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愿作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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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这才醒过来几天,您就这么急着走,我还没来得及跟小和尚好好叙叙旧呢,到底要去哪儿啊?”
此刻,万里高空之上,二人正窝在夕阳晚照里头,风驰电掣,冲着东北方疾行而去。
寒霄真尊盘膝而坐,慕云仙则没骨头般倚在师父怀里,噘着嘴没精打采的摆弄着师父的一缕银发,老大不乐意。
寒霄真尊低头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微微笑了笑道:“多年不见了,好容易你醒了,咱们且先去见一位故人。”
且说师徒二人星夜赶路,个把月方回了中洲大陆,天山宗门内。
众人见慕云仙竟然又活蹦乱跳的跟着回来了,别提多高兴了,尤其上官,眼见师父为了师妹一夜白头,心里不知多难受,如今终于在他脸上又看到了久违的笑容,上官想,师父心里此刻不知多幸福。
这天正值八月十五,此刻明月当空,遍地清辉。
师徒三人送走了前来看望他们师徒的通霄老道师徒俩,浅霄真君还有现任掌门赤霄真君等人,便收了盘碟,另外换了些香茗出来品尝。
上官霆特意把慕云仙当年给她的那个会偷偷泡茶的紫色茶壶拿了出来,给三人都斟了盏茶。
然后就把茶壶又放到了慕云仙面前。
慕云仙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疑惑地问道:“这是干什么?”
上官霆随意地挥了挥手,“我的伤哪百年就好了,这个也用不上了,倒是你,死猪一般睡了百十来年,赶紧养一养要紧,别回头耽搁修炼,累的师父还得为你操心。”
这话一出,慕云仙明显一顿,扭头看了眼身侧一头白发的师父,心里的愧疚再也按捺不住,低头伏在膝上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寒霄真尊本来见小徒儿还和从前一般喜欢说说笑笑,方才还暗自高兴,结果转眼就被大徒弟给弄哭了,气的狠狠瞪了上官霆一眼。
上官霆囧了。
“额,仙儿,你先别哭,我还没问你呢,你昏睡的时候,脑子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形?可还有记忆么?”
果然这话一出,慕云仙愣愣地抬头寻思了一会儿,道:“有的,其实我昏睡的时候,虽然不太知道外头的事,却是可以看到识海里头的情形。
怎么讲呢?反正就是有许多黑色的雾气绕在我的元神周围,把我的元神吓得老老实实的缩在一角,动也不敢动。”
寒霄真尊见她果然不哭了,赶紧小心地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上官听她这话也越发好奇了,“那后来又是如何醒的?”
慕云仙眨巴眨巴眼睛,道:“师父,您还记得当年和我回仙临镇的时候,我去过那个‘紫霞仙子’的老家一趟,送她骨灰回家安葬么?”
寒霄真尊点点头,“自然记得,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还在生我的气,连洞房花烛夜都没搭理我。”
慕云仙顿时囧了,急速地扫了眼对面瞪着眼睛听着的上官霆,然后火速剜了他师父一眼,才故作轻松道:“咳咳,就是那次去那个宋家,从那个‘紫霞仙子’给自己预留的坟地里头挖出来个盒子。结果我一打开,莫名其妙一个泡泡的样的东西就冲我识海里头去了,当时我就感觉到我的识海被包裹起来了。”
寒霄真尊不高兴了,“有这事儿?怎么没听你说过?”
慕云仙知道又犯了他的忌讳,忙解释道:“本来我是要说的,可是那东西在识海里头不疼也不痒的,结果我就给…忘了。”
“你可真行!”
上官霆狠命瞪了慕云仙一眼,心里着实佩服她这个心大的劲儿。
“后来呢?”
“哦,结果这么多年了那个泡泡也没起什么幺蛾子,我就彻底忘了这事了。可是这回那个窦天娇放那些黑影子进我识海的时候,就被那个泡泡挡在了外头,虽然把我那个小神识吓得够呛,不敢动弹,却实在是没把我怎么招。
直到后来,您日日在我耳边念叨那个‘大光明咒’,我后来真就学了个七七八八,然后每次心里又明白过来的时候,就暗暗用功,结果那些个黑色的雾气就越来越少,越来越弱,直到后来散个干干净净,然后我就醒了…”
寒霄真尊听着听着眼睛就又红了,爱怜地揉揉她的脑袋瓜,颇为骄傲地夸奖道:“到底是我寒霄的徒弟,即便逆境之中,也不放弃自救。”
慕云仙不耐烦师父当着别人面和她这么亲昵,忙打岔道:“师父不是说急着回来见故人吗?除了上官可还有别人?”
寒霄真尊闻言立时敛了笑意,转头看着大徒弟问道:“她人呢?”
