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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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蓉进了谢卿白书房,脚步不自觉放轻。
目光转动,屋内靠墙的柜前书桌旁,谢卿白正在收画卷。她扫眼一看,眉头挑了一下——是自己之前临时赶出来的那幅锦鲤图。
好家伙,边都摸黑了,这是天天看啊?不会看出什么问题吧?
卢蓉赶紧收回视线,笑着上前,略微心虚地开口喊道:“二爷。”
谢卿白并未抬眸,始终专注于手上的画:“何事。”
卢蓉盯着他收画的修长手指,总有种冲动,想将这画抢过来:“我想求二爷帮个忙。”
这次谢卿白终于漫不经心地抬眸,目光凉凉,语气更是平淡:“你好像每回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什么事?”
卢蓉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崔老夫人催着让我搬进林枫苑,我想着能不能再拖一拖……”
谢卿白抬头看卢蓉,上上下下打量,有些看不明白她,略微蹙眉:“你不想被大哥收房?”
卢蓉抬头,眯着眼睛,展露笑颜:“你才看出来?我都装病那么多天了。”
谢卿白将画放进一个锦盒里,冷笑:“你若真不想被收房,直接说便是,难不成大哥还会强迫你?”
卢蓉摇了摇头,她其实很想回答谢卿白的话——她与谢卿白不同,谢卿白是谢府二爷,她只是暂住在谢府里的人,她要依附谢府寻到一门还算过得去的亲事,就必须牢牢留在府里。
倘若她直接拒绝崔老夫人和谢凌风,她在府上便没有了容身之地。
一旦她被遣送回曲州,等待她的将是另一个更不可知的府邸,娇蓉蓉的父亲既然将她养得这样好,自然是想卖个好价钱。
若让她孤身一人出去生活,她是女子,世道对女子本来就不公,别说娇蓉蓉和她都没有任何技能,想寻个工作也不容易;即便寻到了,以娇蓉蓉的容貌,若日后有男子骚扰,名声当下便没了,无人敢娶,无人倚仗,到头来谁都可以欺辱她,只会落得更凄惨地步。
她想一走了之,海阔天空,但心中惧怕,万千世道,她听过太多女子轰轰烈烈,又凄惨收场。
“我与你不同,你是谢府二爷,我不是。”卢蓉良久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眼眸之中的情绪太过复杂。
谢卿白眯了眯眼,往后轻轻靠在椅背上,慵懒开口:“莫不是……你希望我去替你向大哥游说?”
卢蓉猛然瞪大眼睛,她当然不可能让谢卿白去替她说项,否则她的清白岂不是更被旁人误会。
卢蓉深吸一口气:“自然不是。”
谢卿白再次蹙眉,真有些搞不明白她了:“那你想让我做什么?你既来找我,便是想好了决策,直接说就是了。”
卢蓉便直言道:“只求二爷办一件事。”
“什么事?”谢卿白把玩手中一支毛笔,似乎不甚在意她的话。
她道:“三日后,请二爷去一趟崔老夫人院里找老夫人说说话,二爷只需在老夫人跟前提及,便说‘凝香居存放的书卷和画生了虫子,许是无人居住的缘故’。”
谢卿白听到这里皱起眉头。
凝香居原是偏角的空屋舍,无人居住,平日里只存放一些书和画卷。前些日子他去过一趟,或许是周围种着竹林还有个池塘的缘故,里面确实多了许多虫子。虽然也着人清扫,但还是三五不时有虫咬书。
可娇蓉蓉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有去过吗?
谢卿白看向娇蓉蓉,目光如窗外的树林阴影,不见半点光,他想看透她打的什么主意。
卢蓉静静站着,窗外的光如同一层金色粉末,轻轻飞落在她肩头、发丝、衣角,在她呼吸之时,又再度落在地上。乌黑如墨的发和那白皙如雪的肌肤,不知何时起,竟然叫人有些挪不动目光。
此刻她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谢卿白眯起眼睛,心跳乱了些:“你打什么主意?”
