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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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华殿偏殿外的芍药又开了。
太子坐在廊下,神情倦怠。
春光融融,不免困意滋生,偏偏春色恼人,他心里又烦闷不已。
转眼间,已经囚禁在宝华寺四个多月了。
青灯古佛,汴京风华,似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周储君,跌落神坛,成了无人问津的可有可无之人。
宝华殿的神佛不能冲淡他的权欲,草长莺飞偏偏让他心里躁动难安。
一把铜锁将他锁在宝华殿四四方方的天空之下,却困不住他称霸天下,主宰江山的野心。
“数月不见,大哥别来无恙啊。”
在躺椅上发呆的太子,突然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让他又爱又恨的身影。
他一阵恍惚,感觉如梦似幻,不太真实。
数月不见,春光之下,他的身影似乎更瘦了,但眉眼之间,却是那样坚毅刚强,意气风发。
从来没在他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意气风发。
相较之下,融融春光,都略显逊色。
确定没有认错人,太子竟然笑了。
苦涩的笑。
“富贵养人啊,三弟,不可同日而语矣。”
他咬牙笑着,眼中写满了不甘和憎恨。
萧牧走到廊下,坐在太子旁边。
“数月不见,太子风采依旧。”
太子轻摇了摇头,叹道:“大势已去,虎落平阳,何敢言什么风采。”
萧牧微微一笑,看了太子一眼。
“二哥死了。”
他看着太子,注释着太子的神情。
太子虽然囚禁在宝华殿,可仍有线人给他传递着外面的消息,他当然早就知道了萧宸早就一头撞死了。
可他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为别的,就为做戏给萧牧看。
萧牧的到来,必然是奉了庆熙帝的旨意。
而庆熙帝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自己在这里老不老实。
如果连萧牧这个死敌都挑不出自己的错误来,就证明自己是真的真心悔过了。
或许庆熙帝就会法外开恩,早日放自己出去。
毕竟自己还是太子。
是大周唯一的太子,将来的皇帝。
他眼中失神一瞬,接着有些怅然地看向阴沉的天空。
其中,或许夹杂着几分真情吧。
“雨停了。”
他幽幽说道。
“可天还没晴,大哥,你也还没死心。”
“你放弃现在所有的权力,去当个闲散王爷,如何?”
萧牧没说话。
太子鄙夷一笑。
“你自己都割舍不下权力,为何还要说我呢。更何况,我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萧牧冷冷说道。
“我可以为了大周舍弃自己,你可以么?近来太医为我诊脉,说我病情日益加重,恐怕年寿不永,劝我退隐,调养身体。可我要是退了,国家千斤重担,交给谁呢?年前我到京郊走了一遭,成百上千的灾民啊……现在想想,风雪之中,横尸遍野,襁褓幼童,无家可归……不忍直视……我怎么敢退呢。”
太子冷冷一笑,没说什么。
萧牧看出了他的轻蔑,说道:“我知道,我现在经历的国事,比起你经历的,就是班门弄斧。可大哥,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现在真的有外敌入侵,或者是一省闹了饥荒,我萧牧敢出关打仗,可以散尽家财,接济穷人,大哥,你行吗?”
太子摇了摇头。
“我不行。”
但他接着说道。
“因为出关打仗,接济灾民不是我的责任,人君的责任,是不让这些事情发生,倘若真的发生了,他的责任也是选择贤臣良将去处理这些事。”
他冷冷一笑,笑声颇为嘲讽。
“兄弟,你还是没有人君的气度啊。”
萧牧似乎被这句话给惊住了,双唇微微张开,眼神有些错愕。
好似一把刀戳痛了他的心。
他好像一直没有想过,皇帝,到底该怎么做?
出兵打仗,良将可为。
赈济灾民,贤臣可为。
治国安邦,都有人可以做。
那皇帝,应该做什么呢?
或者是,该怎么去做一个皇帝呢?
萧牧迷茫了。
心底里,竟萌生了一丝对太子的钦佩。
他不得不承认,二十年的太子之位,萧继当真不是白做的。
他与萧继,其实还相差甚远。
或许,庆熙帝派他来,就是要自己学一学人君之道。
看着失神的萧牧,太子问道:“你找我来,不只是为了闲聊吧?”
“王阁老死了。”
太子的表情瞬间僵硬住了。
眼神由不敢相信,逐渐变得无比阴狠,杀气腾腾地凝视着萧牧。
他何等精明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王合是因自己而死。
而且他的死与萧牧逃脱不了干系。
“是被你逼死的吧?”
太子红了眼眶,咬牙道。
王合对于他,不仅仅是得力干将,更是是恩师,是亲人。
庆熙帝偏心懿德亲王,自宠妃燕兰珠死后,便与母亲日渐离心,对自己其实更多的是看重自己出类拔萃的才干。
童年时缺失的父爱,是外祖父王合给自己弥补上的。
不应该叫父爱,应该是一种没有具体词语形容,包含着君臣之忠,师生之谊,伦理亲情,超越一般父子亲情的爱。
王合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他现在恨不能将萧牧碎尸万段。
而萧牧不以为意。
皇权漩涡里,从来都是成王败寇。
要怪只能怪王合棋差一着。
他平静地看着太子,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王合纵容族人兼并土地,垄断丝绸,有御史告发,父皇大怒,惩处王氏一族,王合自觉无颜面对君父,自尽而死。”
“你放屁。”
“信不信由你。不过……大哥,你不信,又能怎么办呢?”
萧牧冰凉而轻蔑的眼神,看着太子。
太子怔住了。
他什么也干不了。
人家是一手遮天的礼亲王,而自己只是一个人心失尽,被囚禁的空壳太子而已。
与被废无疑。
萧牧轻蔑一笑,起身,俯视着太子,隐藏许久的恨意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宣泄。
“当初你与懿德亲王伙同陷害本王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你不要太猖狂,本宫早晚会出去的,只要本宫还是太子,本宫早晚会东山再起!”
“堂堂东朝太子,伪造信件,陷害手足兄弟,耽误国事,你觉得你还能凭什么做太子?”
“你以为斗倒了我,你就能做太子了?”
太子仰头看着萧牧,表情狰狞。
“你想的太简单了,你把父皇想的太简单了!二郎何等圣眷优容都做不得太子之位,你以为你就行?单单一个贱奴生母的出身,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
贱奴生母出身……
又是贱奴生母出身!
无尽的愤怒想让萧牧揪住太子的衣领,将他暴打一顿。
但理智控制住了他。
现在就是把太子打死,对他称帝也没有丝毫用处。
太子的话提醒了他,庆熙帝还没有废黜他的太子之位,他就永远都是太子。
他要让太子自掘坟墓。
他要把太子高高举起,然后摔的粉身碎骨!
看着波澜不惊的萧牧,太子显然是没有料到。
甚至心声害怕。
极度的恐惧,往往会变成极度的蛮横。
他扬着下巴,满脸不屑。
“怎么,看你的表情,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怎么会。”
萧牧温和一笑,眸色深邃,如无底深渊。
“父皇让臣弟来看看你,见大哥安然无恙,想来父皇也会放心的。既如此,就不打扰大哥清修了。”
一句话,宛如一记耳光,抽在太子脸上。
太子顿时面红耳赤。
萧牧留下一个无比阴狠的眼神,整理了一下披风,头也不回地离开。
太子又听到了铜锁落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