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余的赵之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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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坐啊？”
赵之余讪笑着给林岚拉了把椅子，心虚都写在了脸上，林岚在椅子上坐下，也不说话，赵之余垂下眼，更心虚了。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是，是……”
赵之余皱着眉闭眼，她本来以为林岚上来就会劈头盖脸一顿骂，心里早打好主意，不管林岚说什么她都说“是”，先让林岚把气消了再说，可没想到林岚不按套路出牌，果不其然，林岚沉沉的叹了口气，隐忍的愤怒一触即发。
这会儿总该要骂她了吧？
“你努力了那么久，那么热爱的事业，你真就因为一点点挫折就不要了？”
“对，对，你说的对……”
林岚皱眉瞪眼，赵之余没想到林岚修养竟然如此之好，情绪如此稳定，赶紧忙着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故意跳成那样就算了，最后你闹那一出是什么意思，嗯？”
林岚的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怒火，赵之余无奈的叹了口气，“有的事要努力过后才会明白……”
赵之余看着林岚顿了顿声音，林岚双眸里浮起一丝希冀，赵之余却又丧气的低下头，“真的是没什么天赋。”
“你……”
林岚气结，又想到公司里步步紧逼的紧张境况，克制不住焦急情绪，“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说服公司让你来上这个节目？你是从这个台的选秀出来的，‘伤愈归来带病为娘家站台’，不用买就能上的热搜，你搞成这样？你以为你的人气还是原来啊，由得你这么瞎搞胡搞？”
林岚克制的语气宛如个慈祥的母亲不忍苛责自己心爱的孩子，可赵之余却没来由的头皮发麻，她也皱着眉愧疚的抬眼，“不是，我……我真的尽力了，之前在排练室的时候你就看见了，我的四肢它都有自己的意识，也不受我控制，我也阻止不了它们离家出走啊……”
林岚闭上眼，隐忍的愤怒都写在脸上，赵之余看在眼里，心虚的声音越说越小，觉得再这么说下去，林岚大概要当场气绝身亡了，她瞥了林岚一眼，小心翼翼的清了清嗓子，往林岚面前凑了凑，“你先别生气，这上台表演我现在肯定不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挽救……”
林岚睁开眼看着她，她心里松了口气，说出早已在心里想好的权宜之计，“这唱跳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能恢复的，咱就先别硬来，先像原来一样，上点可有可无的综艺，刷点可有可无的存在感，你看……行不行……”
唱跳她可以花时间努力学，红不红得起来也另说，但得先把她这个克制不住全身僵硬的场景规避掉，她才能再谋后话啊！
可林岚却忽然“啪”的一声把手里的包砸到了化妆台上，“你现在搞成这样，哪个节目还敢要你，嗯？！”
赵之余吓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处，伸手却是去拿化妆台上的包，小心翼翼，心疼不已，“好几万的包呢，怎么说砸就砸！”
“我他妈……”
我他妈现在说的是包的事吗？！
林岚咬牙切齿，考虑到此刻的境况，硬是把这句难听话生生掐断了，瞪大了眼看着赵之余，赵之余也着急，压着声音开口，“我这不是病还没好才想出这么个权宜之计吗……非得扬短避长，怼别人脸上出丑？先保住名声不好吗？！”
“你……”
林岚抬手指着她，气得青筋暴起，耳根都发了红，养伤的半年来，赵之余从来没在她冷静的脸上看见过这样急躁的表情，可急躁有什么办法，她不是真的万琳，纵然她再努力，也需要时间啊！
林岚指着她气笑了，宛如个即将爆炸的皮球又忽然泄了气，“好好好，好得很！你有本事就继续这样装下去，胡闹下去，反正被全网嘲笑的人又不是我，我无所谓啊，只要有话题有热度，黑红也是红啊！”
不等赵之余说话，林岚抢过包板着脸起身离开，赵之余赶紧站起身，“诶，等等我……”
赵之余一瘸一拐的跟上林岚。
她的腿到现在都还麻着呐！
保姆车送赵之余回了公寓，林岚让司机也一并下了车，晓冉坐到了驾驶座上，驾着车往林岚的住处去，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排一脸冷色的林岚，“岚姐……你有话要跟我说啊？”
机灵的晓冉多少平复了些林岚的烦躁，她“嗯”了一声，也从后视镜里看晓冉，“监控舆论的事，公司怎么说？”
“何总监很生气……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她一再强调……如果还有下一次，就……”
晓冉犹犹豫豫的开口，林岚无奈的笑，接过了她的话，“如果还有下一次，就让我和万琳一起滚蛋，是吗？”
晓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后排传来林岚轻幽的叹息声。