卢蓉屈了屈膝,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届时二爷便会知晓。”
沉默片刻,谢卿白缓缓吐出一口气:“若帮了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卢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没有多少犹豫,便拿出了她的筹码:“蓉姑娘曾告诉我,她有一事未了,只可惜我力薄,无法助她完成心愿,若二爷愿意帮我,之后我会将蓉姑娘未了之事告诉二爷。”
谢卿白眉眼凝起,再次打量卢蓉,将手中一直把玩的毛笔放回去,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过了良久,他才再次开口:“你还有多少她的事,没有告诉我?”
卢蓉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却笑道:“就只这么一件事儿了,真的。”
谢卿白挑眉,明显是不相信:“你的意思是,只求我这一件事儿,之后便没事儿再求我了?”
卢蓉往前走上一步,没有丝毫惧意的将眼睛直视着他,好叫他看清自己眼中的真诚:“当真只有这一件事还瞒着二爷,二爷帮了我之后,我便不再来寻二爷了。”
不知为什么,她这句话让谢卿白心里头没由来不太舒服……
但他又心道:他也不想与这样的女人扯上关系,既然她有这种打算,倒也算如了他的意。
谢卿白“嗯”了下,冷漠同意。
卢蓉一口气落下,赶忙屈膝道谢:“那就麻烦二爷了。”
事情办成,卢蓉并不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便又行了个礼,退出了书房。
她转身离去后,谢卿白就这样立在桌案旁,远远看着院中卢蓉离开的背影,心头忽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怪异感……
他总觉得,娇蓉蓉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在他与她对话时,在她看着他时。
***
卢蓉回了屋,发现屋子里已经被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桃琴见卢蓉回来,立刻迎上来:“姑娘,秋雀已经将东西收拾去林枫苑了。”
她和秋月是留在这里等卢蓉的。
卢蓉心里思量着,又看了空荡荡的房间一眼,开口道:“也好,晚些时候我再过去,我想先去看看琴姨娘吧。”
桃琴忙道:“我陪姑娘同去。”
她是十分感激琴姨娘的,当初要不是琴姨娘收留了她们,她们没准还在外头吃苦。现如今她们不仅成为了谢府的客人,她家小姐还被公爷看中,马上就要成为公爷的屋里人,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儿。
卢蓉没有拒绝,她又对秋月道:“秋月,你先随秋雀在林枫苑等我,我去见琴姨娘一趟便回来。”
秋月虽有狐疑,但也觉得合理,便应了下来——总归行李都收拾成这样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等秋月走后,卢蓉便带着桃琴去了琴姨娘院子里。
琴姨娘的身子早已养好了,她今日原是想替娇蓉蓉说项,却不料秋月送了糕点,说了那番话,以为她又反悔了,便没有在崔老夫人那儿开口。
如今见娇蓉蓉来,琴姨娘便立刻起身,心中竟还有些忐忑不安:“蓉儿,快些过来坐。”
卢蓉让桃琴下去倒茶,将屋里的丫鬟使唤走,独独留下她们两人在屋内。
随后,她便坐在了琴姨娘身边。
琴姨娘皱眉,低声问:“今日怎么回事?我瞧你让身边的丫鬟给崔老夫人送了糕点,原以为你主动示好,是又想跟了公爷。”
其中总觉得有些蹊跷,正好她来了,便好好问问清楚吧。
卢蓉原本就觉得奇怪,听到琴姨娘这么说,微微皱了一下眉,思索了许久,才解释:“我是想让秋月,去老夫人屋里探探口风,并未有其他意思……”
“可那秋月说,是你想早些住进林枫苑里……难不成那丫鬟会意错了?”琴姨娘一头雾水。
卢蓉也觉得奇怪,秋月向来比旁人想的多,或许真是她会意错了意思。如今事已成定局,她也不再多想,无奈叹了口气:“许是如此。”
