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疤脸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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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东南是一片广袤的荒原,地头有间孤零零的房子,宋青慢慢走过去,站在门口,轻轻敲门。
门开了,一个人站黑暗的门里。
宋青问:“我找疤脸。”
“嗯。”
宋青回头望一眼夜色下的三齐镇,灯火无踪,寒意深重。
“牛掌柜让我找你。”
“哪个牛掌柜?\
“纪家桥的牛掌柜。”
“进屋来。”
宋青闪身进门,疤脸跟进关门,摸索着点亮墙上的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忽闪忽闪,房间狭窄简陋,灶台占据一半空间,墙边一张床。
“我是霍问。”
一张蓬头垢面的疤脸,左颊微陷肌肉纠结在一块,眉骨光滑无眉,头发散乱,身体站立的有些倾斜,目光平和。
宋青说:“霍问?”
霍问的眼睛有了暖意:“我是霍问,你可来啦。”
宋青说:“东西给我?”
霍问诧异道:“什么东西?”
宋青脑子轰的一声,怔了片刻:“没东西给我!”
霍问说:“你是第一个找我接头的人。”
宋青是来取经费的,取到经费立刻进山与先期到达的同志会合,见霍问神情茫然,不由的暗自叫苦。倒退一步,认真打量霍问,心里产生一股危险的气息。
没有经费,前期投入的工作将面临巨大困难,宋青沉声问道:“在我之前没有人来过?”
霍问回答:“没有。”
“确定?”
霍问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确定,没有。如果我手里有你需要的东西,没理由不给你,否则我在这里没有存在的必要。”
宋青额头冒汗,回想刚才接头的经过,暗号无误,难道联络站出现问题,他被这个想法吓住,心底窜起一股凉气。
宋青说:“我还会找你的。”
霍问当即说道:“我等你。”
宋青没时间耽搁,计划出现断点,离开霍问的小屋走进浓郁的夜色,来回绕了几个弯,在路边贴墙而立。
下一步怎么办?
突发的变故让他警惕,尽力让混乱的思绪平静。
宋青迅速走出镇子,穿过大路下到河滩走出一段,再朝回走,上岸走到山口。
他没有走桥,走桥显眼,防止有人跟踪,说到底,他怀疑霍问。
亭子里闪出两个人影,郑秋水和许小小等的焦急,终于看见宋青的影子。
宋青凝视来路。
小桥在弦月下格外动人,甚至妖娆,他喜欢家乡这座简洁舒展的桥,小桥就是三齐镇月夜的装饰品。求学在外对家乡的怀念更多来自这座桥,他写过一篇作文,赞美家乡的桥,还上了学校油印刊物。
郑秋水感到宋青情绪不对:“出事了?”
“别问了,走。”
三人朝金银峪深处疾行,目的地山神庙。
金银峪长约二十里,两边山梁也可以绕行,但费力费时,白杨寨的土匪都不愿意走山梁,只有放羊人和采药人经常行走。
这一路上坡但他们走的很快,脚下的溪水时左时右,时而消失,溪水静静的喧哗回荡在空寂的山间。
路上时常见到新建的窝棚,那是逃难的百姓临时搭建的住所,宋青做过调查,难民都是高岭县那边过来的,一部分来自沦陷区。
山神庙建在金银峪的尽头,再过去就是白杨寨,下面的山沟对面通向白杨寨,顺沟向东北去往鬼山。
眼看就要到山神庙,最后一段山路陡峭,路面狭窄还有两个急弯,宋青小时候跟父亲来过,但没跨过山神庙,更没去过白杨寨和鬼山,印象里三齐镇的人没谁去过鬼山,时间久了也没人提及。
“谁?”前面传来声音。
宋青停步:“赶路的。”
“那来的?”
“老牛铺子。”
路上站起一个挺拔的身影:“小宋!”
宋青紧走几步:“庄教官!”
“你来了。”
“等久了。”宋青紧紧握住庄教官的手。
庄教官名叫庄越,二十七岁,原为八路军连长,在战斗中受伤后离开部队,痊愈后奉命到地方组建抗日武装,宋青曾经接受过短期武装培训,庄越是教官。
宋青转身命令郑秋水和许小小:“你俩向回走,拉开距离,走远一点。”
庄越说:“有情况?”
宋青说:“嗯,有情况,其他同志呢?”
庄越说:“在山神庙,我在等你。”
宋青说:“情况有变,没取到经费。”
庄越的心揪了一下,随即笑了。
“还有更坏的消息吗?”
