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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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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吟被揪得龇牙咧嘴:“哎哎哎哎……疼……疼疼……”

“不回答就不放手!”秋弦像一只嫉妒的公牛,两只手各拧着风吟一只耳朵,把她的脑袋框住,叫她无法扭头。

“好看好看!都好看!”风吟疼得无法思考,脱口而出。

“说清楚点!”

“他就像那云中的仙鹤,你就像草原上的野马,都好看,不同的好看!”风吟想要挣脱秋弦的手,双手护住自己的耳朵。

秋弦心里酸酸的,他不喜欢这个答案。但回答勉强中听,他松开了自己的手。

“收起你的哈喇子,别做春秋大梦了!神仙也好,凡人也罢,那人根本不是你敢想的。咱们现在可是战俘!你那画中人说不定正盘算着将我们打发到哪个吃人魔窟呢!”

秋弦自是知道风麟洲战俘的下场,自古以来战败为奴,不论你生前是何身份。他更知道那廊上人物,看上去的翩翩公子或是投他们下地狱的魔鬼。他还需筹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何护风吟周全。

“人各有命!”风吟被秋弦拉回现实中来,回头瞅瞅一身褴褛、落魄不堪的自己,“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与那廊上人物相比,我简直就是貌丑无盐,唉!唉!”

“咳咳……作为丫头,你……勉强入得我眼!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不许你觉得别人好看”秋弦把玩手中的铁链,甩起一个个圆圈。

虽然风吟始终垢面示人,但秋弦的一双慧眼还是识得骨貌的。在他眼里,她虽着天凤服饰,个性却不似凤麟洲任何女子。这女子本事不大、气性不小,不妄自菲薄又不傲然视物,能屈能伸,喜形于色。

凤麟洲什么绝色女子他没见过,可那些美人儿都没有风吟身上的那股子说不清楚的劲头。

廊中人已去。墙根下一耳门洞开,一小厮疾步行来,身后两持剑护卫。

“尔等福厚,我家主子仁慈,不忍将你们发配至黔奴所,还愿赏你们一口饱饭吃。记住摘星阁的恩德,莫要辜负了我家主子一番好意!”

那小厮又道,“男子皆上前来,随柳护卫入籍铸箭司,服杂役。女子随后,由杨护卫送去颐园,事桑麻。”

小厮话毕,众俘虏随指示各立两行。

秋弦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这算是不错的结果了。他不经意地朝摘星阁主殿扫了一眼,暗道那小子还算有点人性。眼下不得不和风吟分开了,秋弦塞给风吟一个玉坠。

“拿着,我会去寻你的!”

风吟站了女奴那边。男奴们前后出了墙门,女奴们紧跟其后。

“且慢!十八岁以下的女奴留下。”小厮喊道。

秋弦心中一紧,眼看就要走出宫墙门,却不曾想到风吟被拦下了。他磨磨蹭蹭,想走得慢一些,或许能听到风吟被发配到何处,却又被身后的人们推搡出了高墙。此后他若再寻风吟,恐要颇费一番周折。

杨护卫双臂环胸,挡在女奴前面。一位侍女上前,在一干女奴里挑挑拣拣,粗略挑拣一番后,将一些皮糙肉厚的妇人分了出来,留下了六七号年少女奴。风吟身子瘦削,看上去就跟小姑娘一般,纵使她强装成熟,也免不了被拦了下来。

“好了,杨护卫,姑娘们留下,把这些婆子送到颐园吧。”那女子转身对着女奴,“你们,随我来。”

银月殿外,女奴们垂手站着。清风扫过,帘影婆娑,殿内一阵奇香袭来。蝉翼般轻薄的屏风后面,现出一个身影。虽然殿内众多侍女环绕,那身影看上去却甚是孤单。

风吟偷偷瞟了一眼,莫名觉得这座宫殿给人一种繁华中透出凄凉的感觉。

“交给潇驰吧,他知道怎么做。”那声音很近,又感觉很远,淡淡幽幽的,不经意地传入风吟耳边。

那侍女将女奴们送至宫墙外,一玄衣冷面男子持剑等待。那人神色肃穆,不苟言笑,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的气场。

风吟并未觉着害怕,满脑子都是好奇。回首时,艳阳下,城楼上,高高挂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字“摘星阁”。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甬道、重重的高墙;穿过幽僻的花径,一路上尽皆曲折流水、淡淡薄雾环绕在苍翠的竹篁里;翻过几重山水方见前方白云托仙山、红日照山河。

目之所及一片开阔,又见山下碧波环绕烟霞袅袅,能见到如此壮观景象,即使颇费了一番周折也是值得的。

风吟顿感浑身疲惫一扫而空,仿佛此地山川灵力充沛,身体与天地达到了某种能量的沟通互动,只是轻吸一口气便觉浑身精力充沛,神清气爽。

“进去吧。”那护送她们的护卫终于说话了。他立定不前,仅作恭敬目送模样。

女奴们惶惶不知所措,未知等待她们的命运如何。风吟则被一路风光吸引,早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想探寻前路风光。见众人停滞不前,她便领头前行。

远处琴声悠悠,近处烟波袅袅,波光粼粼,小桥飞架奇石之上,湖上天鹅零星。众人徐徐前进,只见两处高崖深挟一处幽谷,目之所及并无人家。

前方无路无门,风吟心下疑惑,她们这是被打发到了何处?

