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隐显待有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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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言侧眸,与她双眸相见。“姚姑娘快人快语,在下今个前来确实为了黄宗吉。”
“你与那黄秀才年岁相仿,约莫你二人相识,我猜你来我家必然不会为了他的叔叔。好吧!公子想要知道些什么?”
就凭姚彩莲的话,石任意无后顾之忧,便将疑问一一道出。那姚彩莲亦知无不言,至于黄宗吉的叔叔---黄千安作恶多端,遁迹山林,现藏于何处,姚彩莲则一概不知。
说道黄千安,姚彩莲愤恨的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才解恨。
石任意又详问了黄千安的往日种种,面对恩人,姚彩莲毫无隐匿,记住的往日琐碎都说来给他听。
直到,一番详谈,时辰已到晚照时分。天色渐暗,与刘大相约一事他不会失约。
“多谢姚姑娘告知在下这些。”他已然起身。
姚彩莲情知他就要拜别,亦起身。“石公子的恩情,姚彩莲决计不敢忘怀,他日必将登门拜访。就不知石公子可允准?”
“若姚姑娘得空去我家中闲坐,在下当然欢迎。”面上含笑,抱拳,他便要离开。“姚姑娘,不讨扰了,在下这就前去赴约,否则,就迟了。”
“好,石公子慢行,来日再见。”
……
与姚彩莲见上,果然收获颇丰,他也为此知晓了黄千安的往日种种秘辛,现下,他不急于黄宗吉一案,先个赴约才好。
话说,刘大乃粗人,更是性情中人,为了感激石任意的出手相助,不仅管待了酒宴,还奉送了财物。
此时,石任意与刘大二人乘坐马车就到了酒家门前。在门前相迎的正是两个多月之前在山林之中的刘大的兄弟三人,其中一人坐在舆车之上。
石任意猜出坐在舆车之上的人正是昔日被压在山石之下的那人。
酒宴自不必说,几位山贼个个不失敬意之言,轮番请酒,奈何石任意并不善酒,反倒是四位山贼个个都饮的高了。不过,刘大酒量为胜,吃的最多。
出了酒家之后,刘大好意相留,石任意自然求之不得,反正也打算留宿县城客店,这下有了去处,也不必费心去找了,而况,最为紧要的乃是他想知道刘大为何能安然无恙就被放出大牢,或许刘大并非一人。
依旧是下昼时分,他与刘大落座的各自座椅之上。
刘大略显醉意,不过,一番设宴管待恩人,刘大欢喜不已。
往日匆匆,刘大无避讳,能说的旧事都与石任意说道了些。再则,瞧着年轻后辈文质彬彬,气度不俗,越瞧就越喜欢。
“石公子啊!你大好年华,何不求取功名,日后荣华富贵岂不快哉!”
“晚辈不才,恐怕难有建树,只求安稳,往后学一门谋生的手艺也就罢了。”
“那怎可?石公子不该错过机会,等日后追悔可就来不及了。”圆睁双目,刘大便诚心再道:“石公子还过于年轻,不知人世艰难,短少磨砺,殊不知这人间并无道理,凭的都是权势。”
权势?刘大的心中竟然有此定见!不过一山贼尔!
石任意何尝不知人世间的虚伪?他怨恨自个生在早早就没有了母亲的家里,还要遭受继母的冷言冷语。父亲虽然对他寄予厚望,但父亲的为人早有听言,即使暂且无法确实父亲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也从朋侪那听说,读书人求取仕途的人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甚者变得疯癫,丢了性命。自个身在村庄,但父亲颇有门道,挣了银子,家境在村中还算得上殷实,他便不愁吃穿,吟诗抚琴,好不自在。从商之道未必不可行。
“前辈所言不够平允,世间万事万物皆有道理,好比花有红、有紫、有黄、有蓝、有白,色彩各异,却不好分辨谁优谁劣。”眨了眨眼,侧垂眸光瞧向地面,略沉吟,他便又道:“为今世道人人皆被金钱权势所困扰而不自省,实乃求的是活命的本钱。”
“石公子,不想你年纪轻轻,满腹竟有这些个道理!”刘大随之笑开了口。“哈哈哈!你果然异于常人。不过,依我看,权势、金钱就是爹妈,否则,庶人岂会穷苦至死都无人怜悯?而富贵人家日日锦衣玉食,下人伺候,到死都会风光大葬。”
二人说着便起了争论,反倒合了石任意的心思。不过,与刘大初初相识,不好过于谈论那些个大道,今日愿肯留宿他家,无非是想打探他的过往。
“前辈似乎忘了,富贵人家死后都有人惦记,若遭盗墓者光驾,还能死的安逸?”当下,他还不知父亲正是一名盗墓者。话锋一转,他需相问正事了。“啊!前辈,晚辈有些话在酒宴之中不好相问,这会无人在旁,晚辈就想……”
他二人正说话间,刘大的婆娘---红绣从里屋出来。和蔼的眸光瞧去石任意。“石公子,我已将你的厢房拾掇干净,天色不早,若无旁事,还请早些歇息。”
“不急,不急,绣娘你且先回房吧!我与石公子闲说些话,一会再睡。”刘大不待石任意启口说话,先个说了。
绣娘自然会意,轻轻颌首。“好,别扰了石公子,兴许明日人家还有要事,可别耽搁了。”
“无妨!前辈!在下也没甚要事。”言下之意,他要与刘大好好说会话,紧要的还没相问刘大的往日来历,乃至大牢放出的究竟是不是他面前的这个刘大。
那绣娘乃明事理的人,就此不多言,独个回屋去了。
眸光稍稍瞧了眼绣娘的后背,仿似有些模糊的印记,一时半会还无法说得清。
“嗳!石公子,你方才说问我什么来着?”
