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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诗酒尚堪何处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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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她走在一个美丽的山谷之中。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药王谷茫茫云海,浓白稠密,壮阔陡峭。于山巅遥望,山峦间绸带蜿蜒环绕,难得一见的云瀑从天际流落至山脚,彷如今古人苦觅瑶池。山谷间雾气缥缈,数不胜数的百年辛夷花树蔚然成林,绯红的辛夷花似云霞一样徘徊围绕山间,白到粉、粉到紫,如诗如画,宛如人间仙境。山谷底下,湖水清澈见底,洁净如冰晶。生长在湖边的辛夷花倒影在湖中,与湖中的艳丽它物交织成如绚锦一般的景色,绯红的云霞与周围一切融为一体,甚比十里桃花。

她看见在这丰姿绚烂的花海中,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男子悠闲地骑着一匹红色鬃毛的马驹在花海中慢慢穿行。

“阿嚏!”就在此时,辛夷花林里的一株高大的,花开得尤为艳丽热烈的辛夷花树上忽然传来了一声浅不可闻喷嚏。可是,骑着红马的男子却笑了,他轻轻一挥衣袖,一道真气便切断了某根短短花枝,然后跟随着主人的意愿飞向了声音来源。

“哎呀,讨厌,人家的衣服坏了。”本来寂静的辛夷花林响起了一道略略抱怨的女音。

“姑娘是何人?”男子清暖有礼的声音回荡在花林间。

“讨厌,这不是人家该问的吗?”女音抱怨声更浓郁了。伴随着话落,男子耳边听到一道衣裾拂过的声音,一眨眼间一抹绯色轻纱已飘然落在自己面前的一道瘦弱花枝上。

“原来姑娘是此处的主人,在下唐突了。”男子翻身落马,作了个揖道歉。

“主人?”绯色轻纱闻言愣了一下,似乎十分疑惑,挠了挠鬓角,又轻踩了一下辛夷花丛,惹得那枝瘦弱的辛夷花枝不堪重负地晃了晃,落下不少辛夷花。

“这里没有主人。”声音答得非常天真无邪。听闻对方回答,男子终于抬头看向花枝上的人了。只见辛夷花枝上,一年约十五六岁清纯模样的绯衣姑娘半披散着黑发用足尖飘然立定在辛夷花丛中,睁着一双纯真的眼眸疑惑地看向自己,两只缎面白绣鞋洁净素白,在绚烂如霞光的辛夷花丛中显得格外娇嫩。

男子似乎被眼前的绝色惊艳了,久久没有说话。

女子也很疑惑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一直两眼相望,然后一眼万年。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

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

甜蜜的梦,缠绵的情,郁玄妙就这样在梦中看着二人青衣绯纱,如同神仙眷侣般在花林间闲谈信步,在湖边垂钓相依,在辛夷花丛中交颈而眠。

醉意朦胧中,郁玄妙闻见了清冷浅香,她微微睁开双眼,入目是张沉睡中的俊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五官轮廓立体深邃,月牙白肌肤光泽流转,轻闭的双目被长长的睫毛覆盖。连睫毛都生得如此好看,不知道此刻正紧闭的眼眸是何等模样呢。郁玄妙轻笑,伸出食指在那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的嘴唇上流连忘返。真的是好相貌呢!郁玄妙在心底感叹。正当她的食指从泛着珍珠光泽的薄唇往上移,人中,鼻梁,然后停在那如黑扇般的睫毛尖的时候,那一直闭合的眼睛忽然睁开,黑眸清华如水,朗润清雅,彷如松风水月,仙露明珠。

四目相对,相见不语。

郁玄妙笑了,那双清华如水,朗润清雅的眼眸也笑了。

郁玄妙没想到不仅那双清眸让她十分欢喜,而且当那清眸绽笑时,竟然比那漫山春色更要胜出几分。她的心如同倾泻了满满的一壶桑落,是那么的迷醉,那么的心神荡漾。

“稠花乱蕊畏江滨,行步欹危实怕春。

诗酒尚堪驱使在,未须料理白头人。”

