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送女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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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九日晚膳后，冯嘉窈作为冯嘉玉未出嫁的姐妹要陪着冯嘉玉度过出嫁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今晚也就是‘送女夜’。
这个习俗是民间为了安抚女子出嫁前的紧张情绪，一般都是在晚膳后由母亲教导了女儿出嫁后的一些闺房秘事，再由家中未出嫁的姐妹陪着新妇聊天同眠，等待第二日出嫁。
可惜襄儒卿是个宦官用不到太后教导冯嘉玉什么，程韵玫只是叮嘱了几句日后夫妻相处要有商有量，互敬互爱之类的，然后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冯嘉窈正在松梧殿等着她，姐妹俩关系说好也不像寻常姐妹亲昵，说不好冯嘉窈又事事为妹妹考虑，很微妙的姐妹关系。
“今日皇上不能来陪你，那就由我来陪你吧。”
“长姐关心我却从来都不直接说，每次都要摆出冷脸说暖话。”
反正明日出嫁，今晚放肆一些也不在乎了。
冯嘉窈其实并没有那么冷心冷脸，她也可以玩笑打闹，只是自己给自己框在了规矩里。
冯嘉玉多希望冯嘉窈是自己的亲生姐姐，她就连现在都在为自己考虑。
“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你若后悔还有机会，我就直说了吧，母后她确实想要掌权但却从未想过伤害你们，所以你不用拿自己的一辈子去投靠襄儒卿。”
冯嘉玉原本坐在冯嘉玉的对面，听她都说这话了，就知道今晚是要交心了，她走到姐姐身边坐下拉着姐姐的手。
“长姐，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你担心我，关心我，我也知道太后娘娘她虽然强势了些，但是从没想过要我们性命，太后娘娘是个好人我们都知道，
我们其实很感激你和太后娘娘，但是我们终究没有根基，朝中虎视眈眈之人比比皆是，这龙椅没坐上去自然相安无事，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皇上他既然坐上了王位就脱不开争斗，
太后娘娘和你不会伤害我们，可这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我们不想死，只不过我们不想要权利只是保命还能轻松一些，而且对于襄儒卿，我是认真的，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冯嘉窈良久之后才红着眼圈道，“离开王宫也是好事，这里太黑暗了。”
“长姐这么说，难道是有心上人了？”
冯嘉窈瞪了冯嘉玉一眼，“你真的是要成婚了，这么口无遮拦了。”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喜欢宫中人人争名夺利的氛围，而且我觉得他们都不够格。”
“长姐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如果你是男子，想必我们都能过得轻松自在。”
如果冯嘉窈是男子，如今的大冀还会再上一层楼。
身为女子已经有如此修养眼界，若是男子自小学习政事帝王术，想必会开创大冀最繁盛的一幕。
冯嘉窈与兄长有同样的聪慧，只可惜她是女子，这世间女子出头不能说不易，是不可能，而冯斌贺又英年早逝。
“别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我们出去走走？”
“好啊。”
冯嘉玉拉起了冯嘉窈的手，她想要这样挽着姐姐的手去逛花园很久了，奈何宫中规矩严格，冯嘉窈又是十分重视规矩的人。
但是今晚可以稍微放肆一些，牵着姐姐的手，冯嘉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和小伙伴们手牵手漫山遍野疯跑。
“长姐，你要是我的亲姐姐就好了。”
这句话把冯嘉窈弄得鼻头一酸，她又何尝不想呢。
“从今日起就把我当作是你亲姐吧。”
姐妹两人正在花园逛着有太监来通传，“长公主，二公主万安，陛下在友海阁设宴请二位公主移步，三皇子，三公主和四皇子也都在，陛下说要好好享受手足兄弟之乐，也是为二公主出嫁添福。”
三皇子冯斌贺今年才满四岁，三公主冯嘉嫣和四皇子冯斌焱是双生子今年也才不过三岁，三个小娃娃根本不懂嫁娶之事，就是因为冯斌衡舍不得阿姐，想要借个由头再和冯嘉玉说说话。
