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重回长安忆往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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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阁位于长寿坊,与云兮楼相去不远,是一座四合院式的三进庭院宅子。三进房屋之间皆连着直棂窗回廊,前堂后面有个花园,花园中植着一株高大的老槐树,东西两侧各有大小厢房三间,整个庭院干净雅致。
“姑娘。”早已等候在霁月阁的一能干妇人吩咐仆人利索地把马车上的行李行当搬下来。
“姑娘,奴家是往后照顾姑娘起居饮食的苌娘。”妇人弯腰行礼。
郁玄妙缓缓下了马车,颔首淡淡道,“那便有劳费心了。”
“姑娘客气了,请!”苌娘侧身恭敬道。郁玄妙熟悉地走到昔日的寝房,发现里面依然是自己离开前的摆设,不过却放置了不少插花盆景,笔墨纸砚,看得出风九娘十二分用心。
“苌娘,你下去吧,有什么吩咐我会派人去通知你。”郁玄妙一路劳顿,身体也禁不住有些疲累。
苌娘领命后,退出了房间。
“姑娘,奴婢见你都累了,不如先歇一歇吧?”青栀见她面露疲倦,担心她是长途过于舟车劳顿,便劝道。
郁玄妙轻轻打了个呵欠,也觉得有些乏力,便道,“嗯,那你去把外面的几个箱笼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吧,咱们估计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了。”
看着外面的天空,郁玄妙轻叹了一声。
青栀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见青栀离开,阿陵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摆设,然后问道,“妙儿,咱们来这里做甚?”
“叫我阿姐。”郁玄妙瞥了他一眼,纠正道。
阿姐,是郁玄妙强烈要求他这样称呼自己的,他一开始更倾向于学着白彦飞叫自己妙儿。看着眼前看起来年纪比自己小的人喊自己妙儿,她就浑身不自在。为了方便他隐瞒身份,也为了她方便把他带在身边,所以,她勒令他在外人前必须要叫自己阿姐。
“可是现在又没外人,为何要叫你阿姐?”阿陵十分不愿意,为什么那个跟他们一起来的白彦飞就可以叫她妙儿,而自己却不行?
“没有为什么?”郁玄妙不想多费口舌解释。
阿陵不管,依然自顾自地称其为妙儿。因为他觉得叫她妙儿,更加有种亲昵的感觉。
郁玄妙感觉头有些微疼,瞪了他一眼以后,便不愿此时跟他计较下去,便道,“好了,我想要休息一会,你爱干嘛干嘛吧!”
郁玄妙挥手打发他。
阿陵见她脸色似乎有些苍白,面露担心,“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记得喊我。”
郁玄妙挥手示意他太啰嗦了,“行了,行了!”
阿陵离开以后,郁玄妙也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的郁玄妙忽然听见了一阵似有似无的渗人哭泣声,呜呜……呜……郁玄妙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这声音十分干扰她睡觉。呜……呜呜呜……哭泣声越来越大,并且伴随着某种占风铎的铃声。郁玄妙慢慢睁开眼睛,发现那哭泣声是从花园处传来。她慢慢起床,推开房门,发现眼前已经是入夜时分了,没想到她这一睡,竟然连晚膳也睡过了。
郁玄妙决定等会让青栀做点清风饭。
循着哭泣声,郁玄妙穿过花园里的花丛柏林,在假山后面看到了一抹模糊的白色身影。郁玄妙皱起眉头,轻喝道,“何人在此?”闻声,白影顿了一下,然后仿佛受了惊吓般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她眼前。郁玄妙立刻反应过来,追了上去。白影被追,似乎十分惊慌,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想要从后门离开。霁月阁的后门位于花园左侧的另一个小木门,就在郁玄妙赶上之际,白影忽然直接穿门而出,消失在她眼前。
郁玄妙见状,一愣,非常人之物?