“哦!请恕晚辈……晚辈无礼……”
“何故至此?有什么就问啊!石公子念念不忘怕是想问我为何被马知县放出大牢的事吧?”
人家既然先头说出,石任意自然好接话。“晚辈着实不解?还请前辈不吝告知。”坐在椅子上,双手抱拳示意。
摆摆手,刘大示意他无需客气,便道:“方才我不是说了,这世间最仰赖的就是权势了。马知县放我并非我失手打死那无赖是假,而在意我的一远亲……”
石任意哪晓得他的远亲姓何名谁?双眸侧愣愣瞧去他。
刘大摇摇头,冷冷一笑。“不想我竟成了山贼,可远亲却是朝廷命官。”双眸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若细瞧,仿佛瞧见了眸中含有泪水泛动。
情知石任意毫无头绪,索性,刘大就此说出了悚人的事实。“石公子啊!不瞒你说,我也曾是一名读过数月私塾的人,怎奈家道中落,再无钱财供我读书,为了活命,我才步入歧途。不怕你笑话,我那远亲乃我的表兄,他官至知府,马知县见风使舵,怎会不放了我?”
原来如此!虽然刘大只读了数月的私塾,想他也该知道读书的后用。看来,刘大方才说出的那些话与他的遭逢有关。
“前辈为何在此安家?”石任意转了话锋。
刘大眨了眨双目,含笑侧瞧石任意。“我本四处飘蓬的人,不想在椒城遇着绣娘,有了她,我还去哪?”
绣娘什么来路,他此刻不好多问,也不想再问。只不过,刘大的往日遭逢他倒来了兴致。“前辈,你如今是不是打算重新做人,不再作……作奸犯科……”说出此话颇觉不妥。
哪知道,刘大听言却又是大笑。抚掌便道:“我既然是山贼,怎还指望什么?”在年轻后辈面前总不能一脸凶恶,他为此说话平和了些。“石公子放心,我也是异于旁个山贼的人。公子信我,我从来不残害穷苦庶人,我做山贼都是劫那权势人家的钱财,而后与兄弟们各自平分了去。目今,我已攒了些银子,够我花消,遣散了兄弟们,各自安家落户。我与绣娘开了家豆腐坊,从此夫妇同心,安稳度日……”
难怪山贼的刘大如此谦和,原来是绣娘的缘故。他在椒城遇着绣娘,而绣娘乃是开豆腐坊的,为了绣娘,刘大不再隐入山林劫掠钱财,安心留住椒城度日,之后闲逛街头,遇着无赖调戏良家妇女,故而出手相助打死了人。
前因后果算是清清楚楚。眼前体魄健壮的男子改邪归正了呀!
听了刘大的絮絮叨叨,石任意不停点首。往日的豪气男子为了情,抛下了旧业,令石任意越加盛赞刘大的为人。
说了许多话,刘大右掌拍了拍额头。“哎呀!我也乏了,不与石公子闲话了,时辰不早,改明日我再和你去一处地儿,让石公子开开眼界,什么叫权势的好处。”
开开眼界?刘大还有什么能耐?说那么多已不合宜,天色真的已晚,且寒气快令双腿冰彻无法动弹了。
各自起身,还要客气一番,施了礼之后,二人才去各自屋中盥洗,随后各自寐下……
翌日,天光大亮,石任意起了身来,才出了门口,那绣娘早已瞧见,慈眉善目、笑意连连,缓步近至石任意身旁。“石公子起来了!我这已替你备下热水,你且盥洗一番,就来用早膳吧!”
