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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政见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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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转到秦国都城———咸阳。

夜色把千山万水都淹没在黑暗中,秦都咸阳城却还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街市上穿梭的行人嬉笑着,喧闹着,时有几个小朋友蹦高蹦低相互追逐打闹着,岁至深秋,夜里的寒气已攒足了厚重的凉意准备向出行的人们开战,却吓不住人们火热的心情。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的摊位围满了人。偶尔有醉酒的大汉为些许小事争吵几句,但若你细细看来,他们不管是多么的生气,也不会当真动起手来,总是像小媳妇们一样骂骂咧咧后不了了之。这可是虎狼秦国的嫡系子民啊,民风彪悍的他们很难想象他们会是这个样子!可真实存在——就是这个样子!

不过如果是非要比试武力才能解气,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约定改日一起从军,看谁在战场上砍下的敌军首级最多,立下的军功相较为大,谁就是今日争执的赢家。这就是大秦国,一个战时的法治社会,怯于私斗而勇于立功杀敌。这样的国家怎能不让人尊重和心生畏惧呢!

秦宫。秦王嬴稷一身黑色居家装,正趴在一个将近四分之一篮球场那么大的战国全图上面出神呢。嬴稷今年五十七岁,单就秦国的王上都已做了三十八年,这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先秦时代,已经算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老人,不,应该是老王更准确些。所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嬴稷不仅有壮心,还有一个上天赐给他的强壮体魄,虽然年近六十,但是看起来分明就是刚过四十的壮年模样,乌黑浓密的发丝高高束起,一个通体白润无瑕的精致玉簪穿插其间,美须眉,河目海口,鼻梁直挺直上印堂。

看了一会地图,嬴稷唤来近臣王稽,询问魏冉等一干重臣的近况。同时,为了避人耳目,秦王让亲信连夜召来白起,准备询问阏与之战的情况。而和白起一同召见的,还有秦国新晋的客卿蒙骜。

在接到入宫密诏之后,一贯军人作风,来去如风的白起迅速换上得体便装入宫。为了保密起见,白起仅仅带了几个贴身侍从就出发了,摆出的样子完全就是微服出行办事而已。

在白起披星戴月、风风火火的进入王宫,踏进六英宫偏殿的时候,客卿蒙骜却是先他一步老早就到了。

白起身为秦国重臣,秦军战神,难免为盛名所累,而他对秦国秦军的极端重要性也不得不让秦王和宣太后反复叮嘱:“不得独自一人出行,不得没有安全保障出行,他的生命不仅仅是自己的,更是秦国的... ...”而且不仅仅是说说而已,白起的侍卫选拔被和秦王、宣太后、太子、相国魏冉等同等同级别对待,在全军内严格筛选,所以能够有幸保护白起的侍卫,都是秦军中的顶尖高手。而这些人虽是伺候人的,却因为伺候的人是白起,所以他们区别于普通兵士,甚至是一般的军吏,享受高级军吏待遇,在白起府邸之内拥有毗邻白起寝室的单独高配住房,更有伺候他们饮食起居的专人。因为他们也是秦国高级军吏的缘故,每年都享有固定且长时间的带薪节假日让他们和家人团聚。而就是这些侍卫像影子一般伴生在侧的缘故,白起只要是出门,即便是出门郊游,都必须在他们的视线内,除非在保护森严的府邸,即便是出恭也不能有所例外。所以,白起就是再快再麻溜,在几乎同时接到王命、他们二人的府邸距离王宫距离又差不多的情况下,也快不过单人单车的蒙骜了。

白起在行了君臣之礼之后,蒙骜也及时向他执了“见过武安君”的拜见之礼。以今时今日白起在秦国的地位和威望,包括秦王在内的所有人无不对他礼遇、客气有加。

白起虽然醉心于军事而不喜政治,但毕竟浸淫朝局多年,即便不想却的确是个资深老政客了,条件反射下还是向着蒙骜郑重拱手还礼。

在此时此地能够和白起一同召见的,用大拇指想都知道不会是一般人,何况还是秦王的亲近之人,在老秦王双眼晦暗如深的聚焦之下,一言一行的表演都是测量和打分的依据,稍微不慎给秦王中上一个侍功自傲、怠慢不敬的印象,即便是战神白起,也是消费不起、能避则避的好。

而此时的王稽在看到蒙骜来了之后老早就识相的退了下去。宫廷秘事,能少知道是自己的福气的道理王稽最是懂得了。

必要的虚礼结束之后,三人坐定。很快的,近侍端上来浓茶水。秦人粗旷彪悍,茶文化也以粗旷和重口味为主。茶瘾上来,大茶壶煮上满满一壶的浓浓苦茶,然后大碗牛饮而尽,方才过瘾。

秦王此时招待白起二人的,正是秦人的苦浓茶水。在这个注定夜不能寐的夜晚里,饮上一壶浓浓的苦茶水提神熬夜加班,是最好不过的了。

秦王和白起可是正宗老秦人,对付起来烈酒苦茶那是童子功,小意思了。可作为齐人的、南方人蒙骜的味蕾显然是经受不住的,最起码不是甘之如饴——一口呷下,浓眉紧促;半碗饮下,咬牙切齿;一碗饮尽,苦断肝肠。

秦王看到蒙骜的夸张模样,哈哈大笑道:“难为蒙卿了,老秦人的苦茶,着实是苦了一点,但却有提神奇效,此时饮来正应景。”

