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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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蓉被崔老夫人送去凝香居住的事儿,在谢府一下子炸开了,引得沸沸扬扬。
琴姨娘以为她哪里惹得老夫人不高兴了,一时间寝食难安,想替她去问问,却被卢蓉劝开,只道是:“因我身子不太好,还需要静养,老夫人便收拾了凝香居给我住,还赏了不少东西。”
琴姨娘见她这样说,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养身子哪里不能养?凝香居那么偏僻的地方,老夫人定是不想让你伺候公爷了!”
一旁的桃琴也担忧起来:“刚才秋雀一听到姑娘被赶去了凝香居,急匆匆就去回禀了老夫人,说她想回老夫人身边伺候。”
卢蓉似乎对这种事情早有预料:“没什么,秋雀原就是老夫人的人,回去便回去吧。”
看她无所谓的模样,桃琴可急得不行:“姑娘!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卢蓉似笑非笑,在那很浅的笑意之下,仿佛还隐藏着一点满意:“原本就是不忠心的人,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离开了也好。”
琴姨娘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对娇蓉蓉多了几分担忧:“等你去了那样冷清的地方,更难见到公爷了。你身边也就桃琴一个,没个旁人照顾……回头,我从我院里拨两个给你,总归身边还是热闹一点。”
卢蓉婉拒了她的好意:“这怎么行。姑母,你身边需要有人伺候。”
琴姨娘连忙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拍了下:“我下面多的是丫鬟婆子,不差这一个两个。”
就在这时,门外有个声音响起:“姑娘。”
卢蓉抬起头,看见门外的来人——是秋月?
秋月进了屋,她朝卢蓉屈了膝行礼:“姑娘,老夫人指了两个婆子,已将林枫苑的东西搬入了凝香居。奴婢先去凝香居收拾妥帖,回头再请姑娘过去住。”
卢蓉有些惊讶,漂亮的眼眸微微睁大:她原以为,秋月也会和秋雀一样回老夫人屋里去。
“老夫人没叫你留在她身边吗?”她迟疑片刻,仔细打量秋月的神情,并未看出什么,这才缓缓问道。
秋月轻轻摇头,走到她边上来,与她离得更近,笑着回道:“我既被老夫人指给了姑娘,自然一心跟在姑娘身边,只要姑娘不赶我走,我自然是哪儿都不会去的。”
卢蓉略微沉默,她也不知心中怎么想……秋月确实机灵,她身边也需要这样的大丫鬟主事。
思及此,卢蓉便道:“既如此,一切便由你安排着吧,有些拿不准的,再来问我便可。”
“是。”秋月应了声,又对琴姨娘行了礼,“还请琴姨娘多让姑娘住几日,凝香居打扫还需要些时日。”
琴姨娘忙道:“这是自然,想住多久都是可以的。”
秋月退下去后,琴姨娘若有所思片刻,开口:“这个丫头倒是忠心,我听说也是老夫人指给你的?与那个秋雀是……”
卢蓉接过话茬:“嗯,原本是和秋雀一同放在我房里的。”
“我瞧她比我屋里的丫鬟都能干些,有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伺候,我也放心。回头我再给你指个婆子过去,有些事儿小姑娘可做不了。”琴姨娘似乎很满意秋月,不住地点头,但还是想给卢蓉再添点人——人多,做起事儿来总归是要方便不少。
如果是按照以往,卢蓉都是会婉拒的,因为不想受这个人情,也不觉得自己需要那么多人。但是这回,或许是为了让琴姨娘安心,她还是应了下来:“一切听姑母的。”
……
就这样,卢蓉在琴姨娘处住下了。
居住的屋子是新整理过的,干干净净又宽敞明亮,住起来很是舒心。
谢卿白晚上果然派了宋恭来,但卢蓉却没出屋门,只让桃琴婉拒,说自己身子不大好,需要休息。
宋恭碰了一鼻子灰,脸色也不大好,想到这姑娘架子倒是挺大的。
他只得回去禀报谢卿白,把谢卿白气个半死:“好个娇蓉蓉,倒是会过河拆桥!”
