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契诃夫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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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滚落。原本被封死的岔路露出了能供人通过的口子。
第二次震动业已停止。
佟学加快速度。
这座天文台正在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但还不明确是什么的征兆。
他揣着疑问，一连跑过几个转弯。
眼前的道路豁然开朗，已是地下会堂的入口。
各个侧门都大开着，门内发出虚幻柔和的光。这里的墙壁和地板同样有裂痕，但不见堵路的碎石。
他不自觉地停下。
——就是这里了。这里就是路的尽头。我的推理没错。
门内的光芒柔和而缥缈，似乎具有什么极轻柔的质感，又不同于烟雾。
短暂的思考后，他走入门内。
光芒更盛，但不刺眼。
距离已经恢复，整个会堂尽收眼底。遍布裂纹的会堂看起来比走廊还要危险点，似乎随时都会崩塌。全界会成员布置的仪式道具和装饰基本都被破坏了，原因可能是与神秘组织的战斗，还有刚才的两次震动。光芒在讲台的位置，体积不大也不小。
——那就是“神”吗？但为什么对我的到来没有反应呢……
“喂，别贸然靠近那个。”
听见陌生的声音，佟学定神，看向前方。
一个浑身湿透，甚至还在滴水的男子正站在对面的一扇侧门旁。他气喘吁吁的，似乎也是刚从门外进来。他的身旁还有一个穿着运动衫的男人，那个男人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边，给人感觉有点古怪。
双方隔着光芒相对，互相看不清面部。
佟学往侧旁走了两步，面朝滴水的男子：“请问，您是……”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那儿是‘迷宫’的入口，别过去。”身上滴水的男子盯着佟学的脚，说道，“天文台中的异状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了，等等就好。”
佟学极短暂地一愣——“迷宫”？那个光芒是“迷宫”？那么“神”呢？
——这两个人都没有穿白衣，气质上也不像“全界会”的成员。他们是神秘组织的人吗？神秘组织已经处理完这回的异状了？
他露出诚恳而困惑的表情，小心地绕过光芒，走向滴水的男子：“能否告诉我现在的详细情况呢？我……不是很理解。”
“嗯？”滴水男子的视线在佟学的脸与地面之间游移。
“就是……”佟学如实回答，“在我的推理中，‘全界会’的首领应该是完成了降神仪式吧？‘神’在哪里呢？”
“推理与神……”
“对，推理。外面只剩往这来的路了。我就想着是不是意味着什么……”佟学继续走向那名男子，反问，“你们也是遇到了一样的情况吧？”
没有回答。身上滴水的男子忽然抬起手臂。
他的手里握着手枪。枪口正对着佟学。
——什？
“喂等等！”始终未出声的第三者终于发出了惊呼。
“砰”
水珠。
——他看着我的脚，难道是在计算和我的距离吗？
——但为什么？怎么突然就……是自己的话里有什么逻辑漏洞吗？但照理来说也不该……明明我已经适应了新的状况，难道是适应得还不够快吗……
佟学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自胸口涌出。意识归于虚无。
……
……
——如果故事里出现了手枪，它就非发射不可。而如果没有其他人吃下这颗子弹，或许最后就得轮到我用它来自杀。
许作抖抖自己身上的雨水。
面前是佟学的尸体。
杀人的感觉既不糟糕也不愉快。相当空虚。
讲台位置的光芒依旧虚幻柔和。尽管亮度不低，却没有半分暖意。
“喂，你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忽然就枪杀了这个人？”身后的人不满地问。
——倘若他没有靠近我，没走到我能十拿九稳射杀他的距离，我绝不会对他开枪。但他偏偏走过来了。
“……抱歉，你反感这种行为吗？”许作没有辩解。
男人叹气：“比较反感。不过你不是‘示’，我也没有必要在事情发生后再向你追责。”
“谢谢，乔游天。”
“没必要道谢。我更希望你别开那枪。”乔游天回答。
“主要是感谢你杀掉了那个‘神’。”许作回忆起不久前的经历。
那时许作一路前进到会堂附近，遭遇了在会堂周遭徘徊的“神”。二者相遇的瞬间，任务目标“乔游天”也同时赶到了现场。许作被巨力掀飞，乔游天则与“神”发生了战斗。
“神”被乔游天杀死。天文台发生第二次震动，开始恢复原状。
乔游天意外地是个易于沟通的人。许作原以为“示”都是越狱犯赵申册或者囚犯严雾那样一副精神异常的样子。
“消灭那玩意是顺手的事。”乔游天道，“看见那种反常的东西，肯定会出手解决的。”
许作仔细地收好手枪：“……这个人肯定也有被杀的意义在。”
“……”
许作蹲下，检查起佟学的尸体。
——【“在我的推理中，‘全界会’的首领应该是完成了降神仪式吧？‘神’在哪里呢？”】
他想着佟学的话。
——不，神已经死了。
他从佟学的裤兜中摸出了一把折叠刀。
“这个，”他自血泊中起身，“说不定就是这人用来杀人的凶器。”
“……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枪杀了他。”许作道，“就算我本人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意义，但这件事本身一定会具有意义。这是个隐喻的世界，事情一定有背后的含义，即使当事人都完全不理解。也就是当我枪杀他时，他也会有值得被我枪杀的理由。”
乔游天默默摇头。
——自己的精神好像有点不正常了。
许作反思。
——也罢。
他扔下折叠刀，走向光芒。
——从魏行云，到齐鸣飞，再到玫瑰路步行街的越狱犯，然后监狱中的严雾，以及身旁的乔游天。自己以前会想“为什么自己没有超能力呢”、“如果超能力是这个世界的隐喻，为什么自己被这种隐喻抛弃了？”。但现在看来，这恐怕是现实到超现实的暗示。
眼前的“迷宫”就是“超现实”的具现化。是脱离桎梏的最后机会。
乔游天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阻止许作的意思。
许作终于想起了家中的失忆女子。
——那个失忆女子……她是否就是自己的“象征”？暗示了这个世界的正常部分，是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挽留”？
——但自己和她终于是没有多少交流。看来这份“挽留”已经不成立了。
子弹已经击发。故事在那一刻就宣告结束了。以下全部都是尾声。
他迈出一步。
五年来，我的人生一直停滞着……甚至可以说从未开始过。现在它终于要往前了。
他带着近乎悲伤的激动情绪，整个人步入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