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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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曼双手背在后面,整个人的状态与平日大不相同。二叔当即道,“人在哪儿?带我们去!”
柏曼支支吾吾道,“二叔,他们,在,在温泉里……”
二叔音量提高了几分,“在哪处温泉?快点带路!”
他的模样十分急切,柏曼犹豫片刻,点点头。
某处温泉中,升腾的热气朦胧了双眼,岸边摆着一只灯笼,依稀可见泉中的一个赤条人影。魏梓焕靠着泉边的岩石,他跟前的水面冒出泡泡,几分钟后,傅泠从水里冒出头,顺势趴到他胸前。
她的发髻全数盘在头顶,几缕碎发贴在她脸上,魏梓焕箍住她的腰,两人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他一低头,便能看见傅泠后背上那条疤,用了膏药后,深色已经褪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淡粉的颜色。
他顺着那条疤痕摸去,在她的蝴蝶骨上轻轻摩挲。傅泠望向他身后一片漆黑的密林,隐约可见寨中的灯火,她道,“殿下,你之后的打算呢?”
魏梓焕道,“唔……等那个人找我。”
傅泠,“要是他大愚若智,有眼无珠呢?”
魏梓焕偏头吻了下她的脸,道,“东楼很擅长逼人就范。你的蛊,一定会解的。”
傅泠沉默了会儿,又道,“那孩子看上殿下了吧?因为殿下的皮囊够漂亮。”他这张脸,多么招蜂引蝶的存在,多少人因为见了一眼就开始肖想,最后还真被她肖想到手了。
她感叹道,“色令智昏啊。”
魏梓焕放在她后腰的手缓缓向下,一直浸入暖水中,在两团软肉上捏了一把,道,“怎的没见你昏过头?”
傅泠笑了两声,道,“殿下怎知我没有?”
两人抱着笑作一团,魏梓焕连声道,“昏点好,再昏点就好了。”
幽密的小路间传来几道人声,魏梓焕眼睛微眯,松开了傅泠,道,“你去石头后面穿衣服,我去挖了他们的眼睛。”
他起身上岸,几个眨眼的瞬间就穿好了衣服,魏梓焕往前走了几步,傅泠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别啊殿下,他们的眼睛还要留着看好戏呢。”
二叔等人望见温泉边微弱的灯光,加快了脚步,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魏梓焕湿漉漉的长发未束,独身站在那处冷眼瞧着他们,明明是一个人,气势冷冽,威压迫人,叫他们再不敢上前一步。
柏曼瞧见他,耳根发烫,眼神躲闪,还好现下天黑别人发现不了她这局促的模样。二叔沉声道,“这位公子,夜里山路不好走,怎么还不回去?”
他说着话,视线就越过魏梓焕看向泉边,被遮挡着他并不能将那里的画面看全。他脖子伸长了些,想看个真切,魏梓焕道,“眼睛不想要了?”
他冰冷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压迫感,伴随着一阵山风,二叔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气焰也没有刚才进山时嚣张了。他不动声色打量了魏梓焕一阵一阵,干笑道,“哈……公子是一个人来的吗?怎么拦在此处?”
魏梓焕没作答,反而是他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当然不是,我夫君只是看你们行事莽撞,怕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才阻拦了你们。”
傅泠缓缓走来挽住魏梓焕的手臂,她一只手上还提着灯笼,长发已经放下,随意披在了身后,借着众人的火光,还能看清她脸上的潮红。魏梓焕环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靠了靠,脸上的冷意化成了柔情,两人举止亲密,身上湿气未褪,显然是刚从泉水里出来。
柏曼看见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了眼睛。傅泠道,“我听麝珠提起这山中有温泉,她邀请我来放松一下,可她今日却好像很忙,我们便自己来了。您现下带了这么多人来找我们……莫非是这地方不允许外人进吗?”
