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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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那边对于这个晋王这个弟弟肯定很看重,他答应了没有多久,太子府詹事就去了她们母女在长安安家的宅院。
太子府詹事是个什么职位?相当于太子的管家,大小事务都能过手,甚至还能领兵,是真正的太子亲信。
太子肯定也看重他,定然不会下令让他成亲,自然要先见过面,由他自愿。
于是他就自报了家门,说明了来意,想要见一见武家的二姑娘,十三岁的武顺。
结果两人见是见了,太子府詹事见武顺生的美貌,性子又温顺,直接当场便表示愿意了。
但是武顺却嫌弃人家生的不好看,年纪大。
她自然没有敢当着人的面儿说这些,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借口,反正当时太子詹事没领略到。
最后还是客客气气地送人走了。
人送走了之后,武顺就跟杨氏哭诉说不愿意,说是自己一辈子的事情,怎么能随便这么定了。
杨氏本来对婚姻的态度就坚定,她也不赞成让女儿攀富贵,跟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当初武柔进宫的时候,她都觉得武柔毁了自己的婚姻大事,愧疚不已哭哭啼啼。
那可是皇帝,是圣主,她都觉得不是好的。
现在的太子府詹事又算个什么呢?只要女儿不喜欢,肯定不行。
后来她让徐充容的人带信儿跟武柔说,自己一把年纪了,好日子过够了,你们想着自己就行,不必为她考虑,更不必为了她,随意定终身。
她们当时这么想的,也没有通知武柔,就准备想着法子推拒。
那太子府詹事办事利索,自己满意,当时也没有看出武顺拒绝他的意思,于是直接就派人下了聘书,然后就被明晃晃的拒绝了。
这也就算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个难推拒,难找理由。
最后找的拒绝理由竟然是:不想与有胡人血统的人成亲!
没错,太子府詹事,是胡汉混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种。
武柔听到这里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什么敷衍又侮辱人的理由啊?!
谁不知道隋朝皇室虽然姓杨,但是隋高祖皇帝的皇后姓独孤,也是个胡人血统。
你武家姑娘揣着一半儿前隋宗室的血统,搁这儿嫌弃谁?
再说了,只要是北方人,从北魏鲜卑人统一北方开始,到东西魏,到北周,到隋,到大唐,但凡是祖上有权势的汉人家族,有几个没有跟胡人权贵联过姻,带些胡人血统的?
还有那些复姓的,改了汉姓的,虽然现在看着都跟汉人无甚区别,族谱的根上都是胡人。
比如已经过世的长孙皇后,太子的亲生母亲,那便是鲜卑血统……
她都能想象出太子听说了武家拒绝的理由后,有多无语,多鄙视。
当时武柔是站在徐惠的身边听的这些消息,她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充容转过头看向了武柔,寡淡的眉眼上下审视了她一眼,说:
“你们家的女眷似乎除了你也没个靠谱的……我看还是算了吧,这话都放出去了,武家姑娘要找人,估计得找崔、卢、郑、王四姓家的人了,只有他们那些自视血统高贵的,才配得上你家。”
武柔低着头,脸已经红的像是烧炭。她连忙走了出来,躬身道:
“我阿娘她们定然不是那个意思……肯定是因为实在找不出推拒的理由了,才想得这昏招。”
前段时间韦贵妃才传达过对四姓门阀的不满,今日她们家就跟四姓一个志向了。
幸亏她们就是几个“无知妇孺”,如今也没有亲眷在朝中做官,要不然这一番话,还不知要连累成什么样子。
而且,太子没有找她的事情,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徐惠扬了下巴,用高傲的声音说:
“不管是怎么想的,反正是不适合你再操心了,你为了尽孝试也试了,是她们没有那个命,接不住,还是算了。
反正以后我也不会替你带信儿传消息了,大家都消停消停。”
武柔低着头,闭了闭眼睛。
果然,指望别人永远都指望不上,关键还是得靠自己。
没关系,她现在也才十四,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总有机会的。
……
……
贞观十三年,武柔十五岁。
一年以来,她让自己以徐充容和韦贵妃为标准,除了勤勤恳恳地做好自己的差事,就是读书习字。
知道皇帝陛下喜欢王羲之的行书,就天天临摹练习。
这一日,她正在西凉阁里临摹字帖,阿瑟斯捂着脸回来了。
她抬眼一看,见她一脸的丧气,捂着脸低着头,像是偷了东西一样瑟缩,于是便问道:
“不是让你去内侍省,给小曲内侍送谢礼了么,怎么回来这个样子?”
