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遇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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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栈期收回目光,借着烛火,这才发现令歌脸色微虚,她担心地问道:“令歌,你的脸色怎么不是很好?”
令歌解释道:“适才我中了那人的迷药,已经运功解除了,休息一会就好。”
白栈期的神色颇为担心,于是将令歌的手牵了过来,替其诊脉,确认无误后才放心下来。
“你先回屋休息,封山有你师姐们就够了。”
令歌能感受到白栈期的心事重重,为了不让师父担心,他也只好照做,应了一声之后便告退了。
回到玉隐斋时,令歌发现虽然自己的身子还有些许麻木,但脑袋却异常地清醒。
整个人躺在床上想小憩一会,却发现没有丝毫睡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把手放了下去,此时的他又想起了那见所未见的“招式”。
令歌皱眉,辗转反侧,许久以后,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声鸡鸣,他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
此时四肢的力气也已恢复过来,不再有麻木之感,若是当时自己中毒后还是硬追上去,最后怕是要被那人给掳走了,令歌后怕地想着。
令歌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因为那会在床上翻来覆去,所以自己由白色发带束着的头发甚是凌乱,于是他重新简单地梳理了头发,之后才动身走出玉隐斋。
此时月亮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令歌看了看太阳的方位,马上午时了。
令歌打算去秋月阁,想知道白栈期之后的安排。
路上,他遇到几位巡视的师姐,令歌从她们的口中得知,白栈期直到现在也还没给出下一条指令。
“小师弟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一位师姐问道。
“男子,戴着面具,比我高一些。”令歌回忆道,“那人诡计多端,会使用暗器,师姐们要是遇到一定要当心。”
令歌再次想起那人的“招式”,如果那人敢故技重施在任何一个师姐的身上,自己定会一掌劈了他。
“还有一件事,”一个师姐突然提起来,“那会山下有一个小厮送来一封信,是望舒师姐收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信,望舒师姐去秋月阁的时候,神情都有些担忧。”
“是怎样的一封信竟能让大师姐露出担忧的神色?”令歌疑惑地喃喃自语着。
正想着,辰玉便走了过来,看方向,她是从秋月阁来的。
“令歌,师父找你。”辰玉说道。
令歌与其他几位师姐告别,然后与辰玉一起走向秋月阁。
令歌见辰玉眉眼闷闷不乐,便问道:“师姐,怎么了?”
辰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到几乎听不见这一声叹气,只听她说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走进秋月阁,鼻尖萦绕的还是往常的沉水香,可是气氛却不同往日。只见在秋月阁里,几位深受师父器重的师姐们正在此处,显然白栈期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他们吩咐。
此时,白栈期端坐在主座上,双目凛然,直到见令歌前来,她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一些。
令歌见白栈期从手边的桌案拿起了一张信纸,想来就是那会望舒收到的信。
“这是中原武林大会的请帖。”白栈期语气平淡,言下之意却暗藏汹涌。
令歌虽然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从记事起他也知道,遇仙山向来不参与中原之事,更别说什么武林大会,此事必有蹊跷。
令歌扫视了一圈,发现几位师姐神色自若,想来都已经知晓此事。
“这么多年我们遇仙山早已在中原销声匿迹,昨夜却突然有外人闯入,如今又收到了这次的请帖……”白栈期的眼角眉梢生起了警惕,“为师担心有人要对遇仙不利。”
白栈期抬眼看着眼前众人,又道:“我打算派你们几个去中原一趟,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这么一出。”
大弟子袁望舒率先说道:“弟子谨遵师命。”其余人也附和道:“弟子谨遵师命。”
白栈期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到时候你们分成四队人马,前往中原几个重要的枢纽处取消令牌可以号令遇仙的事宜,然后你们再去洛阳汇合,明年四月定在洛阳的武林大会是中原众武林门派发起的,真相如何,自然会水落石出。”
说罢,白栈期又从桌上拿起了面具人遗落下的匕首,令歌也看向那匕首,只见匕首细细的黑色手柄上刻有几道条纹,像一根细竹一般。
“甯霞,你确定这是玉宁铁所铸造的吗?”白栈期看着甯霞问道。
甯霞颔首,应道:“回师父,刀刃轻薄却削铁如泥,这样的材质定是宁州独有的铁矿——玉宁铁。”
白栈期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匕首,的确是玉宁铁,自己断然不会认错,只是想让甯霞再确认一番。
白栈期说道:“你是宁州人,这么说自然错不了了。”
令歌想起甯霞曾和自己提起过,她的父亲是一位铁匠,母亲是绣娘,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才来到了遇仙山。
如今,甯霞对过往之事只字不提,令歌也从来不主动去问。
遇仙山弟子们的身世只有掌门人白栈期才知道,虽然私底下大家并不提起此事,但其实心中也清楚遇仙山的弟子们几乎都是师父从下山带回来的,除了令歌是个意外的男弟子,其他皆是女弟子。
师父和几个年长些的师姐们也是性情极好之人,对每个弟子都甚是关心,因此整座遇仙山总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可是我们也不能因此完全断定那盗贼便是来自宁州的。”辰玉在一旁说道。
此时,令歌察觉到甯霞瞅了自己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这是何意?
