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熙阳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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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阳岭养老院,是海市目前规模较大的一家养老院。建筑面积很大,坐北朝南,一共有里外三进院子,最前面是个半开放式的大庭院。方清月刚走到庭院门口,就被满眼葱郁的绿植吸引住视线。
今年入夏早,尽管刚到六月上旬,气象台的高温预警已经一个接着一个应接不暇。闷热惯了,冷不防突然见到满墙精心养护的爬山虎和院子里高大繁盛的常青松柏,着实叫人减轻了不少暑气,心也跟着舒爽起来。
庭院中央还有个圆形池子的小喷泉,虽然算不上多精致,但整体看起来线条流畅简洁,水流凉爽清澈,十分应季。
进门之后是前后两座口字型的院子,前院两层楼,后院三层楼。前院的正门是自动感应门,她走进去,中央空调温度开得并不过低,不至于叫体弱的老年人猛地凉气侵体。陈设风格偏古典,木质屏风,红木地板,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双薄底帆布鞋,这会儿在地面轻轻磨了磨,阻力适中,防滑性还算可以。
时间还早,前厅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前台后低头看杂志,听到响动,抬起头见到她,便放下手中读物站起来,冲她露出一个很得体的笑容,声音也很温和。
“您好,请问是家属吗?”
方清月点点头,走过去。
“是,我有预约。”
“请稍等,我看一下。”
对方弯腰去看电脑,方清月顺便观察了一下她的手指——指缝干净,指甲修剪平整,甲片色泽度正常,刚才对她笑时牙齿干净。
没有吸烟一类不良嗜好。
她又看了看女人的侧脸——
发色均匀,齐刘海,简单在脑后扎了个马尾,颧骨上有浅浅几粒雀斑,口红颜色偏粉,妆不浓,没有喷香水。眼白清澈,衣领干净平整,胸前别了一枚名牌——萧雅。
作息规律,没有需要经常熬夜的嗜好。
她的目光转移到桌台上——
读的杂志是寻常的文学读物,书页中间上方夹了个卡通猫头的书签,已经读到一半,不过根据书脊的展开角度,大概率是挑有趣的内容跳着看的。办公桌上放了一盆多肉,一张照片,是和父母三个人的合照。一杯印着便利店logo的冰咖啡放在右手边,身后垃圾桶里有个用过的纸袋,出自同一家便利店,纸袋封口上沾了一点油渍。
一支护手霜、一罐唇膏和一支薄荷味的口腔清新喷雾立在左手边,她眯眼扫了一下上面的logo,中等市场价位,不是盲目跟风买的那种性价比失衡的品牌,成分也算温和。椅背上挂了个帆布包,包口能看到半截钥匙链,和地铁卡串在一起。
“请问,您是袁轻扬老师的家属吗?”女人查到了她的预约信息,站直身子,身高和她差不多,年龄看起来与曲若伽相仿。
“是的。”方清月收回目光。
“不好意思,因为您是第一次过来,为了安全起见,需要麻烦您出示一下身份证和相关的亲属关系证明,这一点,之前我们负责电话预约的同事应该也有跟您说过。”
她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证件和户口簿,递给对方。
萧雅认真核对过信息之后,把原件材料还给她,道了声谢,然后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方小姐您好呀,袁老师常常跟我们提起您,今天终于见到了。”
她也笑笑,萧雅继续道。
“袁老师总夸您,一提起您啊,自豪得不行呢。袁老师知道您今天过来吗?”
“还不知道。”
外公恐怕连她已经回国了都不知道吧。
“那……”萧雅低头看了看表。
“这个时间,恐怕袁老师不一定在房间里,他每天都晨练,上午有可能会去后面别苑里坐坐,这样吧,我先带您去房间看看,如果不在的话,我们再去后面找找。对了,我叫萧雅,您叫我小雅就可以。”
“好,谢谢。”
现在是早上八点,按外公一贯雷打不动的作息,肯定是不在房间里的。但她倒不急,反正这次过来,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是要看看这里的软硬件条件。虽然外公对这里很满意,一直在跟她东夸西夸,但不亲眼考察过,她是绝对不可能放心的。
去房间的路上,她正好也得了机会探问。
“请问我外公的腿,恢复得怎么样?现在晨练已经不碍事了么?”