阿瑟斯抬了蓝色的眼睛看了武柔一眼,没吭声。
说实话盯着她那蓝眼珠子,很难分辨出来她什么情绪,只能觉得她犹豫。
“你将手放下来,难道谁还打你了不……”武柔那个“成”字还没落下,就见阿瑟斯松开了手,露出了里头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子。
她皮肤本来就白,还不是中原人的那种红润的白,而是冷灰色的惨白,挨了那一个巴掌印子都红肿了,尤其的触目惊心。
武柔顿时就惊了,她在宫中这么久,托了徐充容的福,还没哪个人找过她的麻烦,别说打她的人了,撑死了也就是对着她翻个白眼,爱答不理。
难道是因为徐充容随驾去了洛阳行宫,所以她们觉得可以找茬了?
“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武柔平缓柔和的眉眼怒到了一起,露出了几分戾气。
阿瑟斯身子僵了一下,低着头说道:
“……奴婢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王才人,她说……突厥人都是忘恩负义的卑劣之徒,看见奴婢就来气,顺手就打了我一巴掌。
奴婢请罪问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王才人?她说几日前一个突厥王族,随驾做侍卫中郎将的,在行宫行刺陛下,被擒杀了。说我们明明是丧家之犬,被陛下厚待收留,还不知道感恩,果然一脉相承都不是好东西……”
实际上突厥人反复无常,确实很出名。
阿瑟斯说着就哭了,她哭起来都僵着身子,光流眼泪没声音,也没动静,只是惊慌地问:
“……才人,奴婢会不会被连坐治罪?可是奴婢也不认识那个行刺的突厥人啊,而且奴婢是高昌人种,只是在突厥出生罢了。”
武柔头一次听说皇帝被行刺了,心脏突突跳了一下,但是一想,消息能传到后宫里来,还这么安静,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受的惊吓,说:
“放心,你又不是他亲戚,大唐律没有那么连坐的。要是那么连,同是汉人谋反的那么多,汉人都得死光了。”
阿瑟斯听闻,似乎心安了不少,但是依旧心事重重的。
武柔见她这个样子,都替她觉得委屈。
好好的走路上,什么错没犯,就挨了一巴掌、受了一顿羞辱!
怎么也不能这么算了。
“走,我去帮你打回来出气!”武柔说。
阿瑟斯一听就吓到了,见她要走,上前两步就拽住了她的胳膊,说:
“她……奴婢……是突厥人犯了错,她打奴婢在情理之中……还是算了吧,闹大了怎么办?”
武柔撒开了她的手,说:
“你是我的人,跟了我就不能无缘无故的受委屈。”
说着她眸光一转,用眼尾瞪着她,问:
“再说谋反的突厥人又不是你,你错在哪儿?!怎么就在情理之中了?!”
阿瑟斯说不出来。
武柔黄鹂似的声音冷笑了一声,颇有些徐惠徐充容的神韵,盯着她的眼睛说:
“没吭声挺好,你但凡再辩解两句,我就再也不管你这事了,以后受欺负挨打都自己受着。
我可不想一心替人出头,结果人家不领情,还觉得我多管闲事。”
阿瑟斯立马双手端抱在身前,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拦了。
武柔抬步就往外走,阿瑟斯紧跟其后。
两个人出了门,一路往王才人住着的地方走。
可是走到一半儿,武柔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以前宫婢们在宫中行走,路过的时候除了低头行礼,就是低头走路,主打的就是一个寂静无声,无知无觉。
可是今日,那些宫婢们跟她行礼之时,总是有人用警惕和厌恶的眼神多看阿瑟斯几眼。
阿瑟斯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实在是太显眼了,经过突厥人谋反那一事,恐怕不管是不是突厥人,只要明显看着是胡人,在宫中都会受到排挤。
想到此处,她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已经路过的宫婢队伍,说:
“不行,过去扇王才人的婢女一巴掌,只是出了气,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以后她们该针对你还是针对你。
这事情得找徐充容做主,惩治王才人,好好立立规矩才行。”
阿瑟斯一听,因为紧张而僵直的身子明显松懈了下来,说:
“那咱们先回去吧,等充容娘娘回来再说。”
武柔听闻,用眼睛瞟了一眼阿瑟斯,见她脸上的巴掌印子依旧很明显,说道:
“等她回来你脸都好了,哪有还有证据,哪里还有凄惨?……告状要趁热乎的,省得她抵赖。”
“那怎么办?”
“咱们直接去找韦贵妃去。”武柔说着就换了方向。
她现在又不是刚进宫的时候,韦贵妃因为那个“媚”的御赐称号对她有偏见,懒得瞧见她。
如今经过一年的努力,她现在在韦贵妃的心里,可是难得沉得住气、踏实能干,还不想着靠爬龙床一步登天的年轻人。
……虽然她心里头确实很想,但是现实没有给她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