二叔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才道,“当然不是,只是夜里山间不安全,寨子里怕有人进山时出了意外,每天都会来巡山,二位客人不要多想。”
傅泠的视线定在柏曼身上,又移开了,她道,“那可真巧,我们刚好要回去了。各位既是要巡山,我们就先行告辞。”
二叔用着第一次见面那样平和的语气道,“我们也已经看过一圈了,不如就一起下去吧,刚好也能保护客人。”
他分明是不放心这两人,怕他们中途去了别的地方。傅泠点点头,魏梓焕环着她走在前面。
二叔等人就跟在后面注视着两人的背影,从始至终那两人都亲密无间,根本没受到同行人的影响,该抱抱该搂搂。
二叔思绪颇多,心里仍然充满怀疑。前面的魏梓焕却突然开口,“黑夜的山林最是危险,你倒是对寨子十分上心,此举颇有族长之风范。”
二叔沉默片刻,笑道,“公子说笑,为族中事尽心尽力,身为族中人,这些都是应该的。”他没否认族长这一称呼,也没应下,到底还是有自己的私心。
魏梓焕头也没回,道,“我见那年纪轻轻的圣女,虽不谙世事,却有你这样的叔叔,想必也是能担起圣女的大任。可是,”他话音一转,语中带了不清不楚的意味,“古寨栖山而居,不说出生在山间的野兽,或是从远方迁徙至此的猛兽,万一它埋伏于你巡山的必经之路,那年纪轻轻的圣女,怎么支撑得起剩下的重任啊?”
他叹了口气,“世事无常,思及感慨万分,便想多嘴几句,您肩担重任,可要重视自身的安危,稍有不慎,便会失足,毕竟这苗疆,许多大事都还要您做主呢。”
魏梓焕自持身份,虽是未挑明,但也从未对二叔有过尊敬之意,这句,他难得说了个“您”,却有种阴阳怪气的意味。
二叔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阵,才开口道,“野兽终究是野兽,与拥有智慧的人类相比,分量还是轻了。况且还是远道而来的野兽,想在这片陌生的山林伏击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只怕……哈,用俗话说,就是肉没吃成反倒惹了一身骚。”
魏梓焕从容道,“若是一只虎兴许就是这个下场,但若是,来的是一条龙呢?人如蝼蚁,当真有本事杀死一条龙吗?人们口中的是龙得盘,终究是逞强心作祟,那些话,也就听了让心里舒服一些罢了。”
话毕,他们已经回到了木屋门口,闻堰蹲在台阶上,喊道,“回家!吃饭!”
傅泠道,“一路将我们送到门口,果真是热情啊。”魏梓焕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搂着傅泠进去了。二叔在门口站了片刻,离开了。
卫木蓝透过窗户看见他们离开,道,“他们走了。”
魏梓焕看了圈桌边的人,道,“东楼还有多久?”
九个人中,掺进了一个生面孔,东楼的替身站起来,道,“殿下,统领离开时说亥初归。”
亥初,东楼避开耳目回到了屋子,替代他的人已经褪去装扮归于暗处。他们围坐于桌前,桌上摆了许多道菜。
在对门看来,这就是一次平平无奇的晚饭。然而,他们已经交换了许多寨子里的信息。
黄昏后的几个时辰,这屋里就没一个人是闲着的,闻堰和卫木蓝跑到祭祀台那边捣乱,魏梓焕和傅泠则故意让人看见他们走了后山的方向,闻堰这边到处乱跑吸引了大多数族人的视线,而傅泠这边的动静让二叔亲自去查看。这样一来,借用替身的掩护其他人便在暗处行事,穆南洲在厉青棠的带领下去查看了上任族长的棺木,苏弥比较熟悉寨子里的地形,就领着吴铭在寨中各处动了些手脚,而东楼,他独身潜入二叔的屋子,寻找魏梓焕要的东西。
当众人的目光看向穆南洲时,他道,“上任族长的死因,是因为心被人活生生挖了。青棠那日听到的却是,已从苗疆除名的四叔将她血刃。”
那日,二叔站在高台上,义正言辞的说上任族长死于血刃,族人们深信不疑,皆对叛徒感到气愤,口口声声要诛灭叛徒。而身为上任族长的女儿,麝珠却成为了新的圣女,她那日手持的盒子,究竟是什么?她知道自己娘的心不在了吗?
