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苗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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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了五日路来到沙江边的渡口,宫锐进了客栈就躲在房里不出门。
今夜中秋,是炙血蛊苏醒的日子。
从前火砂毒让宫锐入夜开始面色就开始泛红,待到月入中天的时候全身气血翻涌,子蛊吸食他的心头血后身子胀大,堵在他的胸口处,让他心痛难忍,年纪小的时候他疼得满地打滚,后来长大些他不愿别人看到他的丑态,每当这一天就把自己关起来默默忍受着。
不过这夜果然如安心所说,他这个中秋没有太难受,他只是在子夜的时候痛了一个多时辰,这次疼痛和以往相比完全可以忍受。
但他很清楚,解了火砂毒也只是解了疼,他要活命还需解掉那子蛊。
宫锐在床上翻滚着,想着每次蛊毒发作的疼,想着对他下毒手的亲生父亲,想着一直护着他的姑母,想着因为中毒而衰败的身子……
可笑的是想他死的想他活的都是至亲,他不过是他们棋盘上必争的棋子,谁又曾真心待他?
以往疼的时候他会想或许死了就解脱了,但是如果他能好起来,那又该如何呢?
……
安心夜里没打扰他,次日一早便端着早饭进了他的房间,她看着少年神情恹恹的,有些担心,便抓起他的手给他把脉。
宫锐这段时间已经习惯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梁国崇文尚武,并不算讲究男女大防,安心更是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牵他的手过河,她靠在他背上打盹,还时常驮着他上蹿下跳……宫锐已经不像开始那样被她惊得耳根红红的了。
“昨晚感觉如何?你气血亏空得厉害,得好好补气血。”
安心说着就给他塞了一颗补药。
宫锐咽下药丸后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没由来的问她一句,“我能练武吗?”
“为何要练武?你自有护卫护你周全的。”安心不解地说。
“若是能护我周全,那晚便不用你救我了。”
他神情略微落寞。
“武林中虽然功法多样,但是大多内功是要从小练的,内功心法可能来不及了,不过外家功法还是来得及的,如今你已不会动不动就气血翻涌了,等蛊毒解后,找个适合你练功夫用功练,不说做个绝顶高手,自保那是绰绰有余的,你体格不差的。”安心倒不是安慰他,她是个有一说一的人。
宫锐听着她的话眉间阴郁慢慢散去,他开始有了自己的盼头。
……
玄京 凤梧宫
黑色劲装女子跪在地上,她看起来年纪不大,肤色却似是从没见过天日一般苍白,她身子微微颤抖着,秋日的天气凉爽,她额上的汗水却不停滴落。
“琪琪,你可知错?”
问话的是贵妃椅上的美妇人,她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异瞳猫,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正不急不躁地抚着白猫。
“属下知错。”黑衣女子虽面色痛苦声音却平稳。
她是奇门放在王皇后身边的影子。
奇门在江湖中是当之无愧的歪门邪道。奇门擅毒,且最喜活人试药,手段残忍,还弄出许多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自然也造出许多奇人异士。
奇门用药控制这些人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这样的人统称为影子,琪琪便是其中一个,她武学根骨绝佳且没有情感,如同一个麻木的杀人利器;此时她全身火烧一般,她跪求眼前的美妇人能快一点赐她解药。
“呵~”美妇人轻笑出声,眼里却是冷意。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男孩的呼唤“母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入殿内,美妇人收起情绪,她睨了黑衣女子一眼,丢出一粒红色药丸,黑影一闪而过接住药丸随即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那一滩汗渍。
男孩小跑到美妇人跟前,一身华服,如同女娃儿一样粉雕玉琢,漂亮又可爱,这便是当今梁国最尊贵的皇子,王皇后所出七皇子——宫铭。
宫铭六岁,是梁王最小的儿子,亦是最小的孩子。
自王皇后诞下宫铭后,后宫就再也没有新生儿,满朝皆知梁王痴迷王皇后,自王皇后入宫,但凡有谏官进言后宫之事都不会有好下场,久而久之后宫之事便成为禁忌。
好在梁王已有三个儿子,三皇子宫铎乃华妃所出,五皇子宫锐是先皇后所出;三位皇子皆是聪慧好学,本也不需担心皇储之事,但三皇子十岁意外落马后就昏迷不醒,五皇子八岁身中奇蛊,三位皇子还没争,局势已然明朗。
之后三皇子被送往大钟寺求福,五皇子被灵风长公主接到公主府亲自抚养,如今宫中只剩下这尊贵的七皇子。
王皇后一脸慈爱的看着七皇子,她如此可爱又聪明的儿子,自是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的。
宫里正母慈子孝,长公主府气氛却十分压抑,灵风长公主已经大半月没睡过好觉了,自宫锐被劫持的消息传来,她便派出霄卫全力去找,却只知宫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灵州,如今下落不明。
……
宫锐知道他失踪会带来什么风波,就让他们急一下吧,眼下他要先解掉这蛊毒才能回去陪他们搅弄风云。
