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太守也是当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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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天，蛮子胸前的伤口，不但止住脓血，还长出新肉，伤口开始愈合结痂，而背上的鞭伤已经愈合，柳玄景去掉蛮子身上的纱布，说伤已无碍，让蛮子每日外敷配合口服生肌散，再过十天即可全愈，已无需自己亲自过来换药，又另开了补血益气、调理身体的药方和食方，嘱咐吕桃姜每日早晚给蛮子服用。
蛮子的伤势一日日好转，也来了精神，床上便躺不住了，一日午后，趁着照顾自己的仆人犯困打盹的功夫，偷偷下床溜出房外，围着庭院转圈，看见正南的一间大屋里，地上满是一排排一列列规则摆放的竹棍，蛮子好奇地走上台阶，蹲下身，正打算拣一根看看……
“别动。”突然屋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蛮子吓得手一颤，抬头寻找声音的方向，看到屋角一堆翻开的书册里面坐着个人，由于那些书册堆积得很高，从外面看，只能看到那人头上裹的黑介帻。
“我说过多少遍了，在我算账的时候不许有人进来打扰！又是哪个不长记性的闯进来？”那人吼叫着站起，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本书册，怒目看向蛮子。
蛮子这才看到原来那人是华皎，一脸严肃、横眉冷对的样子跟之前认识的那个和蔼可亲的华皎，判若两人。
“小人该死，小人不知道走进不该进的地方，小人马上离开。”蛮子连连道歉，慌忙打算退出。
“原来是你！”华皎瞬间又恢复成了之前的那个华皎，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他放下书册，向蛮子招手道：“韩蛮子，你过来，刚才没吓到你吧！抱歉，我算账的时候，脾气会变得不好，因为计算的过程中最怕被人打搅，搞不好就前功尽弃，有时不得不重头再算一遍，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怪您呢，是小人进来的不是时候。”蛮子不好意思道，他小心谨慎地跨过那些竹棍，走到华皎跟前，华皎微笑着拉住蛮子的手一起坐下。
“都录事，您中午不休息吗？”蛮子问。
华皎道：“不能休息呀，刚到吴兴，所有的事都要从头开始，你看这些堆积成山的账簿，记录的是本郡的人户、赋税、薪俸、劳役、逋欠之物，还有军资、器械、和籴、屯收等等，千头万绪，好在经过三天的整理和计算，结果大致出来了，明日就可以向太守汇报了，哈哈哈——”
说完，华皎面露轻松的笑容。
蛮子扫了一眼那些账簿，上面全是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忍不住叹道：“都录事真是了不起，小人对算术可是一窍不通。”
华皎指着地上的竹棍道：“算术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掌握方法，使用这些算筹，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很快就能学会，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学习算术？等你伤好之后，留下来帮我做事。”[算筹，古代计数的工具，是一根根同样长短粗细的小棍子，多用竹子制成，也有用木头、兽骨、象牙、金属等材料制成的，大约二百七十几枚为一束，放在一个布袋里，称为‘算袋’，系在腰部随身携带。需要记数和计算的时候，就把它们取出来，进行计算。算筹是算盘的前身，产生时代久远，至少在春秋战国时期，算筹的使用已经普遍，历朝历代一直沿用并不断完善，直至宋朝算盘的出现。]
蛮子愣了一下，摇摇头道：“都录事太高看小人了，小人大字不识几个，而且看到数字就头疼。”
华皎微笑道：“其实识不识字、会不会算都不重要，只要你肯学，什么都不成问题，我主要看中你的人品，管理钱粮的计吏一定要手脚干净，能清廉自守，若是贪残，百姓就会遭殃。当然，计吏薪俸不多，一月六百钱，不过也足以养家糊口，而且随着年资增长，薪俸也会增加，将来还有机会升迁，你考虑考虑。”
