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书里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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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看话本的时候会代入感情。
为了故事里的人流泪或者担心故事里的人安危，很正常。
不过这些人终究是故事里的人，不是关翎真正的父母兄弟姐妹奴仆丈夫。
她一定要分清这些。
假如无法保持置身事外的轻松立场，会被话本诡谲多变的法则左右，做出害死自己的事。
毕竟她现在是主角地位尚且不稳的短命皇后。
关翎小心谨慎地提醒自己，哪料三流话本的走向比她想得还扑朔迷离。
可能是嫌她养病多日，剧情太平无波，没有任何进展，这一天宏明突然送了一件雨雾纱做的衣服给她。
“雨雾纱”是东莱纪氏进献的特殊织物。
据说是用神树树叶的筋脉与神鸟的鸟羽编织而成。
东莱纪氏有个习惯，只要发现没有记载的树木鸟兽，通称“神树”、“神鸟”或者“神兽”。
换言之，这织物是用尚未定名的稀有植物与鸟类羽毛编织的。
布匹数量极为罕见，勉强够做一套。
皇上看到纪氏献上的贡品后，立即决定全部给皇后。
于是有了这么一身既像细雨又像薄雾的衣服。
要知道皇上跟皇后长得非常相似。
看到雨雾纱第一时间赐给皇后，很可能是皇上自己想穿……
关翎对着那套衣服反复打量几次，完全不打算试。
衣服完全是按王慕晖身材裁剪的，紧贴她的身体。
肩膀衣袖窄得要命，换完她得活活痛死。
“皇上为何无故赏赐？”
她问拿来衣服的宁则。
“之前南海进贡的鲛珠与龙绡赏了南苑夫人，这次看到纪氏送来的布匹，皇上第一时间想到了殿下。”
不必。
话本那么多回，她没见过宏明赏过王慕晖一次。
每次赏赐靳妃，靳妃都会不安地问皇上，要不要给皇后一份。
宏明全拿“王氏岂会缺这些”当借口，绕过皇后。
要知道他赏靳妃的东西里，不乏普通百姓有钱也买不到的贡品。
这种挤兑毫无错处的发妻，来谄媚心上人的无能无耻无智无聊……
“小姐，要试穿一下吗？”
红袖见她用手指戳那件白色的裙装，好奇地问。
“不要。王氏岂会缺这些？拿去压箱底。”
关翎一挥手把衣服丢给红袖。
“我爹给我的陪嫁里，是不是有男装？”
王业卿给皇后陪嫁了几百担东西，单衣服有几十箱。
皇后挑了一箱可以常穿的放在内室，其余堆在配殿。
红袖一箱一箱拿给她过目时，她好像瞥见过男装。
“小姐，那不是老爷给的。那是你偷偷藏在箱底带进宫的。”
红袖把衣服塞进箱子时颇有些舍不得。
那雨雾纱未经过印染，自带纯白洒金的颜色，有如大雾将散未散，先透出了旭日。
颜色稀罕得很。
“翻件宽松的来给我。”
关翎见她打开箱盖，对她招呼。
过了仲春，越来越暖和。
这两天天气又好，她不想老闷在房间里。
皇后因刀伤趴在床上的这些日子，膝盖算是好彻底了。
她不多出去走走，怎么有机会认识新人物？
皇城里的男人又不是只有皇上跟四皇子，还有羽林军跟暗卫。
以往话本的男主身份一定要顶天立地，非王即霸。
为了回避后宫三千，有些话本会故意不选择皇帝作为男主身份。
不过男主身份一定只高不低。
要么是不知为何没有被官府剿灭，反过来让官府毕恭毕敬的武林门派、江湖组织，要么是重兵在握，镇四方任一方的将军、战王。
假如是个有继承皇位权利的王爷，那皇上不是昏聩无能就是很快会嗝屁。
反正大路朝天，男主一人占满四边。
大概这种一个人即一个国家的男主引起太多质疑，暴露出女主不想努力，只想靠陪睡鱼肉百姓的龌龊想法，后来出现了身份较为低下，仅在某一方面盖过女主的男主。
“某一方面”一般指武力。
因为深宫类话本女主靠个人魅力吸引各类男子替自己免费做事，时间久了容易被人媳妇儿打上门。
一定需要一个不花钱又能赶走各种泼妇的长期打手。
因此暗卫与贴身侍卫成为男主的话本也在增多。
这部话本最后靳妃没有选择沉舟作为最终归宿，不过她没有入宫之前，沉舟可是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竹青馆跟地宫两次已经足够说明有位武功高强，又不在开工前讨论报酬的角色傍身有多方便。
哪怕为了逃出皇宫时安全一点，认识几位兵大哥也没坏处。
红袖由箱子里翻出一套薄荷绿的衫袍。
“这颜色……”
关翎刚想说这颜色有一点点令人不适，想起王慕晖换上男装以后肯定像皇上，立即比了个大拇指。
“选得好！”
“小姐，你要去哪儿啊？”
红袖边替她换衣服边问。
“这几日春光明媚，百花盛开。殿下不如去御花园走走吧。”
一位宫女由窗外探头进来说。
皇后不喜生人接近，内室通常只有宁则与红袖伺候。
屋外的人哪怕听见屋内说话也得装成没听见，更不会擅自插嘴打断屋里人说话。
这位宫女着实大胆。
关翎隐隐感觉有些异样。
但她并未看到任何幻象。
皇后中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假如不是被预先封入疫鬼，此刻已经丧命。
御医替她开了解毒的方子，见效很慢。
如今她禁不起再被刺杀一次。
“今日风和日丽……我们去龙霄宫其他地方走走吧。”
那位宫女听见皇后的话，尴尬一笑，匆匆离开。
关翎看了宁则一眼，他眼角瞥了一下离开的宫女，垂下眼帘。
“小姐，我们去御和殿吗？”
“啊呸呸呸，去御和殿干嘛？去跟南苑夫人抢生意吗？”
龙霄宫是九宫格的结构。
以正中朝阳、月华、御和三殿为界，左右另有六个院落。
竹青馆位于其中东南角的院子。
与竹青馆相对，西南角有一座丹枫馆。
而在御和殿两侧，则是行云与流水两殿。
这两处宫殿，一为夏日纳凉，一为冬日温泉，结构很特别。
月华殿两侧则是两角小花园。
比不上御花园那么大，不过据说亭台楼阁也是一应俱全，设计别致。
尤其月华殿西侧的花园，中间有个鲤鱼池。
红袖听宫女说，里面的锦鲤长好几尺。
宏明继位后特意挑选了品相优良的鲤鱼养在宫里。
这也是关翎未在话本上读到过的内容。
靳妃只喜欢威武高大的动物，比如狮虎豹，以及骏马，不怎么在意小动物。
对于鲤鱼这类东西话本只字未提。
宏明会养鲤鱼，关翎十分意外，早想去瞧瞧。
“我们去看看鲋鱼养的鲤鱼。”
*
在他们穿过月华殿前的广场时，关翎停住脚步，看了一眼魁伟壮丽的宫殿。
月华殿漫长的阶梯，在日光的照射下泛出白光。
远远望去，她仿佛看到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穿着笨重的吉服，一步步向上攀登。
阶梯反射出的日光晃了她的眼。
少女的身影被刺目的阳光吞噬。
她再定睛细看时，白色的长阶上空无一物。
除她以外，没人知道世间少了一名少女。
关翎调转头继续向西侧走去。
……不能为了话本里的角色乱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