宋青惭愧道:“我没完成任务。”
宋青担任交通员,负责与上级的联系,庄越没有询问细节,他缓缓吐口气:“我们要习惯突发情况,经费的事以后在说,我先说这里情况,我们已经联络到三十七名队员,明天就是集结的日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购买武器的事也谈妥了,方知雨答应给我们十二杆土枪,你的信起到作用,他表现的不像土匪,像你一样,一名出色的进步学生。当然,经费是个大问题,既然没有了经费,一切全靠我们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建立抗日武装的决心不变。”
宋青说:“我马上去县委汇报工作,调查经费的下落。”
庄越问:“说说外面的形势。”
宋青说:“跟上级预判的吻合,高岭发生零星接触,小日本的胃口很大,主力向省城包抄,上级在等我们的工作汇报,尽快确定下一步行动方针。”
庄越就势蹲下,从腰间取出一杆烟袋,烟锅在烟袋里掏着,吧嗒,点起装满烟丝的烟锅。
宋青说道:“时间紧迫,按原定计划,我去县委汇报,现在一分钟都不能等,我得连夜走。”
“不急,容我想想。”庄越安慰宋青,情况万分急迫,他尽量表现的平和,不想给这个曾经的学生压力。
宋青感到惭愧,以前他认为最困难的工作是征招队员,没想到庄越的工作卓有成效,问题却出在自己这边。
一个月前,庄越潜入三齐镇,看中金银峪的地形,非常适合作为武装营地,金银峪四通八达,山口左右都可以绕行,等于一个大圆环,期间有许多沟壑可以隐蔽,周旋。还有鬼山,那里才是真正的深山老林,如果形势恶化可以退到鬼山,他和木匠去过鬼山,林深草密荒无人烟野兽出没,还有一座怪异的光秃秃的石山,地形比金银峪还理想,只是过于偏远,进出不便。
上级有过指示,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小日本一直图谋西进,他们不会给中国老百姓留下一片安逸的土地,必须发动群众,建立抗日武装。庄越吸收了三十七名队员,准备从这三十七名队员中再次甄别,建立一只精悍的队伍,形成游击队的骨干基础。
庄越说:“如果把情况向方知雨说明,先提枪,后付款,以你对方知雨的了解,他会答应吗?”
宋青有些含糊,尽管和方知雨是朋友,还没有表明自己的党员身份,再说方知雨代表白杨寨,这个新任头领究竟能承担多大的责任不得而知。
宋青实话实说:“我没把握。”
庄越磕灭烟火,起身说道:“小宋,这种情况对我来说不意外,算不上凶险,我遇到的困难比这事难上百倍,以后的问题交给我处理,队伍一定要拉起来,没有枪自己想办法。”
宋青说:“县里给三齐镇发了一批枪,数目不少,他们要扩大自卫队,我想办法搞几枝,蔡小东已经答应,他应该可以瞒过高天良。上级指示的很明确,经费已经提前送到三齐镇,我却没拿到,我一定请上级查清什么地方出的问题,这关系到秘密交通线的安全。”
庄越却说:“暂时不能打高天良的主意,他还是镇长,口碑不坏,对我们的活动睁只眼闭只眼。如果能卖给我们几枝枪当然最好,可是没有经费,以后再说吧。队伍的建设有我和苏副队长,没有经费就不抗日了?建立游击队的计划不变,我们的队伍本来就是从大刀长矛发展壮大的,小宋,千万记住,不论遇到任何困难,不许灰心,随时做好从零开始的准备。”
宋青说:“我一定记住教官的话,冷静,冷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去我家搬粮。”
庄越说:“这就对了,有了粮食就可以生存,能生存才能战斗。”
宋青说:“自卫队长蔡小东是我的朋友,他知道我的身份,万一需要帮助,可以找他。”
郑秋水跑来报告:“有个人过来了,看见我俩朝回跑了。”
庄越抽出驳壳枪:“看来你被跟上了,今晚走不了,天亮再走吧。”
宋青果敢的说:“我必须今晚动身,跟我来的两个同志交给你,郑秋水,许小小,你们向庄队长报到,我从山梁上走,他俩带你们去我家。”
“既然这样,我就不信了,我送你出山。”庄越将手指放到嘴里打个呼哨,工夫不大,上面跑来一个大汉,手持长枪。
庄越说:“木匠,你押后,出山。”
原计划接到经费后,其中有一部分用来购买粮食,粮食由宋家提供,宋青跟父亲谈过,宋无庸满口答应,现在情况有变,没有钱但需要粮食。还需要时间。
庄越嗅到面临的危机,游击队成立在即,粮食比武器更迫切,生存才是头等大事。夹缝里生存,庄越有思想准备,此时发生意外,夹缝有收窄的迹象。
走山梁固然安全,可是至少多走三小时,庄越决定直接走山路掩护宋青。跟踪者既然跟踪,无非想探听虚实,既然跟踪的人朝回跑,预计不会有埋伏。
庄越说:“听我命令,我在前,木匠在后,小宋在中间,你们两个跟住小宋,保持距离。”
木匠说:“要不要通知苏队副?”
“来不及了。”
庄越像一只警觉的豹子行进在蜿蜒的山路,如预料的一样,一路无事,前方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直到望见黑乎乎的亭子,庄越停下脚步。
“木匠,在亭子接应,其他人,行动迅速,不必担心暴露,我们去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