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蔡小东信口开河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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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越端起水碗:“敬你。”
既然县城能获取枪支,庄越准备跟运粮车一起走,三人便静心交谈。
庄越说:“上级的指示完全正确,提前筹划长期坚持,由于我的失误,作风简单,前期工作化为泡影,还是我对形势认识不足。当初我以为三齐镇过于偏僻,倾向去高岭,那里离沦陷区比较近,现在看来,我的轻敌给工作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有机会你向上级报告这个情况,如果我不合适,另外派人,我不怕困难,必须承担责任,将来造成······”
霍问打断他的话:“谈这个过早,我肯定向上级汇报,还是重新开始筹划布置,研究下一步的工作重点,知道鬼山吗?”
宋青说:“我知道,我家里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情况恶化,去鬼山隐蔽。”
霍问说:“从地形上判断,鬼山可以囤兵养兵。虽然白杨寨横插一杠,鬼山在他们的侧面,我们可以绕出来,无非多爬几座山。其实白杨寨最适合安营扎寨,不然土匪也不会在那里落草,既然已经翻脸,以后有机会铲除他们,区区土匪不足为虑。我建议,想办法占据鬼山,把根扎下来,让他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一石二鸟。至于鬼山究竟如何,镇上的人都忘了那地方,没几个人去过,听说山里有鬼有野兽,大家都在传言,依我看,都是在磨闲牙,如果腿脚利索,我早去走一趟了。”
庄越说:“怪我呀,鬼子一旦攻破省城,高岭常秣两县不保,触角肯定伸到这里。”
霍问傲然道:“他们敢来,我们就干,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认准一点,小日本不可怕,不抵抗才可怕。”
庄越问:“镇长这人咋样?”
“口碑不错,不贪,没劣迹,镇子一向太平,平常没多少事情,看不出他有企图,你们宣传抗日他也没过分阻拦,应该是个懂道理的人,但我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霍问的话音越来越底,眼光开始游离。
庄越问:“我对他印象也不坏,我们一直在山里活动,他可能也没向县里报告,睁只眼,闭只眼,我想着有机会当面感谢他。”
霍问不知被什么触动,思绪飞出去,手里的烟杆一下一下敲打地面。
庄越说:“高岭危在旦夕,我们必须尽快发展武装,土匪已经抢在我们前面动手,三齐镇的局面随时发生逆转,我看那个姓赵的败类想趁火打劫,敢动我们就敢动三齐镇。”
“日本特务可能已经进来了。”霍问说起遇见老刀和蒋风成以及夜里的火堆。
宋青提议将放火这件事告诉镇长,霍问已经告诉过自卫队,自卫队的人说站岗的看见了,山民夜里取暖,不必大惊小怪。
霍问说:“我看不像,应该是特务发出的特殊信号,那个老刀很可疑,我觉得奇怪,又不明白奇怪在哪儿,夜里点火,有多大的作用,小日本离三齐镇远着呐。”
宋青说:“会不会特务知道国军要来运粮,给鬼子发信号,派飞机轰炸?”
霍问摇头:“要来早来了,小鬼子不富裕,飞机一般在前线使用,暂时飞不过来。”
宋青说:“国军来的晚,时间没衔接上。”
霍问说:“有可能,也没可能,鬼子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庄越说:“照这样看,粮食应该能按时运走,区区几个特务动不了粮食车,桥上哨兵一看就是精兵,百里挑一的,他们对运粮非常重视。”
霍问说:“既然镇里知道这事,国军也应该知道,放哨戒备,封锁山口,这样就说的通。”
庄越想想也是,那样的布防有一定道理。
霍问喃喃道:“凡事出意外必有妖,尤其当下,看来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行踪被日本人察觉,往县城路上不会遇到阻碍,如果运往省城可就难说啦,这批粮食不去百马,说明高岭有救。”
宋青说:“局势紧张,小心谨慎总比松懈散漫好。”
庄越用烟杆在地上比划:“国军布下重兵固守省城,高岭是其一侧,易守难攻,虽然川军死战不退,只可替省城抵挡一时。这种规模的战斗的输赢对日军有利,主动权在手,进可攻,退可守,川军只有一条路,死守。”
宋青说:“川军在高岭阻挡鬼子进攻,士气正旺,至少能给日军一些杀伤,后方的补给源源不断,小鬼子虽然厉害,也不会像抗战开始那样势如破竹。”
庄越说道:“日军战线越来越长,兵力捉襟见肘,鬼子多半采取多路进攻战术,大部分在佯攻,如果川军顶不住,佯攻变主攻。其实鬼子的目标还在省城,只要集中兵力力破省城,高岭腹背受敌,估计坚持不了几天。如果高岭失守,等于多出一把刀,这把刀戳进来,威力不可小觑。”
宋青说:“钝刀变菜刀。”
庄越说:“你找蔡小东明确一下,搞几条枪,不管用什么办法。”
霍问说:“刚才看见蔡小东在街上,这小子不赖,不掺合镇里的事,自卫队长也是镇长强加给他的。”
庄越的思路渐渐清晰。
扎根鬼山,能深入,能打出,而且一定要打出去,眼光必须越过三齐镇,在广阔的平原与敌人周旋。把三齐镇看做一块孤棋,一旦小日本的魔爪伸进来,他们的主要目的在于防御百马县,我们暂时没有力量跟鬼子抗衡,把目光放远,没必要在三齐镇跟敌人死耗。
这个自发形成的讨论对以后的武装行动起到关键作用。
“小宋,你先走,运粮车走的慢,赶在前面争取时间。”庄越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差点又一次疏忽。
先行一步与同志取得联系,宋青立刻明白:“这就走,咱们在车站的包子铺见面,走前我找蔡小东谈谈。”
庄越嘱咐:“不要提白杨寨。”
宋青说:“出镇比较麻烦,丁字口有岗,只进不出,必须上山绕到西边,耽误时间。”
霍问拍拍大腿:“简单,丁字口前的路边有颗老槐树,记不记得,斜着长出去,树稍垂到地里。从那儿下去,下面有个水渠,清朝就有的,以前用来引河水灌溉,后来修了大渠,这个小渠废弃不用,从那儿能出去。”
宋青想了想:“嗯。”
蔡小东独自回来的,方知雨半道改主意,死活不肯出山。回到家里,房间收拾的焕然一新,蒋风梅身穿素花棉袄,头发盘起,俨然主持家务的妇人。
蔡小东告知在白杨寨的遭遇,蒋风梅说道:“方知雨没胆量,这个寨主位子丢的不冤枉,赵渐飞愿意带队出山有私利,据我所知,很多占山为王的草寇都得到收编的指令。”
“赵渐飞图啥?”
