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烟火
中文啦 www.izhongwen.cc，最快更新明月千里照卿归!
马车一路颠簸，再停下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为了赶路，瑰月和萧长空的晚膳都是在车上用的。
见妻子揉腰伸腿地一阵忙活，知道她累得狠了，萧长空十分抱歉：“不好意思，累着你了？突然觉得你可能想看一看这样的场景，就仓促间决定带你来此，害你受累了！”
李瑰月的确是有些累，但心情很好，毕竟到处走走比待在萧家的后院要让她开心许多。
“世子，这是哪里？”
天儿太黑了，这个城郡里多数的人都已经歇下了，除了零星的几点灯火，就是一座黑黝黝如同洪荒巨兽一般的城郭，在冷风中荒凉矗立。
萧长空神秘一笑，卖起来关子：“月儿不妨猜一猜。”
车头投射下一缕金黄灯光，瑰月鼓着小腮帮，嗔怪地觑他：“一路昏天黑地地往这里赶。你又一直神秘兮兮的，不肯透露半丝风声。我哪里能猜到这是哪里？！倒是难为坏了四平，还要夜里赶路。”
四平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世子夫人，倒也不难为。这条路，小的陪世子爷走过很多次了，白天黑夜都走过！官道路况很好，就是天黑了点儿，也不妨事的。因世子临时决定带您过来，所以匆忙了些，是夫人您比较辛苦！”
瑰月含笑不语，只等萧长空告诉她这是哪里。
“咳，月儿，这里是巴陵郡。”萧世子终于肯揭示谜题了。
“巴陵郡？”
瑰月迷惑地转动妙目，突然，她似是想到什么，拽起萧长空的袖子，激动地问：“洞庭湖畔的巴陵郡？”
萧长空含笑点头：“我妻果然冰雪聪明！”
他牵起妻子的手，指向东南方向，月色下，那隐约似一座城楼：“那里就是阅兵楼，地势最高。还要有劳夫人同昊明一同走过去了。”
“嗯嗯，没有问题！”瑰月的声音里都是轻快喜悦，她隐约感到，萧世子很可能是带她来看对洞庭水匪最后决战的。
夫妻二人边拾阶而上，边侃侃而谈。
瑰月说：“远在大周朝的时候，朝廷就意识到有必要创建一支水军。他们就选在此处建城立寨，作为操练水军的据点。因为这里是洞庭湖接连长江的险要之地，可据洞庭而控长江。后来天下分崩，各路豪强忙着抢地盘，自然顾不上训练水军了。到本朝，帝室对水军的态度亦是废怠，巴陵城这座军事要塞被弃之不用，这阅兵楼就成了个普通的城楼。”
听妻子喘息加重，萧长空就替她接着说下去：“直到先帝朝，祖父祖母怜惜江南百姓为水匪危害至盛，组织起了本朝的第一支水军——虎威军，江南鱼米之乡才又有了护卫一方的水军，只不过据点移到了蕲州。那里地势平坦开阔，更利于操练和进出。巴陵郡就真的空置了下来，反而成了文人墨客来凭吊怀古的好地方了。”
瑰月今夜兴致颇高，她略为兴奋地说：“是啊，我听说他们给这个阅兵楼重起了个名字，叫望君楼，因为在楼顶能清楚地看到君山！”
终于，夫妻二人登上了望君楼的三楼。
今夜，明月高挂。脚下，洞庭湖风平浪稳，宽阔的湖面一平如镜，反射着月光，水天一色，有种宽阔浩大的包容美。
更远处，君山静默在洞庭湖这个绝世美人的怀中，惬意又安稳。凭瑰月目力，可以看见，就是深夜，山岛上依然有灯火如长虫般来来去去。显然岛上戒备森严、枕戈待旦。
她不由紧张，双手把住萧长空的手臂，问：“昊明，你和爹爹、大伯是如何商量的，真的今夜就打算动手吗？”
萧长空低头，月光下他的妻更显肤白貌美，因为紧张，却将一双秀眉蹙得紧紧的。
萧世子动作快于思想，大手就抚上那微凉的玉颜，想将他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她似的。接着他又抚上那双秀眉，想将它们熨帖平整般温柔向两边轻抚。
“月儿，今夜，我要让你看到最绚烂的烟火！”
萧世子深情款款的声音远不如他眼睛中熠熠光芒动人，瑰月就着月光望进去，如同堕入了美丽的洞庭湖，无边无岸，幸福倘佯。