“小人……小人……”蛮子犹豫不决道。
“有什么话就说，怎么又吞吞吐吐的？”华皎道。
蛮子鼓足勇气道：“小人其实想做军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小人？”
“做军人？！你？”华皎很是诧异，道：“为什么要做军人？”
“唉——，”蛮子叹了口气，道：“小人经历几次战乱，见过太多人丧命，不管他们有钱，还是无钱，在乱兵的刀下，都一样无助，只有成为军人，才能保护自己，不被欺负。”蛮子道。
“呵呵……”华皎乐道：“可是做军人很辛苦，每天要早起操练，即使寒冬酷暑也不能例外，遇上战事，身当锋镝，重伤残废、死，都是常事，哪有做计吏安稳，不用冲锋陷阵，为官府办差，也没人敢欺负。”
蛮子摇摇头道：“小人对读书写字算账这些没兴趣，小人想学骑射、使大槊，像陈大将军那样除贼卫国、建功立业。”
华皎睁大睁睛，不相信地看着韩蛮子，愣了半晌，噗哧一乐：“看不出来，你这孩子竟有如此远大的志向，真是吓到我了。”
“请您帮助小人成为军人吧！”蛮子伏首拜道。
“这个……恐怕……，”华皎道：“你大概不知道吧，要想成为陈霸先部队的士兵，是有条件的，至少要能拉开一石弓，一石弓的张力在一百二十斤左右，你能做到吗？”
蛮子愣了愣，眼里立即露出不服输的神色，道：“小人虽没拉过弓，但想一试。”
“好！”华皎站起身，从墙边的兵器架上取下一张弓，递给蛮子，道：“这便是一石弓。”
蛮子也站起来，接弓在手里，用力一拉，只拉开一点，咬牙使足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撑开一半，又很快收了回去，弓弦勒得手指像被割破一般，火辣辣的疼，蛮子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咝——”声。
华皎笑着拿回蛮子手里的弓，双臂轻轻一挣，那张弓瞬间被拉成满月。
“啊——！”蛮子睁大眼睛，不禁发出赞叹，原以为华皎是位文官，没想到竟是文武双全，臂力这般强劲，想必武艺也是不差的。
“那小人是没希望了？”蛮子的语气仍是不甘心。
“这样吧，我去跟太守说说，若是太守同意，倒不是不可能。”华皎安慰他道。
“太守？！”蛮子双眉立时拧成结，咬咬嘴唇道：“算了吧，不用麻烦了，既然小人不符合条件，做不成便不成，多谢都录事。”
华皎点点头，微笑道：“说实话，军人真的不适合你，你再考虑考虑做吏员吧！……噢，对了，一直想问你，碍于你的伤重没有问你，你家郎主的货款不是结清了么，为何你还会滞留在京，没有回山阴呢？”
蛮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唉——，说来话长……”就把自酒楼相遇那天之后的事一桩桩说与华皎听，当讲到师父虞朗被王琳手下军人杀死焚尸，不禁泪如雨下，哽咽道：“可恨我没有武艺，不能保护师父，反累得师父因我而死，若是我不去病坊，说不定师父就不会去世。”
华皎听得唏嘘不已，连连叹息道：“可惜了，唉——，子粲可说是隐于市井的高士，他的茶道、人品都令我十分敬佩，可惜了，唉——，你不用自责……”说到这，华皎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愤慨：“你有什么错，这是王僧辩造的孽，他纵容部下，胡作非为、焚烧皇室、屠戮百姓，京城惨遭浩劫比侯景那次更甚，他们迟早会遭到报应——！”
“都录事，小人也有不明白，抖胆想问您一句，您听了可莫要生气啊？”蛮子鼓起勇气道。
“没关系，你问吧！”华皎点头。
蛮子道：“小人不明白，您是个正直君子，为何会为恶贼侯景做事，陈大将军平定侯景之乱，您为何不跟随大将军那样的英雄，却跟从他的侄子？”
蛮子说到“侄子”两字时，语气充满鄙夷和不屑。
华皎听出蛮子话里的意思，也不生气，呵呵笑道：“我投奔侯景是投错了，可投奔太守没错啊！看起来，你很崇拜大将军，大将军是当世英难，太守也是当世英雄啊，子华有勇有谋，能文能武，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干，一点不逊于他的叔叔。你之所以轻视太守，是因为那晚的事让你对太守有了成见，其实太守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