怪的笔?”

“拿这东西,到底是在学习,还是在显摆?”

“所以,这东西就一直扔我这儿了。”

老人家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许流星想了想,很认真地为他出谋划策:“可以还给他的家人呀。”

老人家沉默片刻,语气淡然道:“他没有家人了。”

空气又静止下来,老人等着她开口。

许流星再次认真而笨拙地建议:“那您就留给自己的家人吧!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不是吗?”

老人家斩钉截铁,甚至有些愠怒:“不是!”

许流星轻轻捏起拳头,指甲有段时间没剪了,摩挲着手心麻痒麻痒的。

“丫头,我没有孩子,我把你当做我的孙女,你就当这是我欠你二十多年的养育之责。”

老人滔滔不绝,哽咽着:“你看,这东西要是换个人来,指不定把老头子我一巴掌拍死,直接抢过去了。你却要我这样求着你收下。”

室内安静了几秒,老人的语气陡然一沉:“好,那老头子我,请求你收下它。”

许流星瞪大了双眼,这实在打得她是措手不及。

“这……”她拧紧眉心,满脸写着抗拒两个大字。

这东西她不能收,更不敢收,她承受不起那样沉重的爱与信任。

拾荒老头,全部的身家。

面前的老先生,价值3亿的稀世珍宝。

馅饼都不敢这么往她头上砸。

她这么一个心思卑劣,罪恶滔天的人,她凭什么呢?

许流星又重重地摇了摇头。

老人见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所以接下来,许流星眼睁睁地看着老人红着双眼,滚下一滴泪,泪水陷在眼周深深的褶皱里,半晌滑不下来。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伸出手,又收回来。

……

后来,在老人家过分激动的哽咽和死乞白赖的请求下,许流星最终还是稀里糊涂地收下了那份过分贵重的礼物。

她本想着把它寄存起来,但她付不起那高昂的保管费用。

所以,那支毛笔就跟着她坐着长途火车,一路颠簸地来到了陇港。

而此时,它成为许流星的机会。

来此之前,许流星从未想过,普通百姓要见到世界顶级的名流精英、商业贵胄,是如此的艰难。

一枚价值3亿的宝石,她根本无须证明自己的身份,只要拿出来,她就有资格进到那间展厅的贵宾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