萧世子莞尔，知道小妻子并没有听进他的话，只有再说一次：“我与岳父他们商议好了。子时由我们萧家的神火飞鸦营先冲上君山岛，在岛上到处放火，待贼人左支右绌、疲于奔命的时候，虎威军便大举进攻，一举拿下君山贼窝！”
“攻其不备，双管齐下，世子实在是高明！”李瑰月觉得此时必须要拍下世子夫君的马屁才行。
月光下，萧长空突然觉得妻子笑得像个巧计得逞的小老鼠，那么可爱！
“咳，夫人谬赞了，这个计策却不是我想出来的。”
哎呀，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世子夫人有点小尴尬。
萧世子不以为忤，反而揶揄道：“说来你们李家的情报网才是高明啊。神火飞鸦营的建立可以说是萧家最高的机密，居然被伯父他们侦知，实在是厉害！这是童老在前年才组建的一个特务营，一直秘而不宣，留待大用。李家却能轻易知晓此事，幸而我们是亲友而非敌对，否则，我萧家只怕就彻夜难眠了！”
瑰月摸摸鼻子，正色道：“我竟不知！无论是李家有这样的情报获知能力，还是萧家有这样神乎其技的特务营，我都不知晓！但正因为有我在，请世子相信，李家绝对是友非敌！”
“这我当然知道！”萧世子牵起妻子的玉手，在上面轻轻一吻。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言语中都是情意:“因为有你故，结成兄弟邦。祸福同享，荣辱与共！”
瑰月也不矫情，覆上另一只玉手，表达了她从此共进退的决心。
四平很贴心，从马车里端来了热茶和糕点，还有一个精巧的手炉。
“四平，你比我的大丫鬟还细心呢，回头，我要叫世子爷赏你。”
四平依旧嘻嘻笑着，点头哈腰地说：“诶，小的可不敢居功。世子夫人，这些都是咱世子爷命小的预备下的呢。”
瑰月瞟了一眼萧世子，还是笑道：“那也要赏你，就凭你这喜庆的模样，一定会给你们世子爷带来好运的。”
四平受宠若惊，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一块了：“哎呀，那感情好，小的谢世子夫人厚爱。小的就在楼下，两位主子有需要，尽管吩咐勒！”
离子时尚远，长夜漫漫，瑰月抱着暖炉，靠在萧长空的怀中。
萧长空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妻子的肩背，像在哄孩子。
这一刻，岁月静好！
可是，人活世间，就是有那么多的烦恼，容不得人有片刻的欢愉！瑰月的眼圈突然就红了，伏在萧长空怀中，瓮声瓮气地问：“昊明，萧家是不是很急于见到下一代的继承人？”
萧长空一愣，随即明白妻子的意思。他低头，调笑道：“是倒是，可这主母娘子自己都是个孩子，如何指望她生孩子啊！”
瑰月就急了，她倏忽抬起头，直视着萧长空。看到妻子居然真的哭了，萧长空愣了一瞬，随即怜惜地问：“月儿，你还不足十五，是祖母逼你要孩子了吗？”
李瑰月含泪摇头：“并没有。只是你都二十二了，荆州家大业大，众人想来是很盼着你能很快有后的。”
爱怜地抹去小妻子芙蓉面上的泪珠，萧长空柔声道：“也不急于这两三年的，等等无妨！月儿，倒是有个很急迫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噢？是什么，说来听听。”
小妻子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萧世子得逞地狡笑：“我的妹妹碧玉倒真的老大不小了，我希望她能嫁得意中人，而不是耽于家族联姻。”
闻听此言，李瑰月的脸立时就有了几分阴翳和苦涩。萧长空忙捧了她的脸，哄孩子般温柔：“你太敏感了！你我虽是家族联姻。但世间哪个男儿能不爱你的聪慧多智，娴雅高贵！？我是太幸运了，才能得妻如你。只是，碧玉未必有我运气好。我就想让她能嫁一个她喜欢的男子，当然身份不能太差，我不想唯一的妹妹吃苦！祖母太急功，母亲太近利，我都不放心。现在谁能比你这个嫂子更贴心呢，所以我想让你帮忙给她物色一个好夫婿。”
“你倒是个好哥哥！”
瑰月仰望着萧长空，认真地说。