忽然,令歌恍然醒悟,他这才想起甯霞是在提醒自己“思宁曲”的那件事,只是因为他才知晓匕首的来历,所以一时半会才没有将两者联系起来。
令歌当即对白栈期说道:“师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应该是与盗贼有关的。”
闻言,望舒看向如玉般的小师弟,见到令歌的白色衣摆上沾着些许泥渍,不禁微微皱眉。
令歌注意到了望舒师姐的眼神,便低下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白色衣摆上沾染了些许泥渍,如今有些微微泛黄,正如白纸染上黑墨,总是有了改变。
他想起望舒大师姐一向是有洁癖之人,一时无奈,只好继续说道:“前些日子下山采购的那晚,我曾在客栈听到有人吹奏过《思宁曲》。”
甯霞点头,说道:“正是宁州的曲子。”
众人默然,如此看来,令歌口中的客栈那人和昨夜的盗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见过那人?”白栈期追问道。
令歌摇了摇头,说道:“是深夜在房间里听到的,未曾见过那人。”
白栈期若有所思地点头,片刻后又说道:“看来到时候,你们还得去那家客栈走一趟。”
“该交代的事,为师也已经交代给望舒了,你们到了洛阳后记得去拜访为师的故人——洛疏风,他算是我的师兄,论辈分你们应该唤他一声师伯。”
令歌对于这个师伯的身份不禁有些好奇,“洛师伯?”
辰玉在一旁解释道:“闻名天下的清飖书局便是由洛师伯经营着的。”
清飖书局麾下的书商遍布天下,无论是否是读书之人都知晓其名。
令歌闻言,这才想起每年从中原送到遇仙山的书,上面除了着者的姓名,还有一个人的名字——洛疏风。
虽然送到遇仙山的书籍种类繁多,但是令歌实在看不进那些关于政治见解的古典文学,白栈期也不强求,只是要求令歌能够识字写字,习得一些诗词歌赋便好,其余的书,若是令歌感兴趣,倒也随他自己去看。
白栈期微微颔首,说:“不错,正是他,等你们都到了洛阳,我会再安排相关事宜。”说着,白栈期看向甯霞,又道:“这一次甯霞就不用跟着去,等事情有了眉目,你再随我下山。”
甯霞微微颔首,道:“是。”
白栈期站起身来,整顿了一下衣裳,说道:“令歌先留下,其他人先回去收拾行李和盘缠,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你们就动身出发。”
“弟子告退。”众人拱手说道。
令歌站在原地,等师姐们走后听师父的安排。
几位师姐离开后,白栈期对着令歌问道:“可知道为师为何要让你跟着你师姐们去中原?”
令歌说道:“因为我昨夜与那人交过手。”虽然这么说,但令歌知道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不止如此,为师还想磨炼你的心性,让你多出去走走,看看这世间万物,对你的心性和修为都有极大的好处,你现在的心性还是浮躁了些。”白栈期说道。
“你在这个年龄能将翎羽心法修炼到第七层已是奇迹,不过要修炼到第八层,主要讲究的还是个人心性,所以这也是你停留在第七层的原因。”
令歌眼望鼻,无地自容,师父定然已经知道他昨夜偷溜去厨房吃东西的事情,只是如若不是自己心性浮躁,又怎会发现有人闯入遇仙山?
“还记得为师说那盗贼偷走了什么吗?”白栈期问道。
“令歌记得,是遇仙令牌。”令歌抬起头回答道。
“不错,这就是为师最担心的地方。”白栈期闭上了眼,有些皱眉,嗓音中是令歌从未见过的忧愁。
“这遇仙令牌在遇仙山自然没有多大的用处,可若是到了中原,只怕是要多生事端。”
这让令歌疑惑不解,为何遇仙山的令牌会在中原生起事端?令歌想了想,问道:“莫非是中原有我们遇仙山的人?”
