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离魂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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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的车马喧嚣渐渐沉寂下来。
嫣红的夕阳,映照着地平线上那座高大的城池,显得格外苍凉。
陈子灿前生,很想去看看神秘的紫禁城,雄伟的天安门,但,他只是个秦岭深山里的穷孩子,一直都没有机会。
后来,跟着师父走江湖捞偏门,却一直没去过燕京。
师父说,那里藏龙卧虎,他都摸不清深浅。
这次莫名其妙的穿越,倒让他成了正经八百的燕京人。
可是,他还是没有机会,去看看向往已久的紫禁城和天安门。
因为,在这个年代,一个平头百姓想进去,那可不是要钱的问题,而是要命。
陈子灿默默叹了口气,他从小是个倔犟的孩子,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并不感到害怕。
毕竟,从十五岁就出门,跟着哥们去南方混世界。
他进过传销端过盘子,又跟着师傅,走南闯北的当过两年多骗子,最后还蹲了三个月看守所。
因为师父仗义,一个人担下了所有罪责,他又未满十八岁,这才被判了缓刑。
这些年浪荡江湖,啥事情他没经历过,啥样人他没见过!
正因为如此,才刚养好伤,习惯自由自在的他,就毫不犹豫地逃离了那个专制凶残的老头子。
就像当初,逃离整天唠叨他的奶奶。
他一直是个有些叛逆,渴望无拘无束的少年。
当然,这老头子和奶奶不同。
毕竟,他对他,甚至对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感情。
反倒是扣儿,这个他一睁眼,就搂着他哭的梨花带雨,为他端水换药,嘘寒问暖,照顾的无微不至的小丫头,他打心底里感到亲近。
毕竟,这些年来,从没有人对他那么好。
除了已经去世的奶奶。
或许,人,都是需要被爱、被关心的吧,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陈子灿尤其如此。
“少爷,太阳落山了!”扣儿犹豫再三,轻声说道。
“嗯~”
“少爷,咱们今晚就睡这儿?”扣儿怯生生地问。
“嗯~”
“少爷!”扣儿急了:“你肚里难不成也生了应声虫?这里怎么能睡嘛!”
“啊?”陈子灿这才回过神。
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睡这里我倒没问题,但肯定不能让可爱的,漂亮的扣儿小姐睡这里,狼叼走了咋办?”
“咱们去找个客栈。”
带着娇嗔不已的小姑娘,找到这西门外颇为有名的留仙居,整整衣冠,把腰间那块羊脂玉佩挪到显眼的位置,陈子灿捏捏脸,调整表情,昂然而入。
打量了一下窗明几净的厅堂,他满意地点点头,努嘴示意扣儿去开房。
问了房价,扣儿犹豫着掏荷包。
陈子灿就知道,她肯定要订最便宜的,开口道:“掌柜的,上房一间!”
扣儿想瞪他一眼,又怕人前失礼,只好不情愿地掏出银子,撅着嘴,紧攥着荷包跟在陈子灿后面。
到了房间,看着伙计离去,陈子灿关上门。
转头拧拧扣儿鼓着的小脸:“丫头,穷家富路,出门不要委屈自己。”
“放心吧,钱,少爷有的是法子弄,不会让你跟着我挨饿受冻的。”
“肚子饿了没?要不,叫伙计送点吃食?”
扣儿见少爷还想着自己,这才消了气。
她从怀里献宝似的掏出一张大烧饼:“麻子李家的,看,下午买了三个,还剩一个呢。”
“少爷你吃……”
陈子灿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今天再叫这丫头掏钱吃饭,那是绝无可能。
自己下午吃了个比扣儿脸还大的烧饼,现在并不饿,于是推回去:“你吃吧,我不饿,吃完早点睡,明天一早,咱们就去买马。”
扣儿歪着头打量陈子灿,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犯了傻,买马?!
陈子灿也不管她,自去床头上歪着。
扣儿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把烧饼用油纸裹好,塞进怀里,开门唤伙计打热水。
她觉得,跟着这个从小就不着调的小少爷,她得多操点心,留一手才行。
晚上,扣儿就打横睡在陈子灿脚后头。
这万恶的时代,贴身丫头都这样,陈子灿这些天也早就习惯了。
睡到半夜,陈子灿感觉又闷又热,空气中有股泥土的气息,没有一丝风。
睁开眼,他正跪坐在奶奶坟头。
他知道这是梦,并不惊讶,这些天,他一直都做同样的梦。
看着山峰上浩荡的云海,看着云团越转越快,他甚至知道,当眼前出现炫目的白光,听到巨大的轰鸣,他立刻就会醒来。
然而这次,他没有醒来。
天色越来越暗,那片盘旋的云海,不知不觉已经压在了头顶。
他扶着奶奶的墓碑站起来,好奇地抬头望去,远方插天的山势直入云霄。
那是八百里秦岭的主峰,太白峰。
森森剑戟般的群山之巅,笼罩着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大海。
云涛倒挂,如坠幽冥。
半空中,隐隐有浓稠的云团翻滚舒卷,升腾变幻,恍如千军万马,铺天蔽日,向着那座孤峰奔腾而去。
这是天要塌了吧!
他从未见过这么震撼人心的天象,心里暗暗吃惊。
陈子灿定定地看着,灵魂被那片漩涡牵扯着,似乎就要离体而去。
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晕眩,闭上眼,世界一片空灵,画面在眼前展开。
云海中,有一片白伞,伞下一角白裙,摇曳生姿,随着山势冉冉上升,悠然于天地之间,像一朵御风飞扬的蒲公英。
恍惚间,陈子灿觉得自己就是她,又不是她。
如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身不由己,与她并肩而行。
山风料峭,草木低头,那朵蒲公英却如洛神凌波,信步从容。
一路行来不徐不疾,步履所到,两边雾散风消,山水生媚。
她在一处石崖上略做停留,转身俯视群山,白伞在肩头缓缓转动,轻轻叹了口气。
“ 奶奶走后,我看着这片山,已经一千多年了吧……”
“现在,我也要走了。”
“天地不仁,今后,谁来守护这些弱小的生灵!”
默然半晌,忽然仰头望天:“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声音不大,清脆悠扬,却在呼啸的狂风里凝聚不散,穿透云海,直上九霄。
“ 天上有没有主宰,我不知道。奶奶活了两千多年,她也不知道。”
“她说,她只知道,这世上无论修心还是炼体,想不朽的终成腐土,求长生的必化飞灰。”
“山海经上的异兽,神仙传上的真人,结局,无非都是冢中枯骨,陌上游魂。”
“古往今来,从没有一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