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所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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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磨着指甲,妖娆着身姿走进一间书楼。
这间书楼坐落在瑶光城东的一处偏僻地,是临时盖的,因为西风要读书阅卷,不能没有书楼。
没有书楼,是对一个书生最大的不尊重。
至少并世无双的白衣西风,书画双绝,看起来就是个如假包换的书生。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颜如玉便在眼前,可这黄金……”北风环视一圈,把目光落在西风身上,“你可知我是明码标价的,一旦我不坐镇泉楼,我的生意一个时辰的损失便是一万两。你飞鸽叫我来,若不给我一个好的理由,那这损失我就要找你讨要。”
书楼里并没有书,西风也没有在读书,他只是玩弄着一个糖罐,糖罐里有虫子在撕咬。
他看着一条条虫子相互吞噬,慢悠悠道:“我没有一万两,玉衡也拿不出一万两。”
“没有黄金屋,颜如玉可抵。”北风凝视着西风,自然而然的靠了过去,其意不言而喻。
“是阁主找你。”东角的暗门咯吱一声打开了来,东风满手血腥走出,一把抓起糖罐对着北风作势欲摔。
北风被吓了一跳,忙不迭退后三步,红白相间的长袖立刻遮了面:“哎呀!赶紧拿开,你难道不知道我最怕这玩意,你这玩的比阁主那还毒。”
“知道害怕,就要懂分寸。”
“玩笑玩笑,真是块木头。”
“玩笑开多了,往往致命。”东风不客气道,“阁主找的你,你可以找阁主要那一万两。”
找阁主要一万两,怕不是嫌命长,北风脸色变了变,翘起一根手指向上点了点,试探问道:“是瑶光庙堂上的那位?”
西风半笑:“是玉衡人的郡主。”
北风惊道:“郡主回来了?”
西风:“看来你确实被金银冲昏了头脑。”连郡主回来都不知道。
北风半信半疑:“郡主找我,为何不直接给我传信,要通过你来给我消息?”
西风似笑非笑:“我记得你有不为人知的揽财手段,所到过的城镇,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金库。”
北风:“过奖。”
西风:“然在来仪城敛财时,不幸与两位阁主巧遇,后来你便更加小心谨慎,尽量跑到更远的地方,用着查无此人的化名继续你的勾当。三年来,行踪很是难觅。阁主不亲自找你,岂知不是阁主根本找不到你?”
巽泽找不到北风,西风却能轻易找到,何尝不是他比巽泽还鸡贼。
北风气道:“难道找你就很容易?”
“我常住玉衡。”西风一语双关,他是玉衡代理郡主,郡主找他自然轻而易举,而他的职责更是要关注玉衡每一位人的一举一动。
北风是玉衡人。
“郡主回了玉衡?”
“来瑶光之前,阁主先见了我。”
“郡主近日心情怎样?”
“看起来挺好。”
“你可知郡主找我何事?有没有兴师问罪的征兆?”
“兴师问罪?”西风似懂非懂,“莫不是你的生意触了两位阁主的禁忌?”
北风笑笑:“岂敢岂敢。”
西风:“既是没有,缘何担忧。”
巽泽杀人全凭心情,慕容黎又生杀予夺,两位阁主都不是省油的灯,联起手来,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血腥味太过浓烈,充满整个书楼,北风嗅了嗅,确认是从暗门中飘来,运起内力方听到里面有惨无人道的呻吟哀哭声。
东风下手,大约是玩转了十八道刑,北风一指暗门:“那是郡主的意思?”
毕竟是瑶光王城,如果不是巽泽授意,西风用刑应该在玉衡地牢才对。
西风缓缓道:“瑶光的一些富家子弟,不乏重臣之后,阁主的意思,不用杀一儆百,是都杀。”
“瑶光的,不就是慕容黎的子民。”北风顿觉有些寒冷,“那些个谈资,驱逐郡主的,莫不是真的?”
西风:“阁主既亲自造访瑶光,谈资还是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北风:“所以郡主这次回来,莫不是要,乱天下?”
“这个问题,你可以在见到阁主的时候,直接问阁主。”
“我们一向忠于的,也只是阁主。”
西风看了看糖罐里活下来的那只小虫,笑着拉过东风的手,转身从暗门处走了进去,“我得给犯人试试这只新的毒王。司幽,你自便,阁主说,三日见不到你,你以后都不用去见他了。”
同里面的人一样,去见阎王。
惨叫哀求声此起彼伏。
北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
北风添了妆容,在商街的一家玉石商行里见的巽泽。
那是花魁接手了陆不杯所有商行之后设立的总店,他用的巽泽的容颜,自然而然巽泽成了东家。
巽泽漫不经心与掌柜交待着些杂事,见北风到来,向掌柜示意:“这位以后便是你们的总管,管理所有商行,一切账目全要经他过目。”
掌柜久经商场,立马哈腰向北风迎了来:“十一铺掌柜光涛见过总管。”
“……”北风目立当场。
阁主找他来接手生意?
