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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棋差一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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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终于不再控制自己的怒意,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质问杨宝城:“你受何人所托?”

见年轻人没有否认,杨宝城不答只笑,似乎对这份答案十分满意。“别着急,我说过,我们要相互提问。从刚才开始,我就在一直老实回答你提出的问题,这回也该换换了,不然我是不是太亏了?”

年轻男人咬咬牙,强压下怒火,深吸了口气,才说:“好,你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便罢,我换一个,想必于你而言应是不难,你答完,我便不问了,就换你来提问。”

他趁着杨宝城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说:“你仅见过我和她走得近,又如何得知我姓甚名谁?”

杨宝城只要占了先锋,就难掩得意,即便他控制得很好,还是能毫不费力的从他高抬的语调中听出兴奋。这问题于他而言的确不难,甚至是可以彰显自己有能力玩弄对方的机会。

杨宝城笑说:“这问题也太过简单了,你真要我答?”

“说。”年轻男人显然比刚刚走进牢房那会儿少了许多耐性。

“去那个舞女所在的舞厅稍稍打听一下不就得了,都说那是你晁六少的人,那能走得如此亲密,一个屋檐下同进同出的男人,除了你,还能是谁?”

“你还盯了她的住处?”

见年轻人眼中流出的恼怒中混了一丝惊诧,杨宝城随即爆出哈哈大笑。

“怎么,晁六少,这很意外吗?我做得可远比这多多了。”

杨宝城边说边笑,洪亮的笑声似要破墙而出一般。伴着他的笑,门外守卫许是被惊动了,咣咣敲着牢房铁门,不是提醒就是催促。

年轻人看了一眼铁牢门,随即站起身来,狠狠对还在肆意大笑的杨宝城丢下一句“我们的对话还没完”,之后便暂时离开了牢房。

走到外面,经过一道铁门的刮磨,杨宝城的笑声听起来便更骇人了。

门外站着两三人,年轻人厌弃地瞥了一眼牢房,对其中一个说:“再晚一步,我就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拳头了。”

他松了松自己领口的扣子和领带,终究是不习惯这样合体的捆束,警服的领口也不曾这般禁锢过。

他问道:“接下来怎么做,六少?”年轻人已然卸了伪装,回到了警员的姿态。

对面的晁荃如点头,低声回道:“辛苦了,这人果然不简单,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说罢,示意了旁边的张八两与刘省三,带着一身华服伪装的年壮,几人一并离开牢房,回到了刘省三的办公室中。

这招李代桃僵是晁荃如在抓捕杨宝城之前突然提出来的,只点明让年壮扮他,其中缘由他故意卖了关子,恐怕此时除了他本人和张八两,旁的谁也猜不出罢。

一迈进屋里,刘省三就令年壮反锁了门,张口问道:“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为什么要年壮假装你去诱敌了吧?”

晁荃如眉头微蹙,语调却依旧不紧不慢。“刘巡长莫急,待我细细说来。”

“我这么做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验一验杨宝城到底是不是故意被捕,而他背后又到底有没有人。”

刘省三瞄了一眼年壮。方才在牢中的对话,他们皆听得清清楚楚,杨宝城亲口承认了自己的故意,那十二分的自恃惹得人瞋目切齿,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这泼贼子。

可此等话术,年壮有样学样都能做得,晁荃如为何不亲自去做?让不让年壮装作他的样子,又有何区别?

许是看破了刘省三脸上的不解,晁荃如进而解释道:“杨宝城这人做事缜密,他若要自己被抓,必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恐怕被谁抓,怎么被抓,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里头。”

“想必当初他假扮飞龙车行伙计给茅大昌‘送饭’也有要摸底这层意图在里头。”

年壮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此刻他已不再是端模作样的富家子弟,而是变回了那个朴实诚恳的年轻警员。

他想到杨宝城与他说过的话,不免有些犹疑,问说:“可,他明明没认出来我是假的晁六少,甚至没认出我是这里的巡警啊。那是不是说明,他本就没做什么调查准备?”