“我母亲故去的时候，碧玉才那么大一点儿。”萧长空用手比划了一下婴孩的大小，眼神温柔中亦有疼惜:“她小得甚至都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小小的一个人儿，不哭不闹，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知道吗，她懂事得让人心疼。”
瑰月没有料到，萧长空说到此处，声音竟也喑哑起来，她握起夫君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冲去他心中的荒凉。
“其实我知道，姨母待她不怎么好，常常拿她出气。祖母也因为我生母的原因，跟她不太亲。即便是这样，她依然长成了一个善良、宽容的姑娘，我实在是很欣慰。也因为这样，我希望她能嫁一个她真正喜欢的人。”
这样为妹妹打算的兄长让瑰月认识到了萧长空的另一面，她真的被感动到了:“昊明，你放心，碧玉这么好，一定会有一个好男儿懂得珍惜她的。而且，她有你这样为她考虑的好哥哥，也很幸福。”
“我更希望有一天你能对我说，我是个好丈夫！”
萧长空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妻子的琼鼻，这个小人精怎么哪里都长得好看呢！
瑰月按住鼻子，娇嗔道：“很痛的！”
萧长空知她害羞，也不戳破。
“世子，子时近了！”四平在下面兴奋地喊。
长夜再漫漫，终将迎来黎明！
萧长空、李瑰月并立楼头，看着远处的君山岛。
黎明前的黑暗最黑暗，那些来去巡视的火龙也终于停息了下来，各自蛰伏。
“特务营怎么上的岛，难道真的能飞？”
瑰月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看！”
顺着萧长空的指引，瑰月看到了。
月夜下的君山上空，盘旋了越来越多的大鸟！
大鸟们张开巨大的翅膀，在空中集结后，很快四散飞走，飞入了君山岛的四面八方。
未几，东南方向就迸发了一朵巨大而美丽的火花。接着西方、北方、中央……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君山上次第绽开。过不多久，整个君山都沸腾了起来，此起彼伏地遍地开花。最后，干脆就像被整个点燃了一样，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西南方向的天空。
四平兴奋地抓耳挠腮，想象着君山岛上可能正进行的压倒性的胜利，恨不能也插上翅膀飞过去，一睹盛况。这种热情没有办法宣泄，他就想同上面的世子大人分享一下，可抬眼望见——
楼头上，明灭的烟火中，站着胜绝人间的一对璧人。男人轩昂俊逸，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女人昳丽秀美，风华绝代。
四平原想的大吼憋在嗓子眼里，再也发不出来。原来，有些人注定要站在高处，俯瞰众生，让众生膜拜！
萧昊明在那绚烂的烟火中，并没有即将战胜的喜悦，胸中反而有一种跌宕不休的起伏。此时此刻，江山就在脚下，佳人就在身旁，他升起无比的豪迈和炽烈的冲动。这个朝廷积弊已久、腐朽不堪，他们家族几代经营、雄心勃勃，是时候该由他来革旧除弊、框定乾坤了。身边还有这样的妙人相伴！男儿来世间走这一遭，再复何求？！想到千秋万世之后，他同她或将成为人们顶礼膜拜的存在，他们的故事或许成为人们争相传颂的话本，即便夜寒风冷，也压不住他心头的火热。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样的荣耀，他只想同她共享！萧长空并没有看身边的人，只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眼睛注视着烟水空蒙的洞庭湖，注视着激战正酣的君山岛，口中郑重地说：“过去种种不必再提，我只想和你同享这世间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