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捕鲸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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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一年一月十日，身体最虚弱的二副乔伊死掉了，他的尸体被沉入了大海，进行了一次没有仪式的海葬，两天以后，海面又出现了一场可怕的风暴，船长波拉德和死去的二副乔伊的船，与大副蔡斯的船失散，三艘小艇都完全丢失了方位，只能让船只在汪洋里任意漂流，最致命的是，船上的所有口粮已经全部吃光了。

二十世纪中叶，“明尼苏达大学”的实验室，曾经研究过人类在极限饥饿下的变化过程，志愿者在饥饿的早期会有易怒和暴躁等行为，到了中期，则会出现一种自我幻想的状态，沉浸于相互描述可口的食物，不断的做梦梦到好的的东西，而一旦到了最后的阶段，无穷无尽的食欲会开始逐渐占据志愿者的思想，直到失去人性，他们会变得什么都想吃。

一月二十日，因为饥饿船上的人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而这一次这些人的遗体没有被丢入海里，经过简短的眼神交流，连续被饥渴折磨了两个月的船员们，开始处理起了船上的尸体，他们将皮肤、头颅等具有明显人体特征的部位，割下来丢掉，再将其他的部分烤熟，所有的人都低着头，静悄悄的开始咀嚼。

一月二十九日，二副乔伊的船也被暴风吹散，船员们也又一次断粮了。

船长波拉德的船上还剩下四个人，包括波拉德和他的表弟科芬，科芬的朋友“拉姆斯代尔”还有一个叫做“雷”的水手，四人不是亲戚就是朋友，他们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下相互注视着，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如果没有人死去作为口粮，那么所有的人都会死掉，但要是真的有人死了，他们又不知道怎么去吃下自己的亲戚和朋友，就在众人沉默时，年纪最小的拉姆斯代尔缓缓的开口说道，“要不我们抽签吧，抽中的人，就主动让其他人吃掉。”

一八二一年二月二十三日的清晨，一艘名为“道芬号”的捕鲸船，正沿着南美洲的海岸向北行驶，在行至离岸边二百英里的位置时，船上的水手在眺望塔上发现前方出现了一艘老旧的小艇，水手一眼就认出这是一艘南塔基特港的捕鲸艇，而他刚透过晃动的帆布看到小船上的场景，就被吓得惊声大叫了起来，小艇裸露的船舱上，摆着几排密密麻麻的人骨，各种各样的人体碎片几乎占满了整个船身，艇上还斜躺着两个骷髅一样的人影，他们正从口袋里拿出几根手指一脸麻木的啃食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大船的到来。船上的两个人正是埃塞克斯号的船长波拉德，以及水手拉姆斯代尔，在被救上道芬号时，波拉德与拉姆斯代尔的神智异常，不愿意放下手中的骨头，也拒绝与外界沟通，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两人的精神才逐渐恢复，说出了埃塞克斯号遇难，众人开始逃生，以及在三艘小艇失散后所发生的事情。

原来，二月一日在那艘捕鲸艇上，最终是波拉德的表弟科芬抽中了死签，他被众人用手枪杀死，做成了肉片吃掉，到了二月十一日，水手雷也因为疾病死亡，依靠着这两人的肉和骨髓，波拉德和拉姆斯代尔最终等到了获救，这个时候已经是埃塞克斯号沉没的第九十三天了，这场恐怖的海难也终于被大众知晓。

在波拉德获救的五天以前，大副蔡斯的小艇因为漂流到近海，被另一艘小型的渔船发现，获救时蔡斯的船上只剩下了三个人，如同是不约而同的默契，他们同样是靠着吃同伴的尸体最终等到了救援。

四月初，搜救队根据蔡斯和波拉德提供的信息，在众人停留过的孤岛找到了那三名留在岛上的船员，几人虽然已经奄奄一息，但却依靠岛上的淡水和不多的食物幸运的活了下来，而在漂流中失散的第三艘二副乔伊的船，则没有被人找到，永远的消失在了大洋之中。

埃塞克斯号是捕鲸史上最令人痛心的噩梦之一，出航的二十一人中，只有八人存活，其中大部分死去的人都变成了活人的口粮，惨剧迅速的轰动了整个世界。那只雄性的抹香鲸为什么会攻击他们，至今也存在着很大的争议，有人推测，可能是整修船只时的工具声，导致鲸鱼认为自己受到了挑衅，因此才会反复的撞击船只，但更多的人，包括蔡斯和波拉德自己都认为，这是鲸鱼在看到捕鲸船残忍的对待它的同类后，所刻意开展的报复，它准确的避开了船头最坚硬的部位，在确认船只损坏后也没有继续追击有武器的人类，这都是某种高智商的表现，除了鲸鱼诡异的袭击以外，这场惨剧更让人震惊的就是同类相食，死亡的人几乎都是南塔基特的本地岛民，因为吃人的过去，幸存者大多在当地受到了排挤，没有人愿意与他们说话，他们终生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情。不过后来也有很多学者认为，虽然吃人难以让大众接受，但作案者们其实尽可能做了正确的事情，在最初遇险时，船员们专业且迅速的自救，在漂流逃生的过程中，即使极度饥饿面临死亡，也保持了对食物的有序分配，船长和大副各有一只手枪，却从未用武器来谋私，甚至最后采用抽签的方式，来公平的结束生命，这些种种行为，都体现出了人类最宝贵的智慧和人性，然而遗憾的是，在真正面临大自然的绝境时，这一切还是显得如此的乏力，由于没有别的技能，埃塞克斯号的幸存者在后来有不少都回归了捕鲸的生活，大副蔡斯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船长，但他在晚年的时候，却一直沉浸于对抹香鲸和饥饿的恐惧之中，蔡斯养成了一个很奇特的习惯，就是喜欢在阁楼上囤积很多的食物，然后一个人躲在上面偷吃，从而获取对食物的安全感，他最终因为精神疾病离开了人世。

蔡斯的故事，影响了一位叫做“赫尔曼·梅尔维尔”的作家，他在后来以此为灵感，写出了一部叫做《白鲸记》的作品，风靡世界。

活下来的船长波拉德，也尝试过重回捕鲸的生活，但最终没有成功，由于他吃了自己的弟弟科芬，家里的很多亲戚终生不愿意见他，他在后来成为了一名卑微的守夜人，非常安静的度过了余生。有一次波拉德在两位英国传教士面前泣不成声，提到了自己的弟弟科芬，在生命里最后的时光所发生的事情。

一八二一年二月，为了生存下去，船里的四个人开始抽签，决定由谁来成为食物，科芬在抽到了死签以后靠在船头上一句话也不说，波拉德无法对自己的弟弟下手，哽咽的对他说到，“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但科芬沉默了一会却摇了摇头，说自己愿意接受抽签的结果，在开枪前的最后一刻，科芬请求波拉德给母亲带回一句我爱你的话，最后回头轻轻的说了一句，“不要内疚，抽签做的很公平。”就闭上了眼睛，走向了死亡。

波拉德一生都忘不了，科芬在死前那种绝望而平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