说起三皇子冯斌贺，那可是被丞相章麟奉为神童的小皇子。
但实际上他是否真的是神童并不重要，新帝登基后，章麟就一直在为个四岁娃娃铺路，他的心思妇孺皆知。
丞相章麟少年成才，是历经三朝的肱股之臣，当然不愿意甘居几岁孩童之下，也不甘心屈居太后一介妇人之下，所以他就生出了不该有的狼子野心。
但他倒是没想过自己登基，所以要把持朝政那就需要一个傀儡。
冯斌衡已经被太后把控，于是他就盯上了更好拿捏的三皇子冯斌鸿，只要扶持冯斌鸿登基他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冯斌鸿的生母是先帝的淑妃闺名乔玥，虽然母家不过是地方文官，但乔玥本人在诗词上颇有才华，名满当地，后来被选入宫中成了淑妃。
背井离乡的乔玥在京城无依无靠只能任由章麟拿捏，章麟说是帮他们母子铺路，不过是踩着他们母子上位，有脏水泼给他们母子，有好处章麟当然是自己收入囊中。
乔玥带着儿子极力避世，不是必要情况就绝不出宫殿门一步。
而且她对太后和皇上极为顺从，尽全力表忠心，嘴皮子都要说破了自己和儿子没有野心不想争权夺利。
母子俩对那些传言避之不及，乔玥这样做就怕他们母子最后成了两虎相争的牺牲品，也是在夹缝中求生的可怜人。
程韵玫和冯斌衡能够感同身受，政治斗争牺牲的从来都是无辜者。
乔玥母子是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太后和皇上，毕竟如果这两人中有一个看不清形式，他们母子都不可能过上这样安稳的生活。
恐怕不是被安上反贼的帽子，就是被当成傀儡被推上那个九五至尊的龙椅上，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是命悬一线。
或许也正是因为乔玥极力避世的态度，才没有让章麟的计划太过顺利。
今天皇上要为自己的亲姐姐举办一个家宴，邀请了所有兄弟姐妹，这样的宴会他们是必定要去参加的，乔玥也有顺势而为的小计划。
“说来二公主是这些兄弟姐妹之中里面第一个成婚的，我们都替二公主感到高兴，这是本宫家乡的一些特产，作为庆贺您新婚的礼物不成敬意，还希望二公主不要嫌弃。”
乔玥说话完全不像是一个长辈，到颇有些委曲求全的意思。
冯嘉玉还记得自己刚刚回宫见到淑妃娘娘的时候，她沉默寡言不怎么爱笑，温柔却也冷漠，那时乔玥才刚刚入宫不过三个月。
但是淑妃娘娘才情绝艳倒是真的，乔玥的才华就算在江南的冯嘉玉都听说过。
只是入了宫她的才华就再也没有展示过，乔玥创作和吟咏的才华用永远地留在了家乡。
后来先帝逝世她并没表现出多少悲伤，只顾着照看儿子，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谁知道他们母子却被人盯上了。
乔玥为了保全儿子，只能强迫自己学着巧言善辩，学着左右逢源，学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她的家乡在徽城，就是那个着名的产墨的地方。
今次送给冯嘉玉的墨是一对雕刻了鸳鸯戏水寓意夫妻和美的好东西，这样一块徽墨千金难求，而且是有价无市，是乔玥的嫁妆。
这种东西送出手又不会像金银一样显得俗气，而且还能让冯嘉玉记住她，主要是她手里真没什么像样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再加上乔玥觉得冯嘉玉和自己是一样的，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都在漩涡中挣扎，她能感同身受。
“淑妃娘娘快别这么说，这礼物如此贵重，送给我实在是浪费了，我这字您也不是不知道，最多是能写成字，可配不上这好墨。”
“皇姐你就收下淑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吧，况且这鸳鸯墨块寓意好，不写字收藏也好啊。”
冯斌衡发话算是为乔玥打了圆场，冯嘉玉让铜鹊把东西好好收着，乔玥选择这个时间点送礼物无非就是想让冯嘉玉清晰地记住她，顺势而为罢了。
众人都明白冯斌衡晚膳后设宴是为了和自己的姐姐说说话，但是碍着规矩他没办法去松梧殿，只能搞个由头把大家都找出来。
听冯斌衡说想出去走走，就都识趣地没有跟着，唯有冯嘉玉说也想出去走走。
姐弟俩来到御花园的凉亭中。
“皇上今日设宴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晚膳都过了又设宴谁能吃下去啊。”
“所以我准备的都是一些点心，就当是吃夜宵了，而且如果我提前准备的话一定会办成晚宴，到时候场面那么正式，我都没办法和你单独说说话。”
“您不是昨天才来我这儿一起用的晚膳嘛，今天早上也是在我这儿用的早膳。”
“就是想和你吃最后一餐饭。”
