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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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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辉离去后,我静静地看着身前的那几碟糕点,它们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的独特故事。

糕点上的糖霜如薄纱般轻盈,宛如冬日里的雪花飘落,给人带来一丝凉意。每一口品尝,各种味道在舌尖上交织舞动,让人陶醉其中。

刘守福告诉我,天牢已被严令封禁,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我甚是绝望,没想到临死前也不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一晃又是两天过去,如白驹过隙。

这场秋雨终于停了。

清晨的阳光穿过狭小的铁窗,阴暗的牢房里忽然亮堂了起来。

刘守福端来了一盆清水,表情十分不自然,“大将军,洗把脸吧。”

我嗯了声,双手掬起一捧水,趁着清水还未完全从我的指缝间缓缓溜走,猛的拍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驱散了昨夜残留的睡意。

刘守福从怀里掏出一把剃刀,一把木梳,递到了我的手里,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打量着这两件寻常物件,心情有些沉重。

以前就听人说过天牢里的犯人在行刑前,不只会大快朵颐,也会好好整理自己,留给尘世间一个干净的皮囊。

我很快收拾妥当,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晌午的时候,作为牢头的刘守福穿戴的干干净净,果然将几碟精美的菜肴摆放在我眼前,当然,酒也没少。

断头饭嘛......听起来恐怖,但看起来还不错。

我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便猛吃了几大口肉,又朝嘴里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酒。

今日的酒水尤其甘冽,我打趣道:“这酒不便宜吧?”

刘守福尴尬了挠了挠头,道:“其实也还好,他们几个都有出钱。”

我心下了然,默然半晌道:“谢谢你们啊。”

刘守福微微摇头,没有多言。

这一刻,我完全可以笃定,曹辉并没有把陈靖的事告诉陛下,否则刘守福还有老鬼猴子他们几个一定活不到现在。

酒足饭饱之后,我面朝窗外,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忽然之间,一片层层叠叠的乌云即将要把太阳遮挡的严严实实,我不由的心里一紧,本以为天会暗淡些,却不曾想,那宛如实质的万丈阳光,一瞬间穿透了厚重的黑暗,激射而出。

我一时看的呆了。

半晌,我先是听到一阵开锁声。

而后又传来一道既熟悉又温醇的嗓音。

“和煦。”

我蓦然回首,却看到一个穿着玄色长衫,身材挺拔的男人。

男人长长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眸微微眯着,眸色闪烁间,流动着难以捉摸的狡黠之色,薄薄的双唇开合间,露出雪白的牙齿,唇角含着不羁的笑意,又不乏淡淡的傲然之意。

自从皇兄成为太子,我已经很久都看到过他穿这身衣服了。

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皇兄穿这身衣服,那还是我们第一次下江南的时候。

在看到他的这一刻,我没有如往常一样施大礼,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的老太监曹辉。

老人躬着身子,双手端着的托盘里,正静静地放着一杯酒。

我自然知道这杯酒里面一定下了穿肠毒药。

皇兄细细地打量着我,轻声道:“朕来送送你。”

我木讷地点点头,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喉咙沙哑,发不出一丝声音。

原来,一个人在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是如此的脆弱和无力,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片寂静和无尽的等待。

就连一旁的老人今日都格外沉默,低着头,恭敬的让人心疼。

皇兄叹息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便一块说了吧,这里没有外人,你也无需顾虑什么,朕今天微服出宫,便是想着能像往常一样与你说说话。”

其实这几日,我也一直在思考,心里有千言万语想留给那些在乎我的和我在乎的人。可当皇兄突然提及此事时,我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如鲠在喉,莫名有些委屈。

我始终难以相信,我和最敬重的皇兄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不仅诬陷我,现在更是要置我于死地。

但转念一想,过了今日,一切又将与我无关。

沉默良久,我回忆起往昔,缓缓说道:“多年以前,魏帝曹丕也想杀了他的亲弟弟曹植,也同样是在这天牢之中,与曹植定下了七步成诗的杀局,却没曾想曹植竟真的在七步之内作成了那首千古绝唱。”

皇兄顿了顿,沉吟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微微颔首,道:“不错,我还记得国子监的老太傅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说魏帝不念手足之情,手段太过狠辣,然而,皇兄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

“哦?“皇兄想了想,淡淡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朕早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有说过什么了。”

我紧紧盯着皇兄道:“当时,皇兄站起来说,‘魏帝之所以与曹植定下七步成诗的约定,并非是想杀了曹植,而是想着如何让曹植活命。’”

“老太傅问皇兄为什么这样说?”

“皇兄说,天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能写地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之人,又怎会在七步之内作不成一首诗?这分明是想在天下人面前放过曹植罢了......”

“皇兄此话一出,老太傅立时哑然。”

皇兄扬起嘴角,“这只是朕胡乱想出的歪理罢了,原本只想逗一逗老太傅,没曾想你倒是记住了。”

我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道:“父皇知道这件事后,总夸皇兄的想法总能令人眼前一亮,还让我多跟皇兄好好学习。”

身着玄色衣衫的皇兄忽又蹙起剑眉,沉声道:“可是想说朕心狠手辣,不念手足之情?”

我笑着摇摇头,但也只有自己知道其中裹挟着多少痛楚,“臣弟想告诉皇兄的是,哪怕到了现在,皇兄依然是臣弟最敬重的人,还有......”

话音未落,我当着皇兄的面,毫不犹豫的端起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喃喃道:“也很想念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