“钱,官,别小看这两样,谁跟你一样,年纪轻轻的做闲云野鹤。”
“你不就看上我这一点,与世无争,自由自在。”
蒋风梅忧虑道:“我担心赵渐飞被日本人挖走。”
蔡小东不解:“不会吧,这也扯的太远。”
闲聊一阵,蔡小东说到鬼山。
据说大约清朝末年,鬼山不叫鬼山,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黄金山,黄金山上黄金洞,后来出现一个怪兽,专吃人心,把淘金人全部杀死。接着,三齐镇闹瘟疫,夺去许多老百姓的生命,人口所剩无几,官府将三齐镇列为禁地,黄金山成了鬼山。
这些都是蔡小东听父亲零零星星讲到的。
蒋风梅问:“白杨寨不怕鬼山的鬼?”
蔡小东说:“土匪跟鬼一路货。”
蒋风梅说:“你咋知道那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蔡小东说:“江湖人嘛,知道的事情总比一般人多。”
“是不是还有事瞒我?”
“我没这胆子,你现在就是我的姑奶奶。”
锣声惊醒沉睡的梦,蔡小东让蒋风梅安心睡觉,自己直奔镇公所,平日再怎么散漫蔡小东也不能忽视敲锣。
镇公所门口挂着风灯,站岗的不是自卫队而是两名荷枪实弹的国军,伸手拦住。
蔡小东说:“我是自卫队队长。”
哨兵说:“临时戒严,出入必须经长官批准。”
“镇长呢?”
“在里面。”
面对正规军蔡小东多少有些发憷:“老总,你进去通报一声。”
“稍等。”
一个哨兵进去,很快出来:“跟我来。”
我草,弄的跟你家一样,这是我的地盘,蔡小东一肚子怨气,但也不能把这些国军大爷奈何。跨进镇公所,听到一片房间酣声,估计大部分国军在睡觉,除了他们没别人,厅堂里,高天良正与一个军官喝茶。
高天良介绍:“这是本镇自卫队队长蔡小东。这位姓窦,窦连长。”
窦连长冷峻的面孔浮现笑容:“失敬,蔡队长,请坐。”
受到尊敬,蔡小东心里舒服:“这么突然,一点准备没有。”
高天良喝斥:“你懂什么,军国大事还要经你同意。”
这是高天良第一次给蔡小东脸色,但眼前情形明摆着,一个镇长,一个国军连长,这种场合确实不该随便开口,蔡小东耷拉下脑袋,口干舌燥,想喝口茶,一时不敢伸手,习惯性的拍拍椅子。
高天良皱眉:“把副镇长找来,让他出面协调运粮,你集合自卫队维持秩序,不能少一车粮食,丢一颗麦子。”
草,那跟那呀,不是没找过,天知道副镇长死哪儿了,蔡小东渴的要命,一口茶没喝扫眉耷眼离开镇公所,镇长今天犯病,满嘴屁话,没由来的草蛋。
自卫队根本不用专门组织,虽然不具备自卫武装的基本素质,运粮熟门熟路早已各就各位。至于副镇长,谁爱找谁找,蔡小东懒的理会。天亮时,一头钻进老虎头的面馆,老虎头不在,自己动手去灶上开火下面。
老虎头回来了,镇里通知,让他准备二十人的饭菜送到镇公所。
正好,蔡小东打下手,烧火加柴,不停的念叨:“镇长有病,镇长有病,眼睛红的像孙猴子的屁股,老子要是玉皇大地,非得攥在手里让他翻几个跟头。”
老虎头说:“东少爷,这话也就是你敢说,其实咱们镇长算好的,太平地界太平官,不折腾。换个贪官,刮地三尺,咱又不是没见过,再加上您这座佛,三齐镇算得上世外桃园。”
蔡小东啐口吐沫:“好人谁来这鬼地方。”
老虎头笑道:“人都有难处,我对镇长没意见,天天照顾我生意,吃面给钱不赊账,好人呐。”
临近中午,粮食装载完毕,车马整齐的排成一长溜,街上依旧热闹,人们围住车马谈天说地。
蔡小东喊来一个队员将一笼屉蒸面送到坡上家里,然后搬个凳子坐在面馆门口权当监督,也算履行职责有点责任心。
这时听到路上有人传言,白杨寨跟山里的一伙武装干架,蔡小东拦住传闲话的人仔细盘问。
宋青走到门口:“你倒清闲自在,运粮这么大的事还装人物,啥时候运走?”
蔡小东说:“狗屎,屁大点事,有国军押运,我一个自卫队长没那份闲心。”
“来了多少国军?”
“一二十个吧,都在镇公所睡觉。”
“高天良呢?”
“犯病了,和一个长官在屋里偷偷摸摸的,我怀疑他们合谋卖粮。”
“卖粮,姓高的敢么?”宋青以为耳朵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