她轻闭双目,兰息轻吐,浅笑念着一句诗之后,便浅浅吻了一下那双让她乍见就十分欢喜的眼睛,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看着她沉沉睡去的满足模样,清眸笑意更甚,久久瞧着那张安然恬静的睡颜,舍不得离开片刻。过了一会,清眸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缓缓靠近她那因酒醉而泛着桃红的嘴唇,珍珠光泽的薄唇轻覆其上,薄凉,却柔软。

睡梦中的郁玄妙感觉到了有个冰凉的东西在唇上摩挲,淡如香玉。她毫不抗拒,反而希望那冰凉能游走其他部分,帮她解热。那冰凉似乎听见了她的心思,逐渐下移,耳垂,脖子,甚至锁骨,所过之处,她舒服得直发出浅浅叹息。

第二天清早,云香苑云雀叽喳,吵得郁玄妙再也睡不着。

“姑娘,该起床了。”青栀推门而入。

郁玄妙朦胧起身,打了个呵欠,“什么时辰了?”“已经是巳时了。”青栀过来掀开帷幕,伺候她起身穿衣。

“姑娘,你昨晚怎么又喝了那么多?”大清早,她在院子里看到那瓶桑落空空无也,连薄毯都落在了地上,沾了一夜的露气。

“有吗?我记得我没喝多少。”郁玄妙有些想不起来了。

“还说没多少?酒瓶都空了。”

“是吗?可能吧!”郁玄妙用象牙梳梳理头发。

“奴婢昨夜就应盯着你,你才喝不了那么多。”青栀很是后悔,姑娘嗜酒如命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昨夜竟然没在一边看着她。

“好啦,啰嗦,再这么啰嗦,小心嫁不出去。”郁玄妙被她的话逗笑。

“奴婢就伺候姑娘一辈子,谁也不嫁,看谁管的着。”青栀反驳。

闻言,郁玄妙忍不住大笑。“你家姑娘可不敢这么做,不然,你爹娘可是会怨我一辈子的。”

“姑娘,一大早你就说这些不正经的话,莫不是昨夜的酒醉还没醒?”青栀闻言,也忍不住玩笑起来。“如若你姑娘我还未酒醒,那么今日就该将你许人了。”郁玄妙笑道。

青栀整理好她的衣裳以后,便接过象牙梳帮她梳理头发。

“咦,姑娘,你脖子上怎么有些清淤了?莫不是昨夜被蚊子叮了?”正在梳发的青栀发现就在自家姑娘的锁骨往上一点的地方有些淤青。

“是吗?”郁玄妙伸手摸了一下,然后不在意地说,“应该是昨夜被蚊子叮后抓了。”“这样可不好,奴婢去拿点凉膏,你等一下。”说完便出去了。

郁玄妙拿过铜镜,然后在铜镜中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青栀所说的清淤,小小一团。她所有所思地用指尖轻抚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昨晚之事,还有那个真假莫辨的美梦。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隐隐在帷幕里闻见了一股不属于自己常日惯用的轻浅冷香,而且……她又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自己的嘴唇上似乎也残留了这种香气。她一向酒量不错,昨夜不知为何一瓶桑落酒就醉倒了,而且对于自己是如何回房,她竟是全无记忆。

等到青栀回来以后,郁玄妙问她昨夜的桑落酒是从哪里取来的。

“酒窖呀!”青栀理所当然地回答。“怎么了,姑娘?”青栀觉得她这样问有点奇怪。

郁玄妙摇了摇头,“没什么,就问问而已。”

“对了,青栀,今日我要去一趟醉霄楼。”郁玄妙想起昨日的事,打算去公孙止那里走一趟。

“好,那奴婢去跟夫人说一下。”

郁玄妙点了点头。

“姑娘,你醒来了?”郁玄妙一大早起来便在云香苑看到粉黛正扒着外面的窗台,睁着两颗圆溜溜地漆黑大眼睛看着自己。

“粉黛,你不去用早膳,在这里做什么呢?”刚刚梳洗好的郁玄妙没有被她突然出现惊到,反而觉得有种被依赖的错觉。

“粉黛已经用过早膳了。”说完还把手中还没吃完的薄酥饼递给她看。

郁玄妙笑了,然后问道,“那既然你已经用过早膳了,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昨日龙舟赛结束以后,本来她便应该要随着绿芜离开的,没想到那小妮子不干了,非得要跟着自己回来,说她还是比较喜欢在郁府,弄得大家伙都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