“嗯,袁老师身体底子很好,最开始我也是听说他受过伤,前几次晨练,我们的医护老师都得在旁边盯着,不然不放心,但几次看下来,袁老师确实恢复得挺好。现在,还把我们院里其他几位老老师的晨练兴致也带起来了呢。果然以前是军人,在部队锤炼过的,体质就是不一样。”
她想象了一下外公精神矍铄站在小草坪上带头晨练,一群各式各样的所谓“老老师”——也就是老头子,跟在后面学他动作的画面,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听袁老师说,方小姐您是博士,常年在国外做学术研究?”萧雅看起来对她也挺好奇。
“是,不过现在已经回国工作了。”
“哦,那以后也可以常来看袁老师了,袁老师肯定很开心。”
——
外公确实不在房间。萧雅敲门的动作很温和很规律,缓缓地连敲三声后会耐心等待三秒,再去敲第二轮。
她看了看门牌。
108。
一楼走廊很宽敞,目测能并肩行走五到六个人左右,房间都朝南,北侧墙壁上有长卷的诗画,还有几幅摄影作品、书法和美术作品,下面有署名,看起来像是院里老人的娱乐生活记录。方清月眯起眼睛,一幅一幅细细看过去。
袁老爷子蛮积极,写了两幅隶书,笔锋虬劲有力。还有两张摄影作品,一张是仰拍的粉紫色晚霞,天幕如浪纹一般起伏流转,角度选得还挺浪漫。她凑过去看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有些心酸——是去世多年的外婆的冥诞日。
另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软磁布棋盘,阳光斜照树影,窗棂呈三角形分割画面,木帘立在光影之间,棋盘铺在桌面上,对焦一枚桃心木圆形棋子,是黑方的“士”。
她缓慢眨动眼皮。
再走一段,她又看到了一张三人合影,拍摄时间是五月上旬,取景地是一片树林前的绿地,最右边是坐着轮椅的一个白发老人,很瘦,颧骨高突,神情略有些放空,但脸上带着笑容。袁老爷子和另一个相对胖些的圆脸老人并排坐在长椅上,戴着花镜,笑得很爽朗,双腿姿势自然。
她盯着那张照片瞧了一会儿,又去看其他地方。
一楼走廊有两个安全出口,消防栓和应急出入指示图的位置设置得都很合适,她一一看过去。一旁的萧雅大概经常给家属讲解,这会儿见她有心观察,便积极介绍起这里的整体布局来。
除了接待厅之外,后面一共是两进院落,前院除了各式大小的单人间之外,还有一间医护室,和三间简易装修的房间,是用来给家属等人临时暂住用的。后院是三层围环小楼,整体看上去比前院更宽敞些,其中二楼和三楼也都是老人居住的房间,一楼东侧是食堂,西侧就是萧雅所说的“别苑”,也就是刚才走廊里老爷子拍的第二张照片的景致所在。
所谓“苑”,其实就是个半露天的休闲书屋,安静典雅,清凉舒适,古色古香,确实是她家老爷子会钟意的布置和氛围无疑。三两老人坐在外廊树荫下低声聊天,再往里走,她便看到了正盘着核桃和另一个老人下棋的外公。
方清月脚步放缓,露出笑容,鼻头微微发酸。
之前工作太忙,她已经近两年没回来了。以往就算偶尔回来一趟,也只在春节期间,而且来去匆忙,像是后面有什么怪兽在追似的。其他日子里,尽管每星期都会视频,隔一天就会通电话,但这段时间前后两份工作交接,刚落地又碰上案子,所以上次视频也早已经是回国之前的事了。
足有小半个月了。
萧雅温和地招呼了一声。
“袁老师,您看谁来了?”
外公正专注看棋面局势,耳朵侧了一下,才慢慢抬头望过来,一见到她,双眼瞪大了几分,随即一拍大腿,瞬间乐起来。
“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