晁荃如摇摇头,眉头更紧了些。“不,这反而说明了有人在替他做准备。”

众人闻言皆惊。

“这话怎么说?”刘省三紧着问道。

“我推测,那日他发现此处纪律严明,警力部署缜密,自己惯用的伎俩无法奏效,钻不了空子后,他退而求其次,想了别的办法。或许是从什么人那里打探而来,或许是故意有人给他透露消息,办法不得而知,但他得到的信息的确笼统。至少这一点就可以排除内鬼的可能了。”

刘省三低声喝到:“废话,老子带的兵,个个都是汉子,绝不可能有叛徒。”

这话倒是让晁荃如面色松了些,嘴角也有了笑意,他朝对方点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

他对年壮说:“那日你去巡逻,没与杨宝城正面碰头,且最近又常常加班当值吃住在警局内,他进不来也蹲不到,自然没有机会认识你。”

“会把你错认成我,一来是我让你故意流露了特征线索,二来怕就是背后那人与他说过我的事情,两者结合,他便上了勾,用那些特征错误地推断了你的身份。”

“至于他说得曾经见过‘晁六少’与舞女同进同出,那更是最大的谎话。”

“他跟踪我的人,这着实让我有些吃惊。被跟踪一事,铃语是知会过我的,但不知藏着的那人竟然就是他。”

“但也巧,我自铃语透露过自己好似被人跟踪之后,便从未再与她一齐出现在公共场所中,算来已有数月有余,更没有同进同出这一说。”

“他仅凭铃语住在我名下的宅子里,便编造了谎话来掩盖自己消息得来的渠道。殊不知那些‘有瘾’‘富家子弟’‘协助警方办案’的标签都是我们故意诱他上套的饵食。果不其然,张口就破功了。”

“这招李代桃僵到底只是个小小测试,即便被杨宝城识破我们也毫无损失,何乐而不为。他不上钩中途识破便另说,一旦咬钩就正说明我的推断无误。”

“他自以为螳螂捕蝉,殊不知我们黄雀在后,如此一来,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了。”

说着,晁荃如看向年壮,嘴角弧度又松弛了许多,赞许道:“年壮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实在不错。当初于审讯室内见你模仿刘巡长的模样惟妙惟肖时,便觉得你有这方面才能,果不其然,是个好苗子。能在杨宝城这种诡计多端的人面前谈笑风生,实属不易。”

没料到晁荃如突如其来的表扬,年轻警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露出了原本质朴的模样。“我,我其实心里也很没底儿,生怕漏了马脚。心里想象着如果是晁六少此刻会怎么做,也就捱下来了。”

久久不语的张八两都忍不住调侃一下老实人。“别说,晁荃如这旧衣裳到你身上穿着还真合适,像模像样的。成长了不少啊,想当初跟我俩人闯马场的时候还是畏手畏脚的,在刘巡长手下磨了段时间,腰杆子挺直了,突飞猛进啊。”

一番话说得少年郎脸上臊红,头皮都要挠秃了。“张先生,求您,可别笑话我了。”

这番对话倒是给本来紧绷的气氛带来了一丝愉悦,连刘省三都有了一丝笑意,可转瞬即逝,只要案子没解决,他便不能安心。

他朝门外努努嘴,对晁荃如说:“行了,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下面,你打算怎么办?”

难得他愿意主动问询晁荃如的意思,这倒是让晁荃如有一点儿受宠若惊。

“刘巡长可能想到是何人与他透露了消息?”晁荃如问说。

“哼,你话都说得那么明白,我再听不出个一二三就是傻子了。”刘省三撇撇嘴,不屑道,“你故意让年壮扮做‘有瘾’的模样,透露这等私事,不就是为了‘钓鱼’吗?”

“站在杨宝城背后的人了不了解潍县街派出所我不知道,但必定是个了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