车一路走，路灯一轮又一轮的照亮林岚担忧的脸，晓冉好几次抬眼看后视镜，都看见林岚在明灭轮换里紧蹙的眉头，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岚姐……你在这行那么久，口碑那么好，手里也不是只有阿琳姐一个艺人，你何必……那么担忧呢？”
林岚看向后视镜笑了笑，“你是想说，我何必在万琳这个糊咖身上这样费心，捧了那么久也捧不红，之后大概率也捧不红，是吗？”
“不是……”
晓冉的反驳没有丝毫说服力，林岚无奈的笑着长叹了口气，“我这么做，自然有我这么做的理由。”
“那……那你明知道阿琳姐在训练室的状态也不怎么好，你怎么还……还非要把她推上台呢……如果今天不搞得那么糟糕，何总监也不会连你的气都生……”
晓冉小心翼翼的问，林岚更无奈了。
起初，看见在排练室里要死不活的万琳，她只觉得万琳是故意的，她安排这个行程，也只是想逼万琳一把，毕竟万琳是从这个台的选秀节目出来的，感情深厚，她想着万琳不至于胡搞。
可她没想到，万琳竟然逃避到了这样的程度。
她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闭着眼开口，“这段时间我会忙一点，日程就严格按照计划走，平时你陪着她的时候多注意些她的精神状态，要是有什么问题，及时给我和陶医生打电话。”
林岚没有正面答晓冉的话，晓冉却立即就明白了林岚的意思，看起来，不管万琳如何，林岚都不会放弃她的。
晓冉点头称“是”，不再发问，坐在后排的林岚无数次捏紧了手里的手机，点亮了屏幕又关掉，在循环数次之后，她终于还是拿起手机解了锁，在联系人里找到一个名字，给那个人发送了一条短信。
赵之余回到公寓，一言不发的窝进沙发，公寓里没开灯，只有贴地的灯亮着，月光与暖黄的灯光相融，温柔得恰到好处，窗外的霓虹较之漫天的星光亦璀璨更甚，是她二十二年来都没看过的美景。
可她根本无心欣赏，失落在这一刻的黑暗里变作一头猛兽，毫不留情的啃噬着她的心。
她还是搞砸了。
纵然是赶鸭子上架，纵然她也知道不管自己有多努力，结局也不会有其他，但换了个身体，也换了个人生，她难免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或许会有奇迹发生。
根本没有。
犹如她本来的人生，毫无意外的糟糕。
她随手拿过个抱枕靠着，深深的叹了口气，她今天在台上不是故意搞事，是她真的不会动，她有特定型社交恐惧症，只要站在人群目光聚集之处，就全身僵硬，手脚发麻，说话也说不利索，还会克制不住的打嗝。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的这个病，她只记得成长的所有岁月里，躲避别人的目光成了她最擅长的事，“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普通人”是她的舒适区。
同时，也是她人生最大的渴望。
无数次她站在街头看着人群都在想，自己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像那些忙碌的人们一样，忙碌而充实的，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当她待业许久，终于找到一份薪资微薄的工作，她付出了全部努力，所以她才会在加了个大夜班之后，被开着跑车的万琳撞上了天。
所以，当她在医院里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女明星万琳的时候，内心抑制不住的窃喜。
她以为老天爷终于开了眼，为她换了个她想都不敢想的人生，她再也不用在家里照顾妹妹的晨昏衣寝一日三餐，也再也不用听妈妈阴阳怪气的数落，她甚至暗自立誓，一定要付出百分之一万的努力，好好过好这段新人生，可她没想到……
老天爷竟如此健忘，为她换了人生，却忘了拿走她的病。
真是潦草。
她把身体蜷在沙发里，无奈的苦笑。
赵之余，不愧是你。
别人重生是爽文，是逆袭，你呢？
社恐成了女明星，呵。
半空中如水的月宛若被嵌在落地窗里，莹莹的月光洒在木地板上，勾了赵之余的目光，引着她往窗外看去。
脑海里忽然就不由自主的浮起了旧画面。
“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嘘，小点声，你自己先回去。”
慈祥的女人抱着怀里的孩子摇摇晃晃，满目的爱意都落在孩子粉雕玉琢的脸蛋上，全然没注意赵之余沉重眼皮下微敛的目光，赵之余看了一眼妈妈怀里小小的妹妹，稍稍松了松拉住妈妈衣角的手。
“你妹爱看月亮，要看着月亮才能睡，你别打扰她，困就自己先回去睡。”
妈妈近乎悄然的声音传来，仿佛这里是什么寂静之所，赵之余看了一眼马路上的车来车往，轻轻“嗯”了一声，松开了手。
妈妈并未因为她松了手而有所动作，依旧满是爱意的摇晃着怀里的小奶娃，路口的安全岛竖起了矮墩用作隔离，赵之余在矮墩旁看着车流犹豫了很久，几次要踏出脚去，却都因恐惧车流而又缩了回来。
她只能在旁边的矮墩上坐下来，环起手臂蜷在膝盖上靠着，定定的看着不远处抱着妹妹的妈妈。
说来也怪，明明是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明明，喧嚣来来往往。
可她就是能听见妈妈抱着妹妹柔声唱着歌，“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她沉重的眼皮越发沉重，仿佛那歌，是为她而唱。
即便她心里知道，于这广阔大地，于这车水马龙，她不过……
只是个多余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