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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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昨日将皇后的想法与朝臣商议了下,以为皇后的办法甚妙。有心赏赐,但似乎皇后不太中意朕的赏赐……”
宏明思考着鹿的事,心不在焉地回答。
明明是想陷害王慕晖,好意思说成赏赐。
那主意虽然不是为了讨皇上欢心出的,可既然对朝政有帮助,依然憋着害她,实在狼心狗肺。
好在关翎早知道他是这种人。
“皇上有心赏赐,能不能容许妾身搬到宫外住?”
“好……不行!”
皇上一下回过了神。
“皇后为何想出宫?”
她想出宫想那么久了,不拿点行动出来,读者不耐烦怎么办?
“凤梧宫被封,妾身无处可住,不能老留在龙霄宫啊?每日有一大群夫人来御和殿找皇上,妾身久留皇上寝宫,难免引众人非议。”
“她们吵到你了吗?”
宏明的口气听不出是关心是生气。
御和殿距离竹青馆一大段,又隔了院墙,实则影响不到皇后。
只不过每天红袖与小宫女们磕完牙,会来告诉她御和殿前的景象。
“没、没有。”
皇上喜欢邹夫人不确定是真是假,说南苑夫人坏话,弄不好触怒他。
靳妃没进宫前,她少树敌为妙。
宁则昨夜回报的情况去除了宏明最为介意的可能。
但不能排除其他结果。
今日听到皇后提起小时候养鹿的经历,他大为动摇。
他脑海里掠过一种猜测,虽然那种猜测绝无可能。
“既然没有,皇后安心待在宫内,勿无故生事。”
皇上想着心事,口气冷硬了一些。
关翎听了老大不开心。
王慕晖滋生什么事端?
进宫第一个时辰就死了。
她在宫里没待几天被暗杀两次,“赏赐”一回。
那么不喜欢她当皇后,放她出宫不就好了?
又要把她困在皇后宝座上, 又要拿一堆事恶心她,好令她在这位置上伤心委屈不舒服。
深宫类话本的男主理解能力大多惊人。
好多说起来在战场上杀伐果敢沾满血腥的王爷跟武将,为了爱妾取妻子心头血时跟没常识一样。
“噗”一刀下去,老婆死了,这些男主还要故作惊讶问一句“不过是取心头血,她怎么死了?”
仿佛他娶的不是人类,而是漆树一样。
宏明跟靳妃相处时的偏执程度不遑多让。
跟这种人多待在一起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皇上若不能放妾身出宫,那能不能……”
她刚要请求宏明允许她搬到其他地方,门外有公公进门报事。
“天武突发瘟疫,榕城逾千户感染,且相邻两郡出现异常旱情。南沙、北沙两郡太守有灾情呈报。”
皇上闻言急匆匆赶去御书房。
皇后的期望落了空。
关翎想起话本里用膳的剧情如鲠在喉,与皇上在一起时,一点东西也吃不下。见他一走,立即命人把饭菜撤走。
红袖另外吩咐御膳房送点清淡的粥汤过来。
“殿下想搬出竹青馆?”
宁则听到了皇后与皇上的对话。
“为了皇上一顿饭,桌案都搬来了。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天,一张梳妆台也没备下。皇上根本不想我长时间居住在竹青馆,不是吗?”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能相信皇上。
哪怕他暂时为她提供了庇护所,对她也绝非抱着善意。
宁则哑然,无法回答皇后的问题。
皇上一开始打算把皇后短期软禁在竹青馆,待她露出马脚立即法办。
没想到留了那么久。
皇上确实没有给皇后安排竹青馆以外的住所,因为从没想过要留她在宫里。
但是显而易见,皇上如今的想法有变。
只是要找到符合皇后身份的住所谈何容易?
凤梧宫由于某些原因,他人无法进入,更别说在里面居住。
春夏秋冬目前两宫主殿空着,不过那迟早……
宁则垂了垂头。
“殿下接连遇刺,如今留在皇上身边最为安全。未知贼人预谋了什么,陛下亦无法确定殿下要在竹青馆逗留多久,因此未作准备。殿下有任何不便可告知奴才,奴才会去安排。”
宁则又开始辩解了。
他一辩解,肯定是她猜对了。
“小姐缺的东西可多了。”
关翎由红袖去与宁则商议,不再多话。
说来也怪,不管是邹夫人也好,宏明昨夜的“赏赐”也好,她毫无感觉。
唯独想起那段跟鹿有关的剧情时,心绪难宁。
“不要忘了我。”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可她忘了那声音是谁。
这一天下午,皇后与往常一样很少说话,手里的书没翻过一页。
入夜后,红袖仍旧早早去睡。
宁则留在屋内侍立一旁。
关翎看了他一眼,合上了书。
“皇上今夜还有赏赐?”
宁则垂了垂眼帘。
“……若殿下希望。”
宏明吩咐宁则玷污王慕晖的声名,关翎应该生气。
她偏偏对宁则气不起来。
“皇上命你勾引世家公子,犹如将你推入泥沼。你不恨他轻贱你?”
嘴上自称“奴才”的人,未必真心以为有谁天生是奴才。
骨子里认定应该天生有人高人一等,有人低人一等的,那是无可救药了。
关翎在话本里见过不少人一面记恨别人因身份地位看轻自己,一面又理所当然因身份地位看轻别人。
她好奇宁则是哪一种。
宁则抬起脸,认真地看了少女一眼。
“殿下对皇上有所误解。”
“哦?”
“如殿下所见,奴才天生这副样貌……”
他垂下眼,回忆起往事。
“华英国很少洪荒灾害,偏奴才出生时村子里发生洪灾。村里视奴才为不吉,将奴才全家赶出了村子。全家流离失所,乞讨为生。”
他吸了口气。
“奴才四五岁时,遇到宫里的大公公。公公视奴才为祥瑞。奴才的爹娘,二话不说送奴才进宫。”
宁则未细说父母如何待她,但被赶出村落,父母想来把错全归在他身上。
明明是村民愚昧。
有些人很奇怪,遇到不公,首先不会去怨恨不幸的源头,而是憎恶相关事情里其他弱小的人。
送四五岁的孩子净身,何其残忍?
这对父母办事办得决绝果断,定然心怀怨怼已久。
“你爹娘如今安在?”
宁则顿了顿。
“奴才进宫后,爹娘回到了村子。第二年发生了一场瘟疫,奴才的爹娘兄弟姐妹全部染疫身亡。连那人口不丰的村子也死得三三两两。”
迁怒无辜,报应了不是?
“这世间并非没有天意,只是凡人能窥得几何?妄自揣测,代天号令的人大多别有居心。”
华英国为龙神创立,一样要祭天。
祭天名为祈福,实则为的不是向老天祈求赏赐,而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对天地的敬畏。
谦受益,满招损。
人谨记自身的无知,可时刻保持清醒。
反之则会加速灭亡。
那村子自洪灾开始就在迁怒无关之人,之后村内事务怎能条理清晰地妥善处理?
发生瘟疫后一定忙于互相猜忌,推诿责任。
责怪他人并不会让灾难消失,放任不管,将精力浪费在其他地方,只会加重损失。
这岂全然是天意?
至少有一部分是人意。
“你之后在宫里过的如何?”
宁则的双眼不复此前的黯淡,透露出平静。
“陛下待奴才如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