须臾间,幽谷传音,音波空灵。

“入我烟波里,自此断前尘。莫念往生好,山河寄余生……”音波入耳,琴声醇澈和风细雨直击人心。

“这是个什么神仙境?莫不是走了运,要交上仙友道兄了?”风吟亦走亦想。

琴毕,霞雾散去重峦叠嶂轮廓显出,翠屏揭开琼瑶仙境,桥的尽头一座高高的白玉浮雕山门,门上飞龙走凤三个大字“烟波里”。

白玉阶梯阶梯曲曲折折攀上云端,那山坡巨石上鹤立一白衣束发少年,眉清目秀,浑身透着脱尘的气质。

少年轻轻一纵,悄无声息落在风吟跟前,恭敬施礼相邀。

“各位,烟波里有请!”

女奴们随少年入了山门,少年挥手,迷障重现。

那玄衣护卫听闻山中传音:“回去告诉你们主子,烟波里人情已了。”

风吟暗道是进了一个山庄或是高门府邸,待攀过第一道山石阶梯,来到峰顶,却不见一砖一瓦,一檐一角,所到之处尽皆仙雾缭绕的群峰。

又走了十来里地来到一座峰前,仙乐阵阵隐约传来,带路少年并未停下,来到一处峡谷,空气中散发着芬芳馥郁的香氛,闻之叫人通体舒泰。

继续走下去或桃花阵阵落英缤纷,或见药香沁脾,草木晶莹剔透散发着灵草的仙泽……一连走过好几座奇山异谷才来到一座格外雄奇,仙霞袅绕的主峰。

进入主峰地界,风吟这才在林木间偶见着素白校服的人影。那些人或独立山石,或结伴舞剑……自忙于自己的事情,并不为这一行外来人分神丝毫。偶尔遇见前路迎面路过的行人,也不过只与那带路少年行点头之礼。

“此间人物行动轻便,气质脱俗,想必是个不凡之地。”风吟啧啧称赞。

众人突闻轰隆之音,喧哗之声犹如巨龙咆哮。辗转过数座新奇山石方见银色瀑布从天而降,真真是九天银河倾泻而来,甚是震撼!女奴们尚未回过神来,又见几只神形优雅的仙鹤飞过,声声鹤鸣呼应,疑是入了仙境。

这半日所见,就算穷极了风吟对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所有想象也无法与之媲美,毕竟亲眼所见远比脑海里单一的画面来得更震撼。她生了一种就算做奴隶,也不枉此行的感叹。

摘星阁。

洛亦尘危坐于银月殿内,檀香案几上摊着一幅幽兰,未干的墨汁折射出潋滟光泽。

“人送到了?”洛亦尘淡淡地问道,目光未离画卷。

“回殿下,人烟波里留下。传了一句话。”潇驰回答。

“什么话?”

“烟波里人情已了。”

洛亦尘眉头舒展,不再多问,长袖一挥,下人们静静退出殿外。

十年前,他八岁,跪在母妃病榻前。

“亦尘我儿,为娘这就要去了……我儿谨记,母妃在时你父王是你的父王;母妃走后,你父王就只是君王了!”

兰妃交代至此,泪珠连连。她嫁与洛云澜这些年,深知人情寡淡,想起幼子无靠,不禁悲从中来。

年幼的洛亦尘不甚懂得母亲的话外音,只道是母亲病重浓愁难谴。眼瞧着母亲病态愈重,言语凄凄,也跟着掉下泪来。

“母妃走后,无人护你周全。他日,皇家若无你立足之地,可去烟波里。”兰妃强撑病体。

洛亦尘点头连连。

“烟波里算是母妃的娘家,母妃有罪,无颜重返。”兰妃气喘连连,咯血不止。“烟波里如今的宗主是母妃曾经的师妹,他日你若有难,那里便是你唯一的后路。”

“母妃,您不要抛下尘儿!尘儿不去什么烟波里,只想陪着母妃!”洛亦尘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这是临终之言,顿觉心中大痛。

“烟波里……是……你唯一的后……后……路……”话音未落,伊人已逝。洛亦尘失声恸哭,久伏榻前。

图灵王来迟,只见到香消玉殒的兰妃,见她脸颊苍白惨淡失了颜色,不觉微皱眉头。想起昔日种种,心下也有些郁结,一时踉跄不稳。宫人眼急,稳稳扶住。

“皇……上……保重龙体啊!”那面白唇朱的肥胖宫人,声音尖尖细长悠悠转转,细细的月牙眉下,两颗眼珠豆子似的滴溜转悠。

“陛下节哀……还是让兰妃娘娘早升琼台,位列仙班吧!老奴……送陛下回宫。”

“亦尘,孤念你母子情深,日后就留居摘星阁吧!”或是触景生悲,许是帝王情寡,洛云澜留下一句话就匆匆走了。

那肥胖宫人摆动圆润的躯体,颤颤巍巍扶着洛云澜从摘星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