见了一面,光涛便被巽泽打发了出去,带紧门栓。
巽泽走向铺子里间。
北风不敢揣摩巽泽心思,忐忑不安跟在后面。
巽泽:“前些日子有人冒充我,给我搞了这么个生意场地,闲着也是闲着,我便顺道接手过来。”
这种好事大概只会砸在上天的宠儿巽泽头上,北风立刻道:“郡主英明。”
巽泽:“以后你便替本阁主管着。”
意思就是管理商铺的事北风做,数银子的事巽泽来。
北风不敢不乐意,这样的话更不敢出口,忙点头应道:“谨遵郡主之命,属下定竭尽全力。”
巽泽:“下面的人你若是看不顺眼,或者不堪重用,换了便是。留几个心腹,在王城布一张网,监控其他商行的动态。”
北风奇道:“郡主这是要?”
“随便玩玩。”巽泽走到案桌旁,坐下便开始饮酒。
没人敢轻视巽泽所谓的随便玩玩。
在玉衡随便玩了一个月,令玉衡从此改天换地,成为人人向往的仙踪福地。
曾经随便创立的黎泽阁,一跃成为天宗第一大派,令武林闻风丧胆。
随便路过琉璃打个秋风,灭得琉璃龟缩家门,永不敢入中垣。
随便救了瑶光国主几回,彻底夺了卿心。
他都是随便玩玩,却几乎翻天覆地。
且在瑶光王城布网,相当于哪怕北风跑到万里之外经商,巽泽以后都能通过心腹把他扯回来,再不会出现找不到他的事故。
北风只想抹一把冷汗,道一声绝。
巽泽杵着下颚,转着酒盏,淡淡看着北风:“这些都是小事,我找你,是有一件只有你才能办的事需要你做。”
北风心里突突的:“但听郡主吩咐。”
巽泽敲了敲案桌,示意任务在案桌下。
北风立刻弯腰,从案下拖出来一个瑟瑟发抖的东西。
如此肮脏的血人,北风不明所以。
“把他易容成我。”巽泽道。
“这……”这一团不成人样的东西,北风简直束手。
“怎么?”巽泽笑眯眯问,“高了,矮了,胖了还是瘦了?”
北风皱眉:“不瞒郡主,此人大约是才从狱中提出来的,浑身都是牢狱刑伤,不是一般的棘手。”
巽泽喝酒:“我伤的,随便玩玩就成这样了,真是不禁弄。”
北风汗颜:“属下佩服。”
他这等于把人玩弄到不成人形,又让北风恢复人形,还要恢复成他那般的倾世之容,能不让北风汗颜吗。
北风只是会些易容,说白了化妆术占九成,又不是圣手大夫,简直比要他的命还为难。
若长了翅膀,北风只想立刻马上,飞到千里之外。
“若胖了,就割去一些肉。瘦了,给他填草。高了,锯掉骨骼。矮了,接截木头。我要他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寸丝皆与我一模一样。”
巽泽只管下令,不容人质疑,“他吃了噬心丹,死不了,你只管动手。”
北风垂头丧气,无比哀怨。
巽泽看出他的为难,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悄然笑道:“这是杀头的福利,千万别想着取巧用自己代替。”
这么近距离和巽泽接触,北风顿时飞红上脸,莫名呼吸急促:“属下……听郡主的。”
“几日可完成?”
“不低于五日。”
“好,画像在桌上,衣服在柜中,给你七日。”
郡主一笑,太过夺命。
北风从一种难以自持的诱惑中解放出来,巽泽已不知去向。
他深深呼吸着,压抑住心头的情丝之乱,看着地上的悄声,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唉,郡主呀!
展开画像看着画中人,不知觉已呆了。
*
暮色中,流过一道蓝光。
“又来了。”
坚守王府的侍卫宋明正在一颗歪脖子树下撒尿,裤子还没提起,魂又快没了。
这已经是他第N次看到有人在王府上飞来飞去,然使劲揉眼睛,又只是眼花中的一场梦,什么也没有。
“你看到了吗?”他提着裤裆摔到另一个侍卫前,脸色惨白急道。
侍卫不是第一次看他这吓尿的神色了,翻着白眼,例行公事般问:“什么?”
宋明:“有人在天上飞。”
“天上怎么可能会有人飞?”
“是真的,他每次飞过,我都脊背生寒,阴风阵阵的。”
“你又在那颗歪脖子树下解手了?”
“人有三急嘛。”
“树下阴凉,之所以脊背生寒,大约是你撒的尿拐个弯,被风吹到背上了。”
“开什么玩笑。”
“那八成见鬼了,传说恶鬼要索某人的命之前,七天之内这人都会撞见同一件怪事。恍惚见到又似没见到,铁定是传说中的阿飘。”
“谁是阿飘?”
“阴魂索命的鬼,称之为阿飘。”
宋明已经哆嗦:“你的意思是我被恶鬼缠身了?”
侍卫:“八成不假。”
“什么恶鬼?”方夜走了过来,“你们两个不在岗执勤,在此交头接耳些什么?”
