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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血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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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滚滚,又飘起雪花来了。

玄清宫门前,萧信跪在风雪中,任凭狂风吹得他手足脸颊通红,仍旧一脸坚决,视死如归。

宫人苦劝,他仍是长跪不起。

“皇上什么时候放了三哥,我什么时候起。”

“好啊!讲义气!”

萧信猛一回头,庆熙帝正站在自己身后,脸色冰冷如霜。

“怎么,想来逼宫?”

萧信叩头道:“儿臣不敢。”

“谁让你来的?”

“没人让儿臣来,是儿臣自己来的。”

庆熙帝连连冷笑。

“你倒忠义!身为三秦总督,为了一个罪犯,玩忽职守,你该当何罪!传旨,革去武亲王一年禄米,赶紧把他送回去!”

说着,他绕过萧信,踏上宫门前的台阶。

“父皇!”

萧信跪着到了庆熙帝身后,风雪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儿臣求您!放了三哥吧!三哥绝对是被陷害的啊!”

王忠:“爷,皇上还在查呢,没有真的给三爷定罪啊。”

“那为什么秋后问斩?为什么要打入诏狱?您明知道三哥身子羸弱,为什么把他关在那样的地方!”

萧信红了脸,几乎是在责问。

庆熙帝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王忠!”

“奴才在。”

“不必跟这个畜生废话,快派人去打探,可有三秦的兵马杀进汴京!”

“是。”

萧信:“父皇不必疑心儿臣,儿臣今日是单枪匹马来的汴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父皇法外开恩,念在三哥这些年卓有功劳,他幼年受到的苦楚的份上,让他出了诏狱吧!便是三爷真有罪,儿臣甘愿替他赴死!”

庆熙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一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萧信。

他是不理解这份兄弟情谊的,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过。

他灰白的胡子急剧地颤抖着,眼神十分复杂。

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从来没有,包括他的亲生父母,也只是视他为利益得失的工具而已。

他好像天生六亲缘浅,如今看着萧信甘心替萧牧赴死,心里何等羡慕。

羡慕到极致,就会成嫉妒,乃至憎恨。

“好啊,好深的情谊!朕就是不放他,你能怎么样!”

心中的心魔作祟,庆熙帝竟然红了眼眶,内心的嫉妒竟然让他表情狰狞,和自己的亲儿子赌气。

他从来没有过的东西,谁也别想有!

萧信瞳孔瞪得老大,剧烈地颤抖着。

他不敢相信这是他的亲生父亲说出来的话。

难怪哥哥对父亲寒心……

庆熙帝的表情依旧狰狞,犹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想把老三放出来,除非白雪变成红的!”

救啊,你们救啊!大臣救,奴才救,兄弟救!

他怎么人缘这么好,让你们都撇下身家性命来对付我!

我活了一辈子,都没被什么人放在眼里过,难道做了皇帝,还要被你们无视!

一股前所唯有的孤独感在庆熙帝心头缠绕,令他感到不安,感到恐惧,感到被所有人抛弃。

就是那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和他小时候经历的一模一样……

“一个一个都来忤逆朕,你们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君父!”

庆熙帝转身上了台阶,背后萧信一人呆呆地跪在雪地里。

“除非白雪变红……”

他似乎失了神,喃喃自语,可眼神却又那样地鉴定。

“白雪变红……”

他不自觉握住了腰间跨的那把金珠宝刀,泪水朦胧了他的视线。

与萧牧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浮现在他眼前,模糊又熟悉。

蹒跚学步,咿呀学语,自己最先会叫的,就是哥哥。

宫中日子艰苦,父皇漠然无视,奴才们拜高踩低,经常短了他们的日常所需之物,哥哥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了自己,数九寒天,哥哥把母亲竭尽全力所能获得的棉衣,让给了自己,他自己与母亲穿着单衣。他畏寒,体内巫蛊之毒作祟,几次被冻得不省人事……

后来求学上书房,在华亲王他们的孤立欺侮下,相互扶持,一直熬到长大封王,华亲王跋扈凶残,太子虚伪阴毒,步履维艰,连活着都是奢求,全靠着二人相互依靠,刀山火海,多少难关闯了过来。

而其中,有多少难关是哥哥替自己挡下的

哥哥知道自己性情执拗,心思单纯 ,不是这上面的人,一心为自己遮风挡雨,甘心去当太子的走狗,孤身一人去对付华亲王一党。当年出使北疆,遭受老四和太子的陷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在汴京的安危……每一步怎么走,都要先给自己想好退路。

是哥哥一路扶持自己到了今天,没有哥哥,就没有现在的武亲王。

哥哥,你护了我二十八年,如今也换我护你一次吧……

他缓缓起身,握住刀柄,刷的一声将刀拔出,如一道银光乍泄。

“父皇!善待哥哥,儿子去了!”

庆熙帝大惊,回眸。

天地间一道红光划过,在半空中绽放成鲜红的花,点点洒落地面。

庆熙帝脸色苍白,整个人好似木住了一般,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鲜血渗透在积雪中。

白雪变红了。

……

诏狱的门再次打开,来的是姚千帆,红着眼眶。

萧牧干哑着喉咙,手紧紧拽着囚袍,睁着血丝密布的双眼,木讷地看着前方。

“皇上让你来放我出去,是不是?”

姚千帆点了点头。

萧牧闭上眼睛,喉中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舒缓好久,浑身打着哆嗦,幽幽问道。

“五爷呢?”

姚千帆扑通一声跪下,哭拜道。

“卑职有罪!没能劝住五爷!五爷他……去了!”

刺啦!

萧牧身上的囚袍被他硬生生用双手给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背后一股血液蹭的一声就窜入他的脑中,血丝密布的双眼如同恶鬼,嘴里的牙齿被他咬的咯咯作响,表情狰狞到令人恐惧,活像一直要吃人的猛兽。

报仇!

报仇!

报仇!

他恶狠狠地盯着姚千帆,仿佛眼前人就是太子,竟全然忘记了自己重病缠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向姚千帆,瞪着猩红的双眼,死死掐住姚千帆的脖子。

“爷!三爷!我是姚千帆啊!”

姚千帆用力将萧牧给推开,喘着粗气。

萧牧体内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断了线一般落到草席上。

终于,积压在胸中的悲愤,如黄河决堤,火山喷发一般。

“我的弟啊!”

一声怒吼,耗尽他所有的气力,转而又昏死过去,倒在姚千帆怀里。

“三爷!来人啊!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