若是卢蓉听到他的咒骂,指不定要翻个白眼,再来个无奈叹气——这可不是她过河拆桥,而是毕竟孤男寡女,她现在又住在琴姨娘这儿,宋恭大摇大摆来找她,她怎么可能去?
若真是去了,岂不是又要平白遭人口舌。
如此,她也只能先拖着谢卿白,自个儿悠闲自在地在琴姨娘这里住着。
直到半个月后,凝香居总算清理好了,卢蓉便带着桃琴去了凝香居。
凝香居建造在谢府西南角,周边有一片竹林,每当风吹雨过时,便会有轻轻的沙沙声,落下竹叶,与那风雨共舞。林子深处有一个池塘,里面养了不少锦鲤,偶然间跃出水面时,似乎真的要将好运带给路过之人。
凝香居就在池旁,不大不小的一个,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藏匿在竹林之中一枝独秀。也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刚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淡淡芳香。
卢蓉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穿过斑驳的阳光和树叶,她看到了屋顶的瓦片,上面有小小的青苔,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嫩绿。屋檐之下,还挂着几个铜铃,风过时叮当响,很是好听。
从前,她也曾在这里办过诗会……
凝香居清静、淡雅,像极了她过往的日子,平淡却真实。
但那时她是以谢玄临未来继室入住府里的,谢凌风还没承袭爵位,爵位在谢玄临手里,以她的地位当然不能住在这样冷清的地方。
卢蓉带着桃琴一路往凝香居走来,道路两侧的花瓣、草叶偶尔会沾上她们的衣裙,但柔软的风吹起,那些花叶便会落下来,落在前方鹅卵石路上。
“这地方好冷清。”桃琴张嘴吐槽,甚至忍不住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卢蓉却轻声道:“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桃琴不太明白,也觉得有些奇怪:“可姑娘从前喜欢热闹的地方……这里都没有什么人过来,一点也不热闹。”
卢蓉转头点了桃琴的额头,笑着道:“现在我喜欢安静,安静更好。”
桃琴摸了摸鼻子,依旧不理解——她觉得自家姑娘自从那晚后,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两人跟着进了凝香居,秋月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顺从地站在门口。
卢蓉进来后,两人都行了礼:“姑娘。”
卢蓉瞧见那婆子身后还带了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有些疑惑,不过没说什么。
婆子看到她的视线,顿时惶恐了一下,担心这位新主子看到了会不高兴,立刻解释:“这是我家孙女,名叫小丫。她娘去了,没人带,便跟着我。平日里十分乖巧,也能帮姑娘做点事。”
这小丫头往婆子身后躲了躲,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她,但过了一会儿,又鼓起勇气重新站好,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她。
卢蓉见那丫头听话站着,个子也不高,皮肤黑黑的,应该是也干过一些活儿的,似乎也乖巧懂事的,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予她留在院里了。
婆子长舒一口气,那个小丫头也顿时展露笑容,很是高兴。
凝香居里已经被收拾妥当,与林枫苑不同,凝香居更简单、淡雅,一切用具都从简——不过该有的也都有。
木窗被精心雕刻出花卉的模样,和这屋子很是合适。还能从这个角度,看到外面的竹林。屋里屋外放了不少花,应该是新换的,连那花盆上的灰尘都被擦得一干二净。
卢蓉在这边看了看,又转而看向一旁摆放的书桌——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虽然书桌用的不是整个府上常用的紫檀木,但看得出来也是品质上佳的木材。
墙壁上悬挂了不少画作,有些是水墨画,有些画法则更加独特,卢蓉认得出,这些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靠墙还有一排书柜,柜子里摆放了许多书,有不少典籍,竟然也有不少外界流传的小传,算得上是种类繁多。
卢蓉在书桌旁坐下,从柜中取下一本耿纬的《杂曲歌辞·凉州词》,细细看着。
秋月见状,便下去给卢蓉泡茶,桃琴则抱着从琴姨娘处带来的衣物收拾起来,安安静静,没有再打扰她。
风吹过卢蓉衣袂,掠过她的发丝。在她身旁的窗外,有一个身影逐渐走近。
谢卿白是在午时知道娇蓉蓉搬去了凝香居,他当即前来,远远从池塘边的林中走过时,便看到了坐在凝香居阁楼里的那个女人。
他看到她半靠着窗,长发垂肩,神情安详又平静。偶尔手指翻动,书页在她指尖翻过,风吹动发簪上的流苏,伴随着屋檐上的铜铃,发出轻轻声响,一切仿若岁月静好般柔美。
一时间,谢卿白竟有些怔住。
她这样的神情,几乎与从前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这种感觉太清晰、太强烈。谢卿白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娇蓉蓉怎么能与那个人相同?