白起也是兴之所至,少有的调侃了一句:“客卿如果不习惯此等苦茶,可以少喝一点,不必学我等牛饮之状。”

“就是——就是——”秦王接茬笑道,“寡人也存有少量的齐茶,还是去年贵国使者带来的,平时也不怎么喝,倒是忘记了。寡人现在就唤人给蒙卿换一壶。”

“不用、不用,臣倒是很喜欢秦茶的甘苦,虽然初饮萧瑟,但后味无穷。先商君有秦皮秦骨乃至脱胎换骨之说,臣立志为秦国披肝沥胆鞠躬尽瘁,如果连秦茶都不能喝习惯,又何谈做一个脱胎换骨的真正秦人呢。”

话说完,蒙骜径自又倒上了满满一大碗苦浓茶,摆出了一副热血沸腾冲将上战场的激昂模样,大袖一甩两手端起一饮而尽,其粗旷状瞬间七分像了老秦人。

秦王看到蒙骜誓做秦人的决心,早已被经年政治风雨淬炼的钢铁一般,遇上大事小情都波澜不惊的帝王之心由于些许感动也微微悸动了一丢丢。

“蒙卿能有此念寡人甚为感动,与卿共饮之。”话说完,秦王也是又饮了一大碗。

白起一贯忠君爱国,戎马半生习惯了言少行动多,蒙骜意欲报效母国的举动他确实深为赞同,虽然到底怎样尚需要后续实证,但好感却不需要多么吝啬、马上可以有。此时白起也不多言,端起一碗浓茶向着蒙骜一礼,径自牛饮完毕。

“呃...”白起的一个饱嗝恰如其分的打了出来。三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起来。

真真的是,只要状态到位,喝水也能果腹的高境界。

看到气氛也渲染的差不多,提神茶业已到位,秦王果断的切入此次谈话正题。

开场白:“这个时候还打扰两位爱卿休息,实是寡人之过……只是胡阳十万大军出征在外,带去的都是武安君亲手调教的精锐,也是寡人的心头肉啊,孩子在外征战,那个父亲能睡着?”

情绪感染到这里,秦王观察了一下两人的反应--“皆有同感,仔细思索……”

于是接着道:“叫你们来,就是把这件事说道说道,听听你们的看法。谁先说?”

按照身份地位,接下来肯定是武安君发言了。但武安君看起来却是并不着急,显现“戮力思考状”,静做军神,一言不发。

秦王看在眼里。

蒙骜也深谙此道:“老滑头就是老滑头,这是武安君在试探自己,在等着自己动作了……”

蒙骜开口了:“军事方面,武安君是大秦第一人,臣下有请武安君指教……”蒙骜真心地做出受教状。

“蒙卿客气了……”武安君接过话茬,时机已到,当仁不让,直言不讳:“启禀王上,请恕老臣直言,我并不看好此战,此次军事行动虽为战术突袭,实则是孤兵深入的军事冒险,就算是胜了,韩国横在秦赵之间,攻下的城池、掠夺的土地也不能划入大秦的版图,最多是一块意义不大的鸡肋飞地;若不胜,后果用不堪设想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这对于大秦将士多年来用血与火才浇筑起来的军事威慑力——实乃崩塌式毁坏。凡此种种,从大的战略方面考虑,总是弊大于利,实不该打此一仗啊!”

“武安君以为如今赵国的军力,当真能够撼动我大秦锐士?”秦王晦暗如深,面沉如海。

“王上”,白起接茬禀报,“根据臣这些年来派出的一波波细作探查,加上赵国近年对外用兵的情况来看,有一个基本的共识,赵国新军业已练成,而且战力不容小觑!”

短暂的寂静……

“寡人知道了”,秦王的推测被白起用有力的证据给肯定了。

虽然心里面很沉重,但秦王还是能够做到消极情绪一扫而过。话头转向蒙骜,“客卿怎么看?”

“臣深表认同武安君的看法,且不说赵军战力如何,此次对赵国用兵如果拉上韩国,没有了后顾之忧或许更加稳妥。”蒙骜年岁尚浅,王前回话可谓相当老成。

……

谈话一直进行到后半夜才结束。秦王老谋深算,只做适当引导,基本上保持只听不说态,在武安君及蒙骜把观点陈述清楚细致之后,综合自己的看法,心中已有定谋。

出了王宫,两人互相道别,各自回府。

武安君车驾。家老边赶车边说道:“君上,王上可有明确态度?”

此家老乃白起族亲心腹,按照秦国的连坐律法,实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跟随白起多年,很多白起的机密要事,他都是经手之人,而且是唯一。

“老伙计”,夜深人静,旁无他人,白起叫起了两人的私密称呼,“王上少年于腥风血雨中继位,经历了宫廷之变,公族仇杀,廷前又有宣后及相国主政,已经习惯了不轻易表态,此次依然……”

“那咋们的一帮子老兄弟能安全回来吗?”家老很担心。

“箭已射出……”白起心事重重,但一瞬间就调整了情绪,“我带出来的兵,可不是那么好收割的,就算是有什么不测,也要扳掉赵军的几颗门牙!”

话说到此,白起眼底深处激射出森森寒光,其周围的温度好似瞬间凝固了。

大秦国军队事务,在白起没有明确态度,甚至是不赞成用兵的情形之下,一意孤行把秦军推向战争的急功冒进之事,也只有相国魏冉能做到,也只有他、能做到让战神白起——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