吴铭摇摇头,道,“麝珠的屋子有好几个人守着,我们进不去。”
魏梓焕道,“没事,这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继续。”
穆南洲接着道,“还有棺木中陪葬了一卷文书,应是苗疆的文字,时间紧迫,我们只能带出来了。”
他展开了一张陈旧的布帛在桌上,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在场无人能解。傅泠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看着头疼,像鬼画符一样。”
魏梓焕轻拍着她的手背,道,“先留着,总归有用。”
东楼将他潜入二叔屋子里搜到的一张纸递给魏梓焕,上面写满了人名,他看了一眼,收入袖中。众人又商议了片刻,各自回去歇息,一切准备就绪,静等事件的发展。
第二日一早,魏梓焕照例帮傅泠梳发,今日他换了一种发髻,她胸前垂落两缕头发,各自用金色的蝴蝶坠发扣扣好,脑后的头发用同款的夹子松松夹着。
傅泠来回看了几遍,问道,“我现在看起来像温柔的姑娘吗?”
魏梓焕点头,闻堰在一旁泼起凉水,“像,像装的。”两人又开始斗嘴,院子里闹腾了起来。
对门的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两人蹲在围栏下面听着,这样还能听得清楚一点。半晌后,他们听出来一个消息,柏曼死了。
今天一早,柏曼被发现死在了自己房里,死状凄惨,房中墙壁上喷溅了大片血迹,二叔去了一趟,他看到现场,当即说这肯定是那群被除名的人干的。
现下族人大多数都聚在后山,为柏曼安魂,几人又翻了出去。他们站在远处,能瞧见高台上的两具棺木,二叔站在台阶上冲族人们高喊,“叛徒柏四!杀我族长!如今连他自己的侄女柏曼都不放过!罪无可恕!!”
族人们也振臂高呼,“叛徒柏四!罪无可恕!”
只有麝珠,安安静静的站在柏曼棺木前,从她的神情中,能看出她有些不知所措。二叔看见了在远处观望的几人,但他什么也没说,依然在向族人宣言要诛杀所谓的叛徒柏四。
这一场安魂仪式,更像是对叛徒的死亡宣判。族人们更多的是气愤,只有几个妇女似乎是心疼柏曼突然的离世,当场落了泪,但他们很快就从情绪中抽离,毕竟,他们也还有自己的事。
族人散去,麝珠神情呆滞的走下来,看到几人时,她才回了神。她张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恰好二叔向他们走来,麝珠想也不想就挡在他们跟前,道,“二叔!不是他们!他们不会这样做!”
意料之中,二叔对麝珠已经没有了她回来那日的温柔,他一把推开了麝珠,道,“二叔做事不用你这个小孩子教。”
他看了魏梓焕几眼,离开了。麝珠也被人带回了屋子,美曰其名,不能再让圣女受到伤害。
寨子中心的祭祀台已经搭建起来了,明日,便是新任族长的继承仪式,由圣女传达万蛊之王的神言,择出新的族长。
深夜时,魏梓焕将傅泠哄睡下,独身出了屋子,二叔站在门外,见他出来,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魏梓焕直言道,“行,去你屋子。”
二叔沉默的看着他,他道,“既是要谈,那就拿出点我想要的东西。”
二叔沉下脸,“柏曼的死,就已经没怀疑你们了。”
魏梓焕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就算真是我杀的,我也能堂堂正正从你这寨子走出去,你觉得这点能跟我谈?”
野心勃勃的虎,就是比不上高傲的蛟龙。二叔先败下阵来,领着魏梓焕到自己屋子里。
魏梓焕环视了一圈,找了颗干净的椅子坐下。二叔开门见山道,“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给你你想要的。”
这行人各个气质不凡,不像普通人家的公子少爷,再说他昨天的话中有话,已经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利用这几人。
魏梓焕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二叔定定的望着他,眼里燃起一股火焰,“明日,会有一批人出现在祭祀台阻止仪式的进行,你们要帮助我,顺顺利利的坐上族长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