那侍卫瞧见方夜,立刻哈腰过去:“统领大人,是这样的,宋明总说这些日子看到有人飞进了王府,我想可能是癔症了,逗他说是恶鬼缠身,看他还敢不敢瞎编。”
方夜眼神扫向宋明。
宋明啪嗒就跪了下去,抖成筛糠:“属下……可能是眼花了……”
“知道自己眼花就去治治眼疾。”方夜冷冰冰道,“以后再口出这等言论,严惩不贷。”
郡主又调皮了,逮着谁就往死里吓,非得把人吓出毛病不可。
难不成名字中带“明”,他不喜欢?
方夜莫名觉得好笑。
*
“阿巽。”
巽泽脚还没沾地,便被书房里的慕容黎叫住。
“我还没回来,你就当没有看到。”巽泽转身,立马想跑。
慕容黎:“是魂没到还是心没回。”
巽泽嘿嘿驻足:“一见佳人,满血复活,人魂心都回来了。”
“你去喝花酒了?”房门被轻轻拉开,慕容黎手中拿着什么东西,静静的审视着巽泽。
被慕容黎这双沉静如潭的深眸一照,巽泽立刻温驯得如一只小兔,耙着耳朵:“梨花酒能喝,桃花酒不敢喝。”
可真会打哈接词,慕容黎:“若无桃花,缘何染了胭脂风流韵?”
遭了,沾了些北风身上浓烈的香粉味,实在太风月,太勾栏了。
巽泽笑容突然诡秘:“阿黎,你鼻子不对。”
慕容黎狠狠瞪着他。
巽泽:“这么轻微的一点桃花醉都能闻出来,堪称天下无双。”
“喝酒,我可以陪你。”岂容他在外乱饮。
慕容黎不由分说把巽泽拉入寝宫,掀开绛纱,好大一个浴桶。
水雾缭绕,温度正好。
“阿黎乃国主,岂能陪我酩酊大醉,不妥不妥。”
“哼……”
“阿……黎……”
“焚香,沐浴。”
容不得巽泽挣扎,连人带衣丢入了一池温水中,被水花溅了个狼狈不堪。
“我招。”巽泽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游到慕容黎面前,在桶沿上杵着下颚,眯起细细的眼睛,“不是你想的那样。”
“本王想的是哪样?”慕容黎饶有趣味问。
巽泽:“就是那样的那样。”
慕容黎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近日,权贵中失踪了几位公子。”他把手中的东西展开,“我对照了一下失踪者的名单,倒与之前丞相拟送入宫的名单有些吻合。”
他静静的看着巽泽。
巽泽转身,背靠着桶沿,指尖一滴水珠顷刻被弹飞:“或许专权跋扈,被仇家盯上了。”
慕容黎沿着浴桶,走到对面,凝视着巽泽:“是吗?”
巽泽侧过了脸:“或许他们都想入宫,鹬蚌相争。”
慕容黎:“那谁是渔人?渔人岂会不知名单早已驳回。”
巽泽眨了眨眼:“阿黎想问,他们的失踪与我可有关?”
慕容黎:“阿巽能给我一个怎样的答案?”
巽泽笑了笑,又拨动水纹游到慕容黎面前:“我找来北风,把悄声交给了他,施展易容术,仅此而已。胭脂味也是北风身上的,阿黎信吗?”
慕容黎俯身,靠近巽泽沾着珠玉的侧容,突然道:“我以为,那夜浮玉山顶,莲花飞船上,阿巽那么认真的话,不应该有假。”
巽泽想了想,那夜他说的话挺多的,哪句呢?
名单!
那我就去把他杀了,阿黎选一人我就杀上一人,阿黎选百人我就杀上百人。有我在,我看谁敢爬上阿黎龙床。
呵呵呵呵呵呵呵,祸从口出。
名单上的人一消失,被怀疑了吧。巽泽转了转眼珠,狡辩道:“阿黎你认真看我,我没那么小心眼,那是玩笑……选就选了呗……反正阿黎是君王,君王可以任性翻牌……”
选——就——选——了——呗。
任——性——翻——牌!
这是他的东君该说出的话吗?
他需要他介意,而不是无所谓的样子。
慕容黎怒从心头起,认认真真看着巽泽,突然掰过他脸庞,俯身便将他双唇吻住,吻得极其深沉。
赤裸裸的欲望,明目张胆的唆取。
巽泽全身一软,差点没缓过神来,囫囵道:“黎黎……你简直,为所欲为。”
“本王是王,随心所欲。”
“我乃仙人,不可亵渎。”
“呵呵……”
慕容黎吻够了,才放开他,咬着唇边微笑道:“我倒希望仙人气量小些。”
巽泽暗笑。
其实他气量本就小,人就是他下命令弄走杀的,只不过他得装,得把气量装得大些。
他睁大眼睛,装得似懂非懂,纯白无瑕:“啊?”
慕容黎轻轻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有你想杀的人,一定有他该死的理由。我知道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介意。”
他自然了解他所谓的介意是哪种意思。
巽泽璀璨一笑,捧着慕容黎双颊:“等我先沐浴,净去胭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