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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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两,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要知道去年一年,月港拢共才向朝廷缴纳赋税不到五千两。
当然李旦有底气放下这样的狠话,自然是因为他很快就要发一笔横财了。
六月初四,也就是两天后,第一批印染完成的丝绸从新乡的纺织工坊运了出来。
这其中从徐家借来的染丝工匠起了大用,作为这个时代最大的丝绸生产基地,苏州的印染工艺绝对是全国领先。
这批工匠的到来,使得新乡纺织工坊的印染工艺很快便得到进步革新,新乡丝绸纺织产业的最后一块拼图完美拼上。
首批丝绸共计六千六百匹,包括缇娜在内的多个商队如期拿到了货,当日交割,也就在同一日,这些大帆船便拔锚起航,顺着海岸线离开了漳州月港。
当停在新乡分港的所有番商都看见李旦如期交出了成批的丝绸,所有的番商都开始相信,停在新乡分港可以正常采购到丝绸,遂是将心吃进肚子里,安心等待李旦到期交付。
唯有一人,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暴跳如雷,那自然就是林悟贤。
海道衙门里,林悟贤手持折扇,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对着自己的案台便是一个横扫,伴随着文房四宝散落一地,林悟贤无能地狂怒吼叫道: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李旦怎么可能交的出丝绸!松浦宗尚!你看看你的计划!”
松浦宗尚战战兢兢,遂是匍匐上前道:
“义父大人!罪不在我呀!都怪张恭!”
一旁的张恭一听松浦宗尚甩锅到自己头上,也是愤然大怒,指着松浦宗尚光秃秃的脑袋骂道:
“你放屁!你看那一船船生丝拉来,若不是你出的好主意,他哪来那么多生丝织成丝绸!”
松浦宗尚却是猛地站起,恶狠狠地朝向张恭,一度腰间的打刀都拔出一半,彷佛真与这张恭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但终归还是忍下,对着林悟贤躬身九十度道:
“义父大人!您难道真信坊间那种无稽的传言,这世上有日纺十匹的织机?
之前那么长的时间,市面上从没类似的说法,就这么几天,这种传言不绝于耳,原本两日一匹,如今一日十匹,一口气翻了二十倍,怎么此前从未有过?
甚至连一日三匹,一日四匹的织机都没出现,直接便是一日十匹,您不觉得蹊跷吗?”
林悟贤身子猛地一震,瞳孔圆瞪与松浦宗尚对视,幽幽道:
“你是说…那船上运来的压根不是生丝?”
松浦宗尚拱手忙道:“面上是生丝,底下压着的,可就是丝绸啦,如此把戏,咱们自己不是最熟的嘛。”
林悟贤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走私的小把戏,自己怎么没想到。
他意识到,怒火使他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随即拍了拍脑袋,脑中开始飞快地转动。
的确,此前确实从没有听说过有这种神奇的机器,怎么可能短短几日,纺丝速度便提升了二十倍,中间居然一点过度都没有,实在太假了,稍微分析一下便知道不可能。
当初这个消息刚出来的时候,明明自己也是鄙夷一笑。
可真当李旦按时交出了丝绸,有那么一瞬间,林悟贤居然信以为真。
实在是太可笑了。
自己差点被这么拙劣的伎俩给摆了一道。
真正的问题只可能出在那群唯利是图的丝商手上,有人为了钱,将丝绸给卖出去了。
他觉得松浦宗尚说得没错,于是轻轻拍了拍这位外乡人的肩膀,扭头则看向张恭,眼神里的杀意,似乎马上就要井喷出来。
张恭跟了林悟贤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林悟贤的性格,忙是跪地道:
“林大人!草民确实按您的吩咐给苏杭湖的丝商都去了信,按理说这丝绸商人都是铁板一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该有人偷偷给李旦卖丝绸才是呀。”
“可现在就是有人给他卖了!”林悟贤陡然提高声调,吓得张恭直接向后一翻,瘫坐在地上。
林悟贤俯下身子,一张被乌云笼罩的脸庞几乎快挨到张恭的脸上,缓缓道:
“我不想看到再有人给李旦卖丝绸!”
张恭则像是受了惊的家猫,呆滞地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饶是如此,林悟贤来回踱步,心中却还是不安稳。
怀疑、不信任,这种情绪就像瘟疫,只要发生一次,便会迅速蔓延。
此时张恭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重宁静的氛围:
“启禀林大人,草民想起来了,本月十五日,还有一批生丝要从松江府发往月港,这是我丝商朋友给出来的消息,而且听说李旦也会亲自过去结清尾款。”
“本月十五日!?”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达成了统一意见。
既然无法杜绝丝商给李旦卖丝,那便不要让李旦的任何一艘船返回月港!
“松浦宗尚!”
“儿在!”
“你去点齐你的所有人马,六月十五日,你就在海上截杀李旦的船。我不想看到他的任何一艘船返回月港。”
林悟贤像是下了一个很重的决心,随后又迅速补充道:
“你不要担心,你的能力要比我那没用的族侄强的多,而且我还会再派其他几个倭寇头目协助于你。
你只管与李旦交战,不必担心官船,届时我也会派出巡海道的战船过去,佯做救援,实则会与你一同夹击李旦。
这一次,我要李旦的命!”
此时的林悟贤,表情凶狠且严肃,最后那么几个字几乎是咬碎牙般一字一字地缓慢吐出吐出,绕是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话里翻涌的杀意。
……
万历元年六月十五,李旦的船队从松江府折返,返回漳州月港。
晴空之下,延绵的海风将风帆吹成鼓包,李旦船队一行约五十条船,保持着阵型沿着海岸前进。
在行至福州外接近海潭岛位置的时候,李二狗兀地跑来报信:
“前方发现了其他船的踪迹,恐怕有埋伏。”
但尴尬的是,李旦却停不下来,因为此地地形特殊。
李旦船队正面的海道是台湾海峡,右手侧前方不远处则是海潭岛,近海之处,暗礁密布;左手侧前方虽然距离台湾岛还很远,但是在靠近台湾岛的那一侧,有着一股非常紊乱的暗流与风流,这便是号称“六死一留三回头”的台湾海峡黑水沟,这是一道无人敢接近的无形天堑。
若是有俯瞰视角不难发现,李旦此时的位置很是尴尬,可以说此时的他没有退路,因为洋流正推着他向前走。可是进也不是很合理,因为若是海潭岛被山体遮蔽的一侧真埋伏着船队,李旦的船队侧面在绕过山体的瞬间,便会遭到对方船队正面的袭击。
唯一的处理方法便是编队迎战。
可贸然接战,哪里算得上什么好方法,只能算是没办法的办法。
于是变更队形的李旦硬着头皮向前,视野逐渐开阔,果然,在被岛上山坡遮蔽的阴影之中,漆黑的船影缓缓出现。
那是一艘巨大的安宅船,船头飘扬着松浦家的三星家徽旗,大船身后是数以百计的小船。
乌泱泱的小船正对着李旦的船队,尖锐的啸叫声纵使相隔千米也能听见。
轰!
只听见一声巨响,巨大的炮声从旗舰传来,随即李旦前方溅起一道两米多高的水花。
打歪了。
但是没人高兴的起来,因为那声炮响更像是一个发令枪。
上百条船瞬间像是失去束缚的疯狗,毫无秩序地涌出水道,朝着李旦的船队撕咬过来,而李旦此时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他随即命人快速打出旗语,五十条船随即摆开,将阵线拉到最长。
所有船员咬紧牙关,都逐渐紧张起来,因为这种规模的海战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唯有李旦,他依旧不发一语,可嘴边却是自信地勾起了嘴角。