他指尖轻颤,又倏然握紧拳头,连忙甩开思绪,深吸一口气,朝着凝香居走来。
桃琴在外面看见了谢卿白,立刻要行礼:“二爷……”
谢卿白抬手阻止了她,随后进了厅内。
他看向窗边的那个女子,她在翻看书的时候,看到认真处,指腹磨蹭纸张,连小动作都这般像……
谢卿白突然像是无法克制了一般,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
卢蓉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被惯性直接从座位上拉起。
她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谢卿白,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二爷来了。”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谢卿白握得很紧,手腕都发红了。卢蓉有些慌张:“二爷莫不是要动手打我?”
谢卿白一惊,却没有松开手,而是压下眼神,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你和卢蓉到底是什么关系?”
卢蓉心中咯噔一下,不知他是猜到了什么,只回道:“我只是碰巧与蓉姑娘志趣相投,在她去世前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你说谎!”他目光骤然凌厉。
“二爷要觉得我说谎,今日又何必赶过来。”卢蓉强装冷静。
谢卿白咬牙,他捏着卢蓉的手腕,指间用力:“你到底还知道多少关于她的事?今日你若是不交代清楚,我便让你在谢府待不下去。”
“姑娘!”一旁的桃琴吓坏了,想要上前。
卢蓉冲她摆了摆手,其实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重点是要让眼前之人也同样安静下来:“别担心,桃琴,你去门口看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桃琴瑟瑟发抖,犹豫许久,最后还是退出了厅堂,守在门外。
卢蓉正视谢卿白,放弃抵抗,目光却坦坦荡荡:“二爷,你既要问话,还请松开手。”
谢卿白冷冷盯了她片刻,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卢蓉揉了揉手腕:“前几日宋恭来找我,光明正大站在琴姨娘的院外头喊,我若真的应了去见二爷,才是给你我二人惹麻烦。”
谢卿白冷哼一声,眼睛眯起来:“你日日躲在琴姨娘处不出来,他若不直接在院外头喊,又如何能见到你。”
卢蓉淡淡开口:“二爷何必如此着急?蓉姑娘已经去了,早几日晚几日知道又如何。”
谢卿白眼神骇人,仿佛她不好好说话的话,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不可!
卢蓉见他已经不耐烦了,便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书架前。
书架上陈列了不少书,她从里面抽出了一本诗集——这是当年她在凝香居开办诗人,每个人都写了一首,编纂出来的诗本。
她翻开几页,停在了当年自己写下的那一首中,将诗本递给了谢卿白:“蓉姑娘的未了的心愿,写在了这首诗里。”
谢卿白接过,骤然看到了上面写了一首诗:始我来洛都,惶恐入高门;此门多庄严,于我自多慎。堂外荣馔宾,屋内独夜明;西风吹青山,秋尽盼雀飞。
……这是她从前写的诗。
谢卿白不解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这与她未了之事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