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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令人刮目相看的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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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虞朗再睁眼,见屋里亮着灯,韩蛮子坐在灯下,正在织补衣服。

“蛮子……?”虞朗轻轻叫了一声。

“先生醒啦!”蛮子放下衣服,笑眯眯道:“鲈鱼蒸好了,莼菜羹也做好了,我去给先生拿来。”

说完,他又蹦又跳地出了屋门。

虞朗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做了个梦,这孩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两个人开始吃饭,蛮子用筷子拣了一大块鲈鱼肉,放到虞朗的饭碗里。

虞朗吃了几口,看看对面默默扒饭的蛮子,心里不是滋味,道:“你不要光吃饭,也吃肉呀,你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我的病会传染,不能帮你拣菜,你自己知道拣呀!”

蛮子抬起头,满脸惊诧,道:“先生在跟我说话么?”

“这里还有别人么?”虞朗又好气又好笑,伸出食指戳了一下韩蛮子的额头道:“你这孩子气性大,忘性也大,刚才害我一顿好找,也没找到,还以为你离开了呢,这会却像没事人一样!”

“呵呵……”蛮子笑起来:“我倒真想离开呢,可后院的门锁着,我出不去呀,想来想去,没别的法子,只能继续跟您凑合过下去喽!”

“你这坏小子。”虞朗故作严肃道:“以后,不许你再耍性跑得人影不见猫影,不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害怕你会做傻事!”

“我能做什么傻事啊,”蛮子的脸笑成一朵花,道:“先生终于也会关心我了。”

“什么叫也会关心你?我一直都在关心你,赶你走,是怕把我的病传给你!你知道什么呀?切——”虞朗辩解道。

“我就说先生是个君子,没说错吧!”蛮子笑嘻嘻道。

“唉——,怎么赶你骂你,你都不走,我还真是拿你没办法。”虞朗摇头道:“算了,咱俩就这么凑合过吧!”

吃完饭,蛮子收拾碗筷正要出去洗涮,虞朗拍拍床头道:“蛮子,把那些先放下,你坐过来。”

蛮子放下碗筷,靠着虞朗坐下。

虞朗道:“喜欢饮茶吗?”

蛮子摇摇头说:“不知道,蛮子家贫,喝不起茶的。”

“那喝过茶么?”虞朗问。

“吃过何郎主赏的剩茶。”蛮子道。

“觉得味道怎样?”虞朗问。

“嗯,挺好喝的,味道酸酸甜甜,”蛮子道:“可惜隔了一夜,里面的枣子都泡烂了,不过还是很好吃。”

“呵呵……”虞朗摇摇头道:“那是用劣等茶叶混合枣、枸杞、桔皮、桂圆煮沸而成,那个哪里是茶,叫粥才对。”

“嗯,嗯,”蛮子点头道:“是啊,跟先生煮的茶比起来差远了,先生的茶能开出莲花,真是神奇极了!”

“呵呵,”虞朗苦笑一声:“那不过是表面的浮华罢了,士大夫们喜欢附庸风雅、华而不实的东西,别说莲花,梅兰竹菊、花鸟鱼虫,乃至诗文歌赋,他们喜欢什么,我都能为他们打出来,但有一点,我不会迎合谁的喜好而变,就是我茶汤的味道,不加任何的调料,但是大多数人不能接受。唉——,如果不是靠着打汤花技艺,我的茶恐怕没人会追捧。”

“噢……”蛮子半懂不懂地又点了点头。

“现在跟你说,你也未必真的明白,以后你慢慢领悟吧!”虞朗满脸疼爱地抚摸蛮子头上两只乌黑发亮的发髻。

“嗯,嗯?!”蛮子眨眨眼睛,不解地问:“先生要我领悟什么?”

虞朗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又问:“识字吗?”

蛮子摇摇头。

“不识字也没关系,我讲给你听,你需要牢记下面我说的话。”虞朗道。

“哦?先生说吧!”蛮子以为虞朗有什么事要叫自己做。

“灵山惟岳,奇产所钟。瞻彼卷阿,实曰夕阳。厥生荈草,弥谷被岗。承丰壤之滋润,受甘露之霄降。月惟初秋,农功少休;结偶同旅,是采是求。水则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器择陶简,出自东隅;酌之以匏,取式公刘。惟兹初成,沫沈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若乃淳染真辰,色绩青霜,白黄若顼。调神和内,倦解慵除。……”虞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说着说着,竟自摇头晃脑,眯着双眼,很是沉醉其中。

蛮子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其意,等虞朗说完,蛮子问道:“先生说完了?”

“说完了……”虞朗正欲讲解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

蛮子微笑道:“先生的诗作得很好,以后别再作了,医生说,您不能费神,要您少说话,多休息。”

“你以为我是在作诗吗?这是荈赋!”虞朗哭笑不得。

“蛮子弄不清楚什么赋、什么诗的,反正听起来都差不多,先生作的,必定是好文章。”蛮子笑道。

“你,气死我了!咳、咳咳……”虞朗捶着胸,一边气喘,一边道:“这是前朝杜育的赋作,说的是茶的种植、生长环境、采摘时节、烹茶、选水、茶具和饮茶的功用。荈赋是茶道入门的必读之书,你要反复背诵,做到一字不漏。唉——,目不识丁的孩子,叫我怎么教你呀!”

“先生……?”蛮子摸不着头脑。

“还叫我先生?改口叫我师父。”虞朗道。

“啊?!”蛮子不敢相信地看着虞朗。

“啊什么啊?”虞朗拍了一下蛮子的头,叹口气道:“本来想自己还年轻,等以后年纪大了,再寻个有器质有天赋的孩子承接衣钵,没想到这么早收徒,还收你这个白丁做徒弟,可叹啊——!”

“那先生就不该屈尊收我这个白丁为徒,等先生病好了,以后自然会碰到您想教的徒弟。”蛮子噘嘴不满道。

虞朗伸手刮了一下蛮子的嘴,气道:“不要贫嘴,跟着我念,‘灵山惟岳,奇产所钟。瞻彼卷阿,实曰夕阳。……’诶?你干嘛呢?”

“先生今天话说的太多了,还是到床上静养要紧,我去洗碗喽!”韩蛮子竟不再理会虞朗,站起身收拾碗筷。

“诶?你不是很想跟我学茶道的吗?怎么,现在我肯教你,你反而拽起来?”虞朗又急又气道:“天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去,我是不想我的茶道就此失传!韩蛮子,把那些东西放下,过来向我行拜师礼。”

“我劝先生还是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别过会又后悔了,我先去洗碗,呵呵……”蛮子俏皮地眨眨眼,捧着碗筷出了殿门。

“你……你这个坏小子,咳、咳、咳……,你想把为师气死吗?咳、咳、咳……,洗完碗,赶紧过来行拜师礼。”虞朗气得直咳,这孩子看着温柔谦恭,其实心高气傲着呢,真拿他没办法。

很快殿外传来洗碗的涮涮声和少年清脆稚嫩的嗓音:

“灵山惟岳,奇产所钟。瞻彼卷阿,实曰夕阳。。……”

天哪,这孩子只听了一遍就记住这篇晦涩难记的文章,虞朗黯淡的眼眸倏的一下被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