琴姨娘重新回到桌边坐下,道:“既已如此,你便安心伺候公爷吧。日后我们二人同在谢府,也好有照应。”
虽然她此前确实答应了帮卢蓉,可是打从心底里还是觉得,跟着公爷倒也不错。
“嗯。”卢蓉嘴上随口应和了一句,却忽然轻轻握住她的手,开口,“林枫苑还在收拾,我想陪姑母住几日,姑母的院子可比我那屋子住得舒服。”
琴姨娘眼神软了下来:“那你便在我这里住几日,我唤几个丫鬟把我库房里的一些好东西搬去林枫苑,让你住的舒服些。”
卢蓉脸上笑意多了些真情实意:“多谢姑母,你可别烦我,回头又把我赶了去。”
琴姨娘抬手点了她的额:“自然不会。有本事你就住到天荒地老。”
这般亲密,就如同真是姑侄。
卢蓉就这样俯在她膝上,眼眸微微垂下:从前她在卢家时,也未曾得到过这样的关怀。她忽然有些羡慕起娇蓉蓉来,至少娇蓉蓉有可以依靠的人,而她从前在谢府,只是卢谢两家的纽带,即便是卢令植,也从未对她亲密过。
……
卢蓉留在了琴姨娘的院里住,这是秋雀和秋月没想到的。
但桃琴说姑娘只住两晚,又见琴姨娘搬了不少东西到林枫苑,这才又放下心来。只好留在林枫苑等卢蓉来。
卢蓉果真住在琴姨娘处住了两晚,到了第三日,秋雀秋月还在等她,她却没有去林枫苑,而是转道去了崔老夫人屋里。
崔老夫人院中今日不知怎么的额外安静,许多丫鬟都静静候在门外没有进去。
卢蓉来时,远远闻到了空气中有香火味,走到屋子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木鱼敲击声——咚,咚,咚,缓慢并不急躁,让人心情逐渐平复。
卢蓉脸上表情没有变,像是早已知道似的,上了前来,想要继续往里走。
门口的丫鬟提醒:“今日是莲溪寺的住持来讲经的日子,姑娘需得小声些。”
“嗯。”卢蓉点了点头。
门口的丫鬟见状,便替她掀开了帘子,让她进去了。
入门后,卢蓉看见原本厅内的八仙桌已被移开,换成了一个四方案几摆在中间,案几上供着尊菩萨,跟前还有些贡品。香火气息在整间屋子里弥漫开来,比往日里的檀香还要更浓重些。
在案几前的地面蒲团上,还坐着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看着很年长,正敲着木鱼,口中念经,模样很是虔诚。
卢蓉进来后,朝着崔老夫人欠了欠身,随后乖巧地在一旁站着,也不说话,也不胡乱走动。
崔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还算满意,便收回了目光。
和尚过了许久,才终于停下来,从案几香台下取出一道平安符,双手递给了崔老夫人。
老夫人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接过,道谢:“多谢住持。”
她转头对身后候着的丫鬟嘱咐道:“你去账房支上些银钱来。”
丫鬟称了声“是”,快步走了出去。
见这一场念经已然结束,卢蓉适时开口:“老夫人安好。”
崔老夫人看见卢蓉,脸上笑着道,对老和尚介绍道:“这是我那凌哥儿屋里头刚收的丫头。”
随后又笑对卢蓉指尖隔空点了点她,有些无奈的意思:“你倒是寻了个好时候来,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去林枫苑?”
卢蓉连忙笑道:“姑母生辰快到了,我便想着陪姑母住几日……”
一旁的丫鬟端来新的清茶,卢蓉从盘子中接过,自己递给了崔老夫人,还望她莫要生气。
“你倒是个孝顺的。”崔老夫人不说高兴,也不说不高兴,脸上情绪不明显,但还是轻轻喝了一口茶。
卢蓉垂眸道:“姑母待我很好,她还收拾了一些物件送予我,于情于理我总该陪陪她的。”
崔老夫人听着她如此孝顺,便也叹气感慨:“她待你是不错。”
又停顿了一下,想到娇蓉蓉是琴姨娘带进府里的人,如今既入了凌哥儿的房,那琴姨娘生辰她也得备个礼,便又问道:“琴姨娘的生辰是几时?”
卢蓉眨眨眼,略微抬头,回答得有些刻意:“是在荔月初八,比我早两个月。”
崔老夫人蹙眉,没想到面前这丫头也快到生辰了:“你的生辰是?”
卢蓉回道:“酉月二十七。”
一旁的和尚听到这里忽然一怔,抬头问:“这位姑娘的生辰八字是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