上官立即明白了师父的意思,道:“哦,人还在‘雪萼山’。”
寒霄真尊微微点点头,“带我去一趟。”
上官便赶忙起身带路,领着师父师妹上了连天峰。
“师父,谁啊?”
寒霄真尊揽着小徒儿的肩膀,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道:“一个故人,你我师徒的故人…”
再说寒霄真尊见上官霆放了去往“雪萼山”的传送阵盘出来,便点点头道:“行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我们俩去就行。”
“那,那师父你们千万小心!”
“放心吧!”
再说见上官霆转身下了连天峰,寒霄真尊便扯着小徒儿进了传送阵盘,一阵天旋地转,慕云仙时隔多年之后便再次来到了这方极寒之地。
待站稳了脚,远远的便见到一个一身白色法袍,远远地躲在一个石头后面盘膝打坐的女人,恍惚间慕云仙好像看到了当年在这里苦苦挣扎的自己。
“师父,您来了…”
慕云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人倒是率先出声了,然后扭头看了过来,只是本来还略带笑意的脸上,待看到慕云仙的时候,突然就变了形状!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慕云仙也愣了,这张脸竟然是当年害她昏睡的那个女修,也就是说师父说的故人竟然是窦天娇。
但见她突然仪态全无,起身便疯跑了过来,直接冲着慕云仙就生扑了上来。
“不可能,不可能!你肯定不是她,你是假扮的!你是假扮的!”
寒霄真尊哪里会让她挨到慕云仙一丝一毫,老远的一道掌风就把人扇出去好远,眼见着便重重地摔在了冰面上。
“哼,假扮的?你以为谁都是你么,为了心中那扭曲的执念,竟然生生将自己的脸皮都给换了,不过可惜,你所谋划的一切,终究是徒劳。”
窦天娇艰难地撑起身子,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慕云仙的元神必定已被我的渡鸦给搅了,绝不可能清醒过来!”
寒霄真尊脸上仍旧淡淡的,“是啊,你的渡鸦是厉害,逼得仙儿的元神百年都未能清醒过来。
不过,我徒儿素来行事古道热肠,早早的就给自己攒了一份福报在那摆着,单等着你这招呢。如今那渡鸦侵染进去的煞气,早被她昏睡中通过佛法自己就清除干净了,人,自然就醒了。”
“不!你们骗我!你们骗我!不可能!!!”
慕云仙见她方才还坐的稳稳当当,不想见她如今好了竟然能崩溃到这个地步,心里这口气也上来了。
“窦天娇,我真是不懂,我怎么你了?你至于这么见不得我好?是非要我生不如死你才开心?”
窦天娇见她竟然还敢过来质问自己,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愤还有这百年来生生被毁的希望,都一并爆发了出来!
立马起身,声嘶力竭地吼道:“是!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好过!谁让你从我身边把师父抢走了!要不是你,我如今还是师父最得意的徒弟,和他一样是冰灵根的天之骄子,天山宗的骄傲!我也一样能四百岁化神!
可是你的出现,把我整个的人生都毁了!你逼得我被逐出师门,如同丧家之犬!好容易辗转拜入朱雀门‘凤来真人’的门下,可是师父为了你四处追查当年望海楼开启之际,虐杀‘朱雀门’一众精英弟子的真相!害得我不得不离开朱雀门,从此隐姓埋名,见不得光!”
“本来知道你死在了试炼之林,我已经放下了,即便不能再回到师父身边,也打算往后好好修炼,不辜负老天给我这好资质。可是偏偏在我打算好好生活重新开始的时候,你竟然又回来了!而且还和师父传出了师父乱伦之事,闹得满中洲天下皆知!”
说到此处,这窦天娇好似恨铁不成钢一般,十分不解地看着寒霄真尊,道:“师父,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能为了这样一个毛丫头,把自己享誉天下的美名抛之脑后,你可知道外头人骂你们骂的有多难听?每次我听到他们说你道貌岸然,诱奸徒弟,我都恨不得撕烂他们的嘴!
师父,您这样的人物,怎么可以让自己背负上这样的污点?你到底是有多爱她!!!”
寒霄真尊点点头,“所以,你就故技重施,干脆把自己的容貌都换了。”
窦天娇苦笑一声,似乎十分委屈,“呵,我换的何止是容貌!我知道你竟然和她当真做了夫妻,便打定主意,要让你们生离死别,痛不欲生!让你们之前有多爱,往后就有多痛!
所以,我不想杀慕云仙,我只想让你们近在咫尺却天人永隔,让你日日活在痛苦之中,让你后悔抛弃我!”
“所以,你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宁可最后连自己也暴露出来,再无生路?”
