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趋利、避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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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6.03”大案,其实案情本身并不复杂,没那么多弯弯绕的犯罪动机,也没有诡谲离奇的犯罪手法,但是性质恶劣,视频传播范围过大,引起的负面影响不容小觑。好在这波刑警们抓捕效率奇高,第二天凌晨五点左右,就把最后一个9号嫌疑人也逮了回来。
于是,第二天早上方清月到所里时,成辛以的车还停在大柏树下。
走得比她晚,来得比她早。
她不知道这些一线刑警昨天一整天加起来能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不知道今天他们又会不会能得个空好好补一觉。也许可以吧,毕竟人都已经抓回来了。
一想到这些,她也跟着困得像一只晕头转向的苍蝇,脑袋里尽是嗡嗡的鸣音,简直就像有谁把一条老掉牙的话筒线挂在了她的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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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月没有参与后续的审讯和排查,她认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工作范围。但这起案件声势浩大,全员大会开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案件总结报告会,连省厅都来了两个领导旁听。
光听杜局、成辛以、姚澄亮等等这些大小负责人一次又一次的发言,她就已经逐渐对案件细节了如指掌。几个同事私下议论纷纷,结案报告未出,她就已经听说了石博简单粗暴又恶劣到不可置信的犯罪动机,以及毛闻新等人之所以聚在一起,是为了谋划什么样见不得光的犯罪计划,而之所以选择这家KtV,也是因为内部存在卑劣勾当。
曲若伽常兴致勃勃跟她讲成辛以是如何分身有术地在抓捕逃犯的同时多作部署、将这家KtV背后见不得光的某些污糟事一锅连根端掉的。小姑娘虽然已经入职三四年了,但遇到这样舆情鼎沸的大案,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激荡之情,仿佛在这种时候,当初执着投身公安事业的那股雄心壮志才实打实得到了慰藉。
人各有长。施言的强项是计算机追踪技术,根据排查重点,他很快查出于蒙蒙在老家有一个前男友,叫陈继明,是个身材偏瘦、头发油腻、性格阴沉的男人,高中没读完就辍学四处打零工,两人半年前刚分手。辗转找到陈继明父母之后,他们很快得知陈继明自今年春节之后就已经离家,整整小半年里音讯全无。
但行动轨迹瞒不了这些鹰隼般的刑警。
三月上旬,陈继明曾买过一张从旗明县到海市的轮渡船票,但只待了一天,连登记住宿的信息都没有,很快又买票返回旗明了。
五月下旬,也就是案发前两个星期,他又来了海市,并且在本地有租车记录,但车到现在都还没有还,在租车公司留的也是假的号码,但自租车之后,车上的定位追踪器就被拆掉了。
一队的人把案发现场走廊、莲溪北路各方向路口、花园小区、玫瑰城所有出入口等各处相关地点的前一周监控全都调出来,一帧一帧地过,几双大大小小的眼熬鹰似的熬得通红,终于确定了陈继明案发前后的大致路线。
与其他纯粹偶遇、恶意骤起的八个人完全不同,他是一路跟踪于蒙蒙去的案发现场,开着那辆破旧轿车,陈继明足足跟了于蒙蒙一个星期。
没人知道在这七天里,他脑中都想了些什么。
最终被人们看到的只是,在反复确认过于蒙蒙现如今的上班地点之后,一个如这世上绝大多数寻常普通、平静安和的凌晨,陈继明戴了口罩压低帽檐,跟在女友身后,迈进门可罗雀的店里,闷声闷气,一言不发,眼睁睁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挑衅、殴打,与其他视而不见的看客和胆怯懦弱的服务生一样,选择冷漠。
不仅如此,在殴打进行到第七分钟、场面已然混乱不堪的时候,陈继明走了过来,化身一头怒兽……
倒在地上、已经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于蒙蒙也许认出了他,甚至可能还在看到他走近时伸出过求救的手,以为见到了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骑士。
可她的骑士,举着那最锋利的那一把剑,剑锋却是冲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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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定位抓捕时,他就躲在外环高架桥下一家破旧旅店里,离车站还挺近,似乎是想逃,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逃,甚至连手机都没关。整个抓捕过程中,他一点反抗都没有,甚至在明晃晃的银手镯落下的那一瞬间,还隐隐松了一口气。
可他也是审讯最困难的一个,比石博还难攻破。
自始至终,他坐在审讯室里,一句话都不说,不哭不笑,就坐在那里低着头假装发愣。直到成辛以把鉴定报告里于蒙蒙血泪满面的脸部特写和一张同一个年轻女孩子一年前青春洋溢、健康快乐的生活照一并甩到他眼前,他才突然整个瑟缩成一团,表情木然,口中不断呢喃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这世间最大的恶意,本身往往并不复杂。可偏偏越是直来直去的嫉妒、坦坦荡荡的愤怨,却越是穿心的万箭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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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知道头儿审陈继明的时候有多帅吗?”
曲若伽悄咪咪讲完这段审讯过程之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方清月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了看。
成辛以站在会议室前端,正和杜局、赵法医一起说话,似是察觉到什么,便径直向她的方向看过来。她忙别过脸。
年轻小姑娘丝毫未觉,继续兴奋讲道。
“那个陈继明,不是一直窝窝囊囊的嘛,问到最后,他也还是那坨样子,让他签笔录也不签,磨磨唧唧,像中邪了一样,一坨烂泥,嘴里还不清不楚地絮叨,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把我恶心得不行。然后,头儿突然……就……训了段儿话,啧啧,怎么形容呢?反正就……特别酷!我第一次见头儿那么帅……不是长相,是形象,哇噻绝了,高大伟岸,不愧是我们头儿……”
曲若伽眨巴着星星眼,陷入回忆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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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装了,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一个人。”
坐在一旁的曲若伽和孟余都完全没想过成辛以会说这样的话。
以前再严峻惨烈、再泯灭人性的刑案的审讯,成辛以始终都是一副客观自持的模样,从没说过与案件侦破本身无关的只言片语。
但此时,他侧脸线条比寻常更加冷硬,仿佛利刃精刻出的石膏像,左手指间缓缓转着一支笔,鹰一般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怂似一滩破烂泞湿的塑料袋一样的陈继明。
“但凡你知道,哪怕一点儿,你都不可能会让别人伤到她一根头发。如果是你自己不小心叫她受了委屈,你就会被愧疚和悔恨折磨一辈子,一直到死。”
他扯动嘴角,三分厌恶,三分嫌鄙,三分冷漠。
“你觉得自己是爱情里的圣人,觉得自己既高尚,又委屈。”
“别扯了,你根本就不配爱她。”
“你他妈就是个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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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太帅了!这三观,多正!方法医你说是不是!”
方清月紧紧攥着手里的笔,配合地扯动嘴角,只盯着自己的手背,再也无法鼓起勇气抬起头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