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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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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灯光摇曳,军医正在给梁定策包扎伤口。

萧棠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管集。

管集接收到视线,道:“杨大人同卫队已经将边城帐中的庖人及当天的伙夫一并逮捕收押,严加审问后筛出此人。”

他将手中的帖牌户册递交给萧棠,道:“他是边城营帐内送水的挑工,当天他以送水为由,先后随队出入三个后厨营帐,其出身来历以及素往亲友都已查记在册。”

萧棠的目光落在册子上,上面所记出身邢北道止州农户,经历瞧着也无指摘之处,她的目光落在编军时期上,道:“七月投入帐中……”

她看向管集:“现在人呢?”

管集面色不太好看,道:“我们提审的时候他就已经吞毒自戕了,不过卫队前去按压时,发现他动作灵敏,身手矫健,绝非一个普通农户所该具备的体格。”

萧棠神色沉郁下来:“看来栗度之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垂眸看向一旁的炭盆,抿唇没有说话。

这次投毒只可能是内部之人,如果真的是契独贼人,那么要下毒也应该是当场让人暴毙的毒药,决计不会只是这种让军队上吐下泻的小手段。

这般做法,目的就是要梁定策此战大败。

她的目光落到手中的帖牌户册上,能够让杀手顶替农户,并且重造户册将人送入边城军营,这不仅费财费力还要有过硬的官场人脉。

梁定策大败,重则丢掉性命,摘掉太子之位,轻则受罚降罪,总之受益的无非就是京中三党派。

只是投毒能达到这样的目的,何必要多此一举杀掉监军。

萧棠捏着册子,尚未摸索出头绪,便见军医已经给梁定策处理好伤口,正提着药箱上前行礼。

“如何?”

“回殿下,太子殿下后背刀伤入骨,冻疮溃烂,日日要以药膏敷之,汤药已经着人煎好,日日三服,后夜可能发热,殿下到时莫慌。”

萧棠颔首,让管集送军医出帐。

梁定策俯身趴在榻上,半睁着眼眸看向萧棠。

“五娘……”

他胸腔压在床上,声音也像被摁在深水之中,带着几分沉闷虚弱。

萧棠看出梁定策想要撑臂起身,便上前一步搀起他的手臂将人扶起来。

后背的刀口随着动作被扯动,梁定策嘴唇微白,头上也冒了一层虚汗。

待到坐正身子缓过劲儿来,梁定策这才轻声问道:“是师父援军到了?”

萧棠将一旁的靠枕放到梁定策腰侧,摇头道:“尚未。”

梁定策眼眸划过一丝疑惑。

“那些是三万病士。”

梁定策微愣。

萧棠端起一旁的汤药,轻轻搅动,道:“时间紧迫,平北都护府还要兼顾北城,未必能及时赶到,我赌骨信罗不敢冒险,便施小计诈退敌军。”

边城东西城门皆有绵延丛林,萧棠选择天黑作战,正是要借着夜色掩盖,遮住士兵疲态,他们分列纵横,各自以破布断枝充作火把,营内战鼓加持,再以后备的铁锤锨铲来充凑兵刃相叠的声音,绵延数里的火光与震天响的鼓声相互呼应,声势之浩大,便是骨信罗胆子再大也要犹疑三分。

梁定策明白过来,扯唇笑道:“五娘聪慧。”

萧棠轻笑一声:“不过是赌一把罢了。”

她舀了一勺汤药喂到梁定策嘴边。

温热的液体碰到梁定策干涩的唇瓣,他神情微怔,看向萧棠。

萧棠的目光落到梁定策冻烂的双手上,道:“殿下别害羞,你现在的手应该用不了。”

梁定策耳根微红,垂眸吞咽下勺子里的汤药。

“现下骨信罗一时半会儿不会出兵,北城战况现下不知如何,我已派人前往北城送信,让程都护不必向南调兵,竭力保住北城。”

梁定策点头,道:“北城本就镇守薄弱,契独与柔竭这次是商定好了。”

萧棠将喝空的药碗搁到一旁的木几上,没有摸到袖中的帕子,便扯过被子往梁定策嘴边随便揩了一把。

“就这次骨信罗退兵来看,”萧棠掖好被角,“契独与柔竭的联手也不过是浮于表面,再加上柔竭三部内讧不断,对付柔竭要远比对付契独容易。”

梁定策颔首,道:“近年来我也多次派使者前往柔竭谈判,但是他们三部皆不肯俯首。”

萧棠闻言,沉吟静默。

梁定策在这灯火摇曳间,翼翼小心地看向萧棠。

光影流照,萧棠长睫微垂,马尾在脑后高高束起,在这昏黄的烛辉之中,她的轮廓被勾勒地愈发精致,像是闪着盈盈光泽的琥珀。

梁定策蓦然想起那天晚上两人抵额相对的场面,他紧抿着干涩的薄唇,仓皇移开了眼睛。

“柔竭三部互不称服,那便分化离间,顺其恶变,亲而离之,乱而取之……”萧棠话音一顿,抬手探向梁定策的脑门,“是内热上来了?怎么面色这般红?”

微凉的掌心覆在额头,梁定策脸颊愈发红热,他睫毛慌乱地颤动着,轻咳道:“五娘的意思是要从三部突破。”

“是。”

萧棠缓缓收回手,从一旁的水盆中洗出布巾,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出行使者我们也要重新拟定,殿下现在重伤在身,先好好……”

话未说完,管集在帐外报道:“殿下,平北都护府程都护求见。”

萧棠微愣,她与梁定策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程万启竟然这么快便能赶来。

萧棠道:“请都护进来。”

程万启掀帘走进,看向梁定策道:“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他立在帐内中央,行完礼便杵着未动。

萧棠半挑眼眉,从程万启的态度里便能察觉出此人对她有些不满。

她神色不动,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这位统辖两军镇的平北大都护。

她听杨庭说过,程万启如今已年近五十,虽说头发已然半灰,但是身形却依旧魁梧,面上未曾蓄髯,一眼瞧去不怒而威。

梁定策察觉到师父的态度,抿唇道:“师父,这是萧家五娘,松渊之妻。”

松渊?

萧棠反应过来,应该是梁定策的字。

程万启这才像是刚看到萧棠,抬手行礼道:“原来是太子妃殿下,恕末将眼拙,竟是不曾瞧见。”

萧棠侧身避礼,缓声道:“天黑灯暗,都护瞧不见在所难免,只是如今战事再起,都护率军夜行黄沙,莫要像适才这般塞了耳目才好。”

程万启闻言稍怔,看向萧棠。

萧棠淡声轻笑,道:“都护请坐。”

说罢,她侧眸看向梁定策,将手中的布巾放到梁定策手中,道:“殿下与都护商谈,我先行安排边城守将。”

待萧棠出去,程万启看向梁定策,声音犀利:“太子身为统军元帅,竟让区区内子去安排守将?”

梁定策捏着布巾,面色未变:“想必师父路上已然听闻此次是五娘救下徒儿,师父为何不谈五娘于徒儿救命之恩,于边境守城之功,而抓着她是徒儿内子身份诘问。”

程万启面色严肃,道:“她是萧家女!”

梁定策静默片刻,抬眼看向程万启,一字一顿道:“她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萧家女。”

夜风荡起高尾,萧棠立在帐外的身形随之轻晃。

片刻,她哂笑一声,抬步走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