白栈期颔首,说道:“不错,中原一直都有隐藏身份的遇仙之人。”
令歌甚是意外,他从来没有听师父说起过此事。
白栈期继续解释说:“他们身份各异,有的是酒馆店主,有的是江湖侠客,有的则是地方大户人家,他们分布在中原,形成情报网络,听令于遇仙。”
白栈期站起身来,走过令歌身旁,又道:“虽然为师在数十年前便已经从中原收回大多遇仙势力,让他们停止情报工作,但现在如果我们的人不尽快去中原传令消息,只怕他们会信了令牌的命令,重启遇仙,从而陷入危险。”
令歌说道:“他们隐藏身份的话,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人既然来偷取令牌,我想应该是知道了某些人的遇仙身份,或者说,他已经策反了我们遇仙的人。”
令歌一惊,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事。
“当然这只是为师的猜想,背后真相是什么,我们无从知晓,只能一步一步拨开迷雾,接近真相。”
“令歌一定竭尽全力完成这次任务。”令歌拱手说道。
“具体事宜我已经对望舒和辰玉她们交代过了,你听她们的安排便好。”
令歌点了点头,望舒是大师姐,武功高强,辰玉心思细腻,两人一向甚得师父的赏识。
白栈期转过身来看着令歌,微微一笑,说道:“下个月初七令歌你就要满十八岁了……”
“当真是光阴似箭,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比我和你师姐们都高出了许多。”
令歌微笑着没说话,他注意到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温柔宠溺,是他平日里最为熟悉的样子。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说罢,白栈期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条银白的连指手链,只见手链上还有四只玉石雕成的小仙鹤,不大不小,与手链相衬适宜。
白栈期牵过令歌的右手,将这串连指手链戴在了令歌的右手上。
令歌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又因为练习武功,手上的青筋隐约可见,戴上手链后更显得熠熠生辉。
“这串手链是为师当年请人铸造的,如今为师赠送于你,就当作你十八岁生辰的礼物。”白栈期看着令歌手上的手链满意地说道。
令歌摸着手链,感觉冰凉凉的,这手链做工精细,款式也十分独特,他甚是喜欢,眼睛也微弯成月牙状,笑着说道:“多谢师父。”
他摸着那四只小仙鹤,总觉得他们还有别的用处。
“这条手链还有其他作用,”白栈期意味深长地说道,“试试将真气运到手链上。”
令歌照做,将翎羽真气运到右手上,然后面向门外,只见他右手一挥,四只小仙鹤带着一条细细的钢索当即飞出,钉在了门外的一棵树上。
令歌心里惊叹,这手链真是中看又中用。
“这钢索是由玉宁铁特制的,可以当做绳索,也可以当做兵器来使。”白栈期微笑道,眼中闪过一丝骄傲。
“另外,此次出行若是遇到已经受命于那个令牌的人,便拿出这条手链,他们会听命你的。”白栈期缓缓地说着,看着令歌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令歌自己当年的辉煌。
“当年,我们也经常用这条手链号令众人,比起令牌,这条手链更有威信力。”
令歌会意,点了点头,说道:“令歌明白,我一定会好好地保管手链。”
白栈期坐回椅子上,轻抿了一口茶,对令歌说道:“早些去吧,回去收拾行囊,师父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令歌拱手一拜,说道:“令歌一定不负师父所望,令歌告退。”
离开秋月阁后,令歌并没有回玉隐斋,而是先去了揽月崖。
从记事起令歌就很喜欢待在揽月崖附近,他一直认为这里是遇仙山最漂亮的地方,令歌也不知道为何,一个人待在揽月崖时总是觉得身心舒畅,什么烦恼都没有。
现在除了心法止步不前的问题,他的确也没有什么烦恼。
仲夏时节的揽月崖郁郁青青,一眼望去,青翠之景绵延千里,直至天际。
揽月崖像是令歌自己的小花园,其他师姐们平日里很少到这里来,倒不是因为风景不美,只是这么多年以来,该看的风景早已看腻,倒不如好好钻研功法,或是与其他师姐妹一同研究新的游戏。
只有令歌不同,多年如一日地钟爱着此处,甚是长情。
令歌走进一片小树林,还未等到穿过林子,就已经听到了悠悠鹤唳。
只见在树林的尽头,有一大片湖水,几只仙鹤正悠然自得地在湖边饮水,几匹麋鹿在湖边散步,时不时会追逐嬉闹一会。
令歌从水边拔下几根芦苇,走到一只仙鹤的身边,将芦苇递过去,看着仙鹤咀嚼起来。
“小红,你看这串手链,像不像你?”令歌对着眼前这只仙鹤说话,同时伸出手,向仙鹤展示着自己的手链。
令歌闲来无事便会给揽月崖的动物取名,仙鹤头顶一片丹红,所以令歌就唤仙鹤为小红。他并非没想过给每只仙鹤都取一个名,可是却发现自己实在分不清那么多仙鹤,只好管所有的仙鹤都叫小红。
“小红,我就要去中原了,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比山下穿过沙漠的那个小镇还远。”令歌一边用稚气的口吻说着,一边摸了摸仙鹤的羽毛,柔软丝滑的羽毛总是让他忍不住地抚摸一遍又一遍。
“要经过长城,经过玉门关,然后走很远很远的路,最后到洛阳……”
说到这里,令歌便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洛阳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样的人。
他想起话本上的内容,想起洛阳是中原最为繁华热闹的城市之一,不过真正的繁华热闹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令歌猜想着。
待仙鹤嚼完芦苇之后,令歌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走在路上时,他发现在一棵树的枝头上,有一只棕茸茸的小松鼠正蹲在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令歌被松鼠的模样逗笑,向其挥手告别道:“小坚果,你多多保重!”
那只小松鼠歪了一下头,随即一溜烟地跑开,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令歌无奈,微微摇头,流连忘返地看着从自己身旁划过的一草一木,也不知要多久以后才能重回揽月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