依法行之,果然,庖厨早已热气腾腾,绣娘将笼屉里才蒸好的包子取出,端来,放在八仙桌上,而后,又盛了一碗粥糜。
突兀间,石任意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不是旁人,而是他孩提时候亲生母亲的模样。
怪不得自个总觉着这位中年妇人如此令人眼熟,犹如梦中时常见过的母亲,只是样貌不同而已。
石任意用过了早膳,正巧刘大从外头归来,虽然,寒冷冬日,但刘大却满头大汗。挑着担子,俨然一走街串巷的买卖人。
不错,刘大真个改邪归正了,他一早就挑着豆腐担子出门叫卖,许是卖的差不离了,他才归来。
一个健壮的山贼,杀人劫掠,为今倒好,干起了小本买卖,还如此勤力。
笑意连连,那刘大便与石任意闲说了会话,之后便用了早膳,盥洗一番,换了新衣裳。
说好,今个刘大会带石任意去一处,开开眼界的地方。
二人出了门,在街头闲逛,刘大亦大摇大摆在街头任人瞧见,不认得的一晃而过,认得的人起码会心下惊悚。
“前辈,你才被放出,这么不在意旁人的眼色?”石任意跟在刘大身旁,他猜到刘大故意为之。
“哈哈!在意什么,我若是怕了,早就躲在山林不出来了,还会在此处安家落户?”双眸充斥一丝得意,瞧了眼石任意。“石公子你是纯善之人,不解世间的奸恶,今个我带你去一处,保准你就会明白世道离不开权势,除此,毫无道理可言。”
石任意怎地都想不到刘大会带他前往何处,怎么个见识法?
街头行人来来去去,各自忙活着,若说呆头呆脑,个个为了几个铜钱忙活的不可开交;若说可怜的话,这些市井百姓皆卑微的相互戏耍,互相倾轧。
石任意年岁虽青,可他心中的世间确实这般,与所见所闻并无二样。埋头只读圣贤书,而书中的颜如玉与世间的差别简直云泥。
穿过两个街巷,前处便快到县衙门前,刘大步伐劲捷,石任意紧跟其旁。
但见,县衙门前有人击鼓鸣冤,不消一会那衙役便带着鸣冤之人入了衙门。
刘大停步,衙门前聚集了些百姓,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他们的言辞有喧诉亦有耳语。
“石公子,你别傻愣着,到人群之中听听众人都说些什么。”而后,刘大亦不待石任意允准,拉起他的胳膊就带入人群里。
既是刘大的用意,石任意怎会不知?在人群之中耳听众人,无外乎对今个鸣冤案情的说辞。然,百姓之中有人盛赞新任马知县的为人乃清官一个,而有人则对马知县先前的断案之法评头论足。
融在人群之中,他与刘大听来的多半为溢美马知县之词。这会,在石任意的心下立时就存了一位父母官的印记。
就在衙门之外,今日马知县亲自审问案情,刘大拽着石任意挤到人群前,衙门口,众人只管静待马知县问案。
但见,“明镜高悬”的县衙匾额之下端坐一位相貌堂堂,面阔额宽的老爷,不用多想必然马知县是也!
马知县问话不急不躁,那跪在地上的双方则各自诉说自个的冤屈。一方泪流满面、另一方则捶胸顿足,外人瞧着真无法断定谁是谁非。
人群在此刻都不敢高声喧哗,只有窃窃私语。
隐约又听了些,石任意心下对这位新任马知县亦起了赞誉的心思。也难怪人群之中有人夸赞这位马知县的好,马知县乃父母官也!
世间恩恩怨怨,有些明明白白,有些却虚假隐藏。但马知县却几个惊堂木敲桌之后,那捶胸顿足的却渐渐失了气势,反倒甘心认罪伏法,但求马知县开恩轻判。
原来,不能从外表剖断谁对谁错,而是逼其就范,最终招认了罪行,才让人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捶胸顿足不过是掩饰,而马知县的法眼怎会轻易就被刁民所蒙蔽?
一起所谓的各自说辞的冤案就此完结,那叫苦连天的恶人先告状,那伤心欲绝的却只会泪流满面。
人群稀少了,渐渐散了去,刘大拽着石任意的胳膊,他们也离开了县衙。
“哈哈哈!石公子瞧见了吧!这衙门里最能看清谁人是真谁人是假。”
“嗯!确实如此!”石任意点首。
二人渐行渐远了衙门,一道行步,刘大乘间与他说话。“石公子可知这位马知县的来路?”
他怎会知道?但石任意心下明了,刘大千真万确乃马知县给放出监牢的呀!这刘大到底要作何?
“晚辈不知!”石任意尚未猜出刘大为何相问。
“好!上昼都在瞧马知县断案,这会也不早了,你我就去吃酒,下昼我再带你去一处,包管你明白权势的功用。”
下昼还要去旁个地方?刘大颇费心思,石任意自然不会退避,若耽搁了时日,归去家中,父亲责问,他便说在县城之中问学而未归家。
想好了应对父亲的法子,他便听任刘大的支排,若见真章,切需耐心观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