她推开木门,忽然一道刺眼白光闪过,她连忙抬袖遮掩。
白光消失后,她放下袖子,此时才发现眼前之景已不再是霁月阁的景色:浓灰巨石交错所构筑而成的微暗阴影,泉洼星罗棋布,溪泉汩汩而流,周围万籁俱静,只剩微风撩拨绿叶沙沙颤动。这是何处?郁玄妙环视周围景物,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进入了幻境。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此时已然踩在溪泉里的鞋子,默然无声。她慢慢淌过溪泉,然后站在了一块平坦的岩石上。
她有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周围,发现此处百米远的地方有一间白石垒砌的茅屋。郁玄妙想了一下,然后向那间茅屋走去。当她来到茅屋外面,便听到茅屋里有人低声浅语,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她下意识躲在了窗边柴木堆边上。
“崔郎,你便安心养病吧,等你病好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白衣女子伏着瘦弱身体,在床上之人耳边轻声诉说。
“美娘,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咳咳咳……”床上之人忽然情绪有些激动地咳嗽了起来。
被唤做美娘的女子连忙拍打其胸口,言语哽咽道,“不,崔郎,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你能好起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女子言语间的语气心痛不已。
“本来还想给你荣华富贵的生活,没想到,天意作弄啊!如若不是我轻信他人,那又怎会……”男声气若游丝又愤恨不甘地道。
“别说了,崔郎……”女子不愿他再说下去,握住他的手连连摇头。
“美娘……”许是男子知道自己临近灯灭油枯,用皮包骨头的苍白右手用力拉住女子的手,道,“你一定要离那个人远远的,远远的……,知道吗?”男声用尽所有力气地急切让她许下承诺。
女子哭着点了点头,“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离那个人远远的。”听到女子的承诺,男子才彷如了结心事一般,任由那只枯槁右手颓然落下,只留下女子悲痛欲绝的哭声。
幻境画面一转,来到一间阴暗石室。石室中央是一面宽大岩石墙,石墙上方和底下均有黑色粗壮的铁链,上方左右两条铁链吊着一衣衫不整,满身血迹的瘦弱女子,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头发覆面,被布团堵住的嘴巴嘴角处沁着干涸的血迹,脑袋无力地歪在一边,显示着其已经处于这种状态有一段时间了。墙上两盏摇曳昏黄的蜡烛把人影投影得诡异恐怖。
忽然,石室入口处进来了一个身穿锦衣,面目阴狠残酷之人。来人慢慢走到女子面前,假装一脸惋惜心疼地摇了摇头,伸手捏着女子的下巴,用力抬起道,“美娘啊美娘,你说,只要你心甘情愿地说从了本将军不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吗?又何必要如此倔强呢?”
许是来人过于用力,女子痛苦地发出了一声身影。
男子听到其呻吟之声,反而加大了几分力度,眼中露出残虐的兴奋光芒。“果然,美人就是美人,连呻吟声都特别有滋味。”说完,还探头过去在女子已经伤痕累累的脖子上又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牙印间渗出血丝。女子对其加诸于身上的痛苦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忍受。女子脖子上的血似乎刺激了他的残虐快感,变态男人越咬越兴奋,他伸手掐向女子纤细脆弱的脖子,然后用力压了上去,女子感觉胸口里的空气瞬间被挤压出来。
强烈的恶心感和羞耻感让本来已经虚弱无力的女子不知从何处生出力气拼命挣扎,嘴里还发出呜呜声音,黑眸盛满了强烈的仇恨。可惜,她忘记了男人的贱性,她越是挣扎,男人越是笑得猖狂。郁玄妙再也看不下去,立刻冲了过去,准备一脚踢翻那男人,“该死的混蛋,”却没想到她的飞踹像幻影一般穿了过去。
郁玄妙愣了,原来这些都是幻像而已。于是,她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那该挨千刀的混蛋对女子进行猥亵,而那女子的目光则慢慢变得绝望,空洞,死寂与麻木。
郁玄妙握紧双拳不忍直视,强忍的同情之泪在眼眶中打转,却无能为力。
直到许久,他才从女子身前离开,奸邪一笑,“看来,崔士方还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啊!”女子此刻了无生气,对他的话无所动静,像个死寂的破木偶,鲜血在潮湿污浊的地面缓缓晕开。
“这么快就玩坏了,真没意思!”见女子一动不动,男人轻嗤一声,然后便扬长而去。
郁玄妙真的恨不得手里有一把剑,能够直接结果了他的狗命。
此时,画面又一转,来到一片黝黑树林。“快,你们两个快点。”一道阴柔尖细声音在树林里响起。
“快点,再磨蹭下去就要天亮了。到时候坏了将军的事,看你两小命能不能保。”郁玄妙靠近,借着林中的微弱灯笼光,她见到了三个宦官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拿着灯笼在指挥其他两个人在挖坑,旁边则是一个竹席卷起来的圆柱状物体。不用猜,郁玄妙也知道他们是在做杀人埋尸的勾当。
“美娘,你可不要怪咱家,咱家也不过是奉命办事而已,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都是上头的吩咐,你在下面如若要找人报仇,可不关咱家的事啊!”拿着灯笼的太监嘴里唠唠叨叨,拜天拜地。
很快,卷席被埋下了深坑。此时,周围阴风四起,三人一阵哆嗦,然后彷如身后有坑里人前来索命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树林。呜呜……呜……鬼声又起,恍恍惚惚,飘飘渺渺,冰冷渗人。
郁玄妙终于知道了,那道白影想必就是那个叫美娘的女子的冤魂了。如同,她让自己看到的画面,应该是对自己有所求。郁玄妙看着林子里新翻泥土,对着漆黑树林道,“姑娘,你是要我替你报仇吗?”鬼音越来越盛,哭泣声不断,虚空中反反复复传来三个字,“右……骁……卫,右……骁……卫……,右……骁……卫……”
不知是否美娘冤魂中的愤怨和伤痛,仇恨和悲伤全部融入了郁玄妙的身体,她仿佛感受到了她当时挚爱逝去的悲痛,被人凌辱的仇恨,怒和悲交织成一滴泪,从眼角处缓缓划过。
郁玄妙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所见是熟悉的紫红罗地满绣折枝花帷幕顶。
原来是一场伸冤梦!郁玄妙轻轻抹掉眼角的那滴泪,喃喃自语,“右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