他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个正趴在他背上打盹的少女身上。
他们渡了沙江后已经走了几日,他们的路线是避开人群前往神泉,之前让宫锐读的书起了作用,宫锐借着书中所记一路没带错路,此时他们已经来到白河边上,但书中所记只能让他们行止于此。
天泉是苗疆禁地,普通苗疆人是不知道具体位置的,但是神泉却是每一个苗疆人都知道的,每逢月节祭祀,苗疆人都会聚集在神泉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那便是他们的机会。
苗疆不奉圆月奉弯月,月节便在九月初举行。
他们来的十分凑巧,此时已是八月二十三,苗疆人都在忙碌着准备月节祭祀,他们把银饰打造成弯月的形状,男男女女身上挂满弯月形状的银饰,走起路来发出沙沙的声响,好看又好听。
为了遮掩,两人也换了苗疆打扮,但普通苗疆人大多都晒得肤色偏蜜色,他们弄不来那种肤色,两人一身白皙皮肤穿着苗疆衣裳虽然俊俏,却也跟苗疆人差别挺大。
苗疆人排外,安心他们一路为了避开人群,绕了不少路,这几日都是在野外度过的,难得今夜运气好,他们在河边的浅滩边寻到一处竹屋,竹屋拔高而建,周围又荒无人烟,像是一处捕鱼者的临时住所。
观察了一阵后,安心想着苗疆人正忙着过节呢,应该不会有人来这偏僻的屋子,当即决定今晚就住这儿了。
她从宫锐背上爬起来,拉着宫锐上竹屋。
竹屋静悄悄的,安心以为没人,谁知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苗疆少女,那正对门口少女盘坐着,摆着奇怪的手势,全身不知用什么涂得雪白,身上至脸上都绘画着黑色的图文,描红的嘴唇,加上厚重刘海,漆黑的双瞳幽幽地盯着门口,此时即将天黑,夕阳的余光打在她身上,看起来非常瘆人。
看到这一幕安心魂都给吓飞了,“哇!”
安心大叫了一声,整个人直接挂到后面的宫锐身上。
宫锐突然被安心这么一抱,力度冲撞得他差点没站稳,好在安心并不重,不然两人得从竹楼上滚下去。
他有点懵,这屋里是有什么吗?宫锐小心地往屋里瞥了一眼,他反应没安心那么大,却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屋里那少女阴森的眸子正直勾勾的盯着门口抱着的两个人。
宫锐深吸一口气,不由地搂紧怀里的安心,他虽体弱胆子却不小,他咽了咽口水定住心神,再度望向那诡异的少女,他对上那少女的双眼,看到那少女眨了下眼睛,确认了那是个活人,他轻轻地拍了拍安心的背柔声安慰:“别怕,是个活人”。
安心还没有从那诡异的画面中回过神,她两条腿紧紧勾住宫锐的腰,手臂搂住宫锐的脖子,把头也埋到他肩窝里。
宫锐被她这样挂在身上,又被屋里那个少女盯着,他有些不自在,但他看安心吓得不轻,也不好直接扒开安心,他一下一下地安心的背,安抚着安心。
好一会后安心终于是平静下来了,她慢慢地回头再去看那个少女,那少女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突然哼笑了一下,安心这才相信那真是个活人。
她脸一红,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从宫锐身上滑了下来。
怀里的温度消失了,宫锐面上的温度却是烫得很,他已经十四岁了,又身为皇族,对男女感情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当然知道两人的行为过于亲密了。但安心呢?虽然她年纪还小又是江湖中人,可这一路安心对他是又牵又抱,她对他真的没有心思吗?
少年面色平静,心里却已经乱成麻。
这时屋里的少女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却比模样老成许多,“梁国人?”
他们虽是苗疆打扮,但跟苗疆人有着明显不同,又说着梁国话,不用猜就知道他们是外族。
安心和宫锐对视了一眼,这下要怎么说?
还是宫锐先回过神来,他先是端正的行了个梁国的礼,然后作答:“我们是奉梁国长公主之命,特来为此次月节献礼。”
那少女听罢,玩味道:“献礼?派两个小娃娃来?”
“公主听闻月节主祭清晖最忌浑浊,故派我等童男童女前来,我二人虽身负重任却对苗疆知之甚少,迷失了方向误入此地,唐突了姑娘,实在有愧。”
说着宫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玉牌,玉牌雕刻着梁国皇室的专用纹章,交由那姑娘查看。
安心不禁感叹宫锐不愧是皇族出身,不仅冠冕堂皇的话张口就来,还很会做戏。
那少女接过玉牌,她自然认得梁国皇族纹章,虽然这两人出现在此地很怪异,但这玉牌不像假,她心中思虑了好一会,才把玉牌交还给宫锐,转用热情的语气说:“即是如此,你们二人就先住这儿吧,我过几日会动身前往神泉参加祭祀,到时候我带你们一起去。”
看少女如此反应,安心也一脸天真地对她示好,“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叫心心,他叫阿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叫我阿瑶就行。”
双方都有疑虑,却都没说破。
“天色已晚,我这便去准备些吃食过来,左边两间房都可以住,你们请自便。”阿瑶微笑着说完便下了竹楼。
“她不信我们的。”看着阿瑶的背影,安心摸出银针,想着不能让她去报信。
宫锐却按住了安心的手,“若书上说得没错,她应是个长老。”
安心手上动作一顿,若阿瑶是长老,那对阿瑶动手只会把事情闹大,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跑不出苗疆,何况他们还有更重要的目的,这场戏还得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