“对!我宁可这条命不要了,反正我已经脏了。
为了讨来能毁人元神的驭兽之法,我把这副身子舍给了那样一个让人作呕的下流之人。如今,我窦天娇早就不是从前玉尘峰寒竹殿的冰美人了,哪怕是死了也不可惜,只要你们能不痛快,我就值了…”
寒霄真尊深深喘了口气,再想起当年师兄送她过来时,她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只觉恍如隔世。
窦天娇见师父对自己果然失望透顶,眼泪终于潸然而下,“师父,你们,你们这么多年一直在一起么?你的头发,莫不是为了她才白的…”
寒霄真尊微微点了点头,“我们一直在一起,生活的很好,往后,也会一直在一起。如今仙儿是混沌五灵根,完全有望飞升,也就说,几百年后到了灵界,我们还会在一起。
到时候,我们还会生几个孩子, 像我,或者想她,从此,一家几口,和和美美…”
窦天娇绝望地闭了闭眼,眼见师父脸上那憧憬的幸福,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笑话,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两手空空,连自己的清白都亲手送给了那样一个让她不齿之人。
窦天娇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的十分渗人,“老天爷对我不公啊,既然给了我这样一个万中无一的天赋,为何又给我安了一颗不安分,不知足的心呢?”
突然她又自顾自摇了摇头,脚下也踉跄了几分,“不对,不愿老天爷,愿我家里,愿我爹娘才对!是她们把我捧得太高了,太宠爱我了,才让我误以为在我的世界里,一切入了我眼的东西都是我的。
可惜,我也只是这世间的一颗砂砾而已,有没有我,这个世界都不会变…
可惜呀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慕云仙本来觉得自己若是再看到窦天娇,必定是要手刃她的,可是如今见她大梦初醒一般,心里又狠不下去了。
“不算完,你往后若是能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好好修心修身,仍旧未来可期。”
窦天娇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充斥着整个“雪萼山”。
“慕云仙,你怎么还是这个德行?我告诉你,你若是还这么心软,早晚还要吃苦头,真是不长记性!”
慕云仙抿了抿唇,“我自然知道心软容易上当,好比当年紫霞山你故意要与我比斗一般。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没有那么狠的心肠,可以任何时候都下得去死手。
不过我也相信老天爷长眼睛,一个人的功过是非,他必定都看在眼里,而祸福与否,他也定然自有论断,不然的话,我今天也不会还能站在这儿,而你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窦天娇好似恍然大悟般,愣愣的看了她好久,不可置信道:“你平时,平时也是这么处事的?害过你之人,难道你都可以放过?”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又转而看向寒霄真尊,略有些抱怨道:“师父,她这般,是您教她的?那你为何不这么教我?”
寒霄真尊轻轻摇了摇头,“这不是我教的,是她自己悟的,也可以说,她本就心性如此,天生的。”
窦天娇微微瞪大眼睛,脸上又是一副十分受伤的神情,“这么说,师父是嫌弃我天生劣根性,朽木不可雕?哈哈哈哈!这么说,岂不是我压根就不该出生!至少不该拜入你的门下,来祸害你们?是不是!!!”
寒霄真尊蹙着眉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本来窦天娇害的他和慕云仙险些天人永隔,他心里有一万分的恨。因为他恨所有企图破坏他们二人幸福的人,比恨企图夺取慕云仙身上宝物的那帮人还要恨。
所以慕云仙一醒,他便打定主意,要见这窦天娇一面,不为别的,只为了让她知道,自己和小徒儿仍旧过得很幸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任谁有百般手段也拆不开!
可是如今见她疯疯癫癫,入了魔障一般,毕竟曾经师徒一场,一时也说不上心里是何感受。
突然,窦天娇也不待他二人答复她些什么,随手祭出一柄霜白色的大剑,直接从自己胸口刺了进去,那大剑直直的穿过她的身体远远的定在了后面冰面上。
一片血花瞬间晕染了周围的冰面,窦天娇张着嘴一丝挣扎也无便倒了。
慕云仙没想到她会突然自绝,瞬间被惊的心跳加速。
寒霄真尊脸上未带什么表情,只是牵着慕云仙的手缓缓往前靠了几步。
慕云仙犹豫着要不要救她一救,结果刚要靠前,就被寒霄真尊扯着手止住了。
窦天娇自然发现了,此刻她嘴里咕咕的往外吐着血,身上一片猩红,可是看着二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却丝毫感觉不到疼,只脸上一片悲戚。
“师、师父,若是…若是来世再见,徒儿…徒儿一定好好…好好…”
心脉断,生机绝,窦天娇睁着眼睛就这样死了。
寒霄真尊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悠悠说道:“可是,若有来世,我和仙儿也还是要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