“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您这样搞的好像是我要嫁去塞外了一样。”
“怎么可能让阿姐嫁去塞外啊，阿姐，我是舍不得你啊。”
“阿姐也舍不得你啊，但是还好我们都还在京城，千万别哭啊，你现在是皇上可不能流眼泪啊。”
冯嘉玉抱住冯斌衡，她的眼泪却不听话地滚落，这皇帝真是谁爱做谁做。
“好了好了，时间真的不早了，回去寒暄寒暄就该散席了，明日大家都有的忙呢。”
突然举办的简单宴席都不能称之为宴席，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冯嘉玉和冯嘉窈一起朝着松梧殿走去。
“有时候看着陛下和你一起，我真的很羡慕，如果大哥他还在的话，我也可以有个哥哥能够依靠。”
“长姐，不只是你，如果太子哥哥他还在我们大家都会轻松很多，大家都能自得其乐了。”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事情了，父皇和大哥还有惠佳贵妃他们也一定都在为你高兴，今晚可要好好休息，明天就是新嫁娘了，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才行。”
“长姐，我其实很喜欢大家的。”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这宫里的人都是好人，你千万别哭，明日出嫁今晚可不能哭。”冯嘉窈为冯嘉玉擦去眼泪。
“寻常人家也难得兄弟手足和和睦睦，就算是同胞兄弟也会反目，我们几个虽然生在皇家却意外地没什么怨念，
以后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来找我们，娘家人永远是娘家人，母后她就是刀子嘴，你要嫁给襄儒卿她也一直为你担心，你千万别记恨她，她当时只是一时糊涂。”
“长姐，我都知道，太后娘娘是个好人，只是太后娘娘护不住我们这么多人，自食其力更安心。”
时间转眼来到了第二日的寅时一刻，冯嘉窈比冯嘉玉这个新嫁娘起得还早，仔仔细细地让人在冯嘉玉今日的行动路线上又查看了一遍。
寅时三刻冯嘉玉起身开始梳妆，冯嘉窈全程陪着，锡雁见缝插针地给冯嘉玉送上些吃食茶水，铜鹊负责看顾各家送来的新婚贺礼。
乔玥昨晚送上贺礼是正确的决定，今日这盛况两块墨条根本不出彩，昨晚的人情才是真的独占鳌头。
太后程韵玫出手大方，想必是为寿宴上自己的玩笑在补偿冯嘉玉。
既然东西都送来了，冯嘉玉就收下，收下了程韵玫心里还能舒服些。
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程韵玫，看着她对冯嘉玉姐弟凶巴巴的，其实为他们挡去了不少暗处的冷箭。
但是对掌权一事上她绝不会让步，也幸亏冯斌衡对政治不感兴趣也没天赋，双方也算是互惠互利。
程韵玫后来想，冯嘉玉嫁给襄儒卿也算是将东厂收入麾下，再多添些嫁妆心里的愧疚也一扫而空了，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正式梳妆前都需要母亲为女儿通发，就算是妾室也可以在女儿成婚时亲自为女儿梳头，若是情况特殊则由嫡母，或是与新娘有血缘的亲戚中身份最高的女子来做。
可惜钟缘圆走得早，冯嘉玉的身份又高，原本请了一位五福夫人来为冯嘉玉通发，但是程韵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由她亲自来做。
通发就是在梳妆前将头发梳得通顺以便后续梳妆，女子出嫁前的通发最为重要，寓意婚后顺遂，夫妻白头偕老。
程韵玫亲自来到松梧殿为冯嘉玉通发，“文阳，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今日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母后的担忧与辛劳儿臣都明白，也从未有过怨言或者后悔，还要多谢母后能为儿臣通发。”
程韵玫开始为冯嘉玉疏通发，旁边的宫人开始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梳好之后冯嘉玉起身跪在程韵玫面前，“儿臣今日出嫁，感谢父皇母后及母妃的生养之恩，日后定与夫君同策同力，不辜负长辈期盼，
母后，儿臣出嫁，娘家人永远是娘家人，您对我的照顾我都记着，今后我们是同舟共济。”
程韵玫点点头，“去吧，去吧。”
看着冯嘉玉幸福的样子，她眼眶泛红心里却琢磨为什么。
襄儒卿到底有啥好，是个宦官冯嘉玉也要嫁，她不知晓其中缘由，只能说，“你开心顺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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