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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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大殿，烟雾缭绕。
庆熙帝从寝室中缓缓走出，一眼就看见了大殿中央，朝着高台跪着的贾道士。
他精敏的眸子中射出一道寒光，上下打量着老道，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鄙夷。
什么东西，也敢在朕面前故弄玄虚！
他缓缓上了高台坐下，王忠接着就令下人拉上了帷幔，使他的身影在重重帷幔中，若隐若现，犹如神明。
“下跪者何人？”
高台上传来庆熙帝厚重而有威严的声音。
贾道士高声道：“贫道昆仑山玉华宫道士贾长卿，叩见吾皇陛下！”
“你可认得朕是谁吗？”
“是上元真君！”
“在上元真君面前，你敢说谎吗？”
“不敢！”
“这么说，不当着上元真君的面儿，你就敢信口雌黄，妖言惑众啦？”
“贫道不敢！”
“那你为何污蔑皇室，说礼亲王是妖孽！”
“回皇上的话，贫道说的绝无半点虚言！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礼亲王不除，大周江山难安！”
“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会有什么后果？”
“无非一死而已。”
“既然是仙人，自然不畏死。来人，拉下去，斩首！”
贾道士面不改色，竟仰天大笑，笑声无比刺耳，回荡在整个大殿。
“君昏臣庸，大周亡国不远矣！”
说罢，扬长而去。
“站住！”
高台上传来庆熙帝的喊声，声音中夹杂着几丝愤怒。
庆熙帝已经拉开帷幔，站在贾道士面前。
“怎么，仙人竟连我大周的命数也看透了？”
“不敢说看透，至少也能知道个八九分。”
“朕修道数十年，都不敢说可以窥探天命，你一小小道士，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因为贫道修道，为的是天下苍生，而皇上修道，只是为了让自己长生而已。可皇上，您真的长生了吗？您修道十几年，早就反应过来这不过是镜花水月之事，只不过您怕被天下人耻笑，不肯承认罢了。
皇上陛下，三十年了，您醉心权术，为了自己稳坐江山，残害手足兄弟，利用九个皇子自相残杀，满朝文武，人人惶恐，疲于奔命！
您醉心修道，以天下供一己之私欲。三十年来，你可曾出过京城一步？可知民生疾苦？江南因何而反？皆因上自皇上，下至满朝文武公卿，皆知敛财享乐，欺凌百姓之故也！皇上口口声声称天下不治，殊不知天下不治之根源皆在皇上您一人也！
您可以纵容儿子贪款五亿，却不能容忍手下人侍奉不尽心，海易川被活生生逼死，可最后换来了什么？江北政治一片狼藉，您又做了什么？您的锦衣卫遍及天下，难道您真的不知道这这些事吗？
您不知道吗？您是不想管！他们的死活，无干于您的享乐，无干于您的皇位！
华亲王多年没有子嗣，您难道不知道是太子害的吗？礼亲王幼年中的巫蛊之毒，您难道不知道是王皇后害的吗？您知道！可您什么都没有做！因为那无干于您的皇位！
就是您现在出来见我，难道是为了给礼亲王正名吗？杀了我，就能问罪于八爷，折了八爷这条臂膀，二爷就会放权，就能把礼亲王推到前面来！您护着二爷，仅仅是因为您喜欢二爷。您把三爷推到前面来，仅仅是因为您不喜欢三爷！
您做什么事情都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薄情寡义，自私自利，您这样的人，何配为君！”
声声如雷，震碎九州。
在殿内诸人，无一人不吓得面如土灰，悄悄注视着庆熙帝。
庆熙帝站在高台之上，此刻竟无半点威严。
他脸色苍白，双眸惊愕，仿佛经历过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失神地怔在原地。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骂他。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揭穿他。
从来没有......
三十年了，他引以为傲的制衡之术，被眼前人说的一文不值。
三十年了，他习惯将所有的错都推给别人，渐渐的，连他自己都信了，他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臣民。
而现在，正像是有人将他扒的干干净净，将他肮脏的五脏六腑晒出来公之于众。
告诉所有人，天下因他而积贫积弱。
天下迟早毁于他的淫威之下！
他是千古罪人！
他颤抖着嘴角。
“你到底是何人......”
贾道士扬起下巴。
“贫道昆仑山玉华宫贾长卿。”
“你说谎！”
庆熙帝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
“一个小小道士，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皇上无德，神人公愤，天下人不齿皇上无德久矣。”
“是不是老八告诉你的，是不是！”
“此事与八爷毫无干系，是皇上所作所为，触怒了神灵，否则，为何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让皇上您一病不起？”
“神灵......触怒了神灵......难道......”
庆熙帝眸子突然没有了神采，惊恐地喃喃自语。
“触怒了神灵......”
朕是皇帝啊，哪个皇帝不想让自己的皇位稳固？
这个皇位，朕是从兄弟们手上夺过来的，是踩着手足兄弟们的血走过来的，可朕没办法，生在皇室，不去争，不去抢，就只有死路一条！
朕的六个兄弟，朕全都杀了，可那又怎样？朕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朕！
现在朕有了九个儿子，个个不是省油灯，哪个不是对皇位虎视眈眈？朕不用权术制衡，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朕不制衡他们行嘛！
说白了，朕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活着，这有错吗.....
神灵啊，朕也是人，生在皇家朕没得选，争夺皇位朕被逼无奈，制衡儿子们，也是为了江山啊！
难道让朕看着皇子夺嫡，引得天下大乱吗？
难道朕就真的罪不可赦嘛！
哪个人还能没有自己的私欲呢，朕不过是修道花费了钱财，难道大周积贫积弱，是从朕开始的吗？为何列祖列宗留下来的过错，都要强加到朕一人身上！
朕平定三江造反，收复西域，提拔赵永芳，沈庸其变法，让朝廷每年多了三年的收入，难道朕就一点功绩也没有嘛！
朕真的是罪无可赦之人吗......
极度